一步步出了凤仪殿,石岐已经找来,领着两名小太监候在抱厦中。南宫洬眼眸中难掩痛色,低着头盯着灯火映照下流光的水渍,心口沉闷的疼。
洛连雪靠着床帷坐了一夜,直到半夜才稍稍睡了一阵,随后起身忙着配制草药,就好像前一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外面又开始下起小雨,斜风细雨拂在人脸上凉而柔。
准备好所有草药,洛连雪才命人先去煎药,吩咐送到玄机观,她又亲自去了趟太医院,请太医去玄机观为楚幽扎针,自己也跟在旁边看着,以便尽快将这些东西都学会。
太医扎针下去的时候,洛连雪心惊胆战看着,这些都是结合风神医教给她的东西,她自己又做了一些改动。
最主要的是那碗药,每日一碗,楚幽一定要喝下去才作数。
针灸完毕,太医收了银针,舒口气道:“贵妃娘娘,按照您所说的,今日已经好了。”
洛连雪低首道谢:“有劳程太医。”
程太医爽朗一笑:“微臣佩服贵妃娘娘,竟然如此精通医术。而且贵妃娘娘开的药方,微臣也看了,以楚国师如今的情况来看,这药应该是有用的。不过微臣有些疑惑,总觉得这药似乎缺了什么佐引,不知贵妃娘娘可有察觉?”
“本宫自然有所察觉。”洛连雪淡然一笑,吩咐道:“程太医,您先回去吧!在楚国师醒来之前,还劳烦您每日这个时辰来一次。”
程太医低首应了声“是”,随后便转身离开。
程太医刚出了门,迎面碰上南宫洵端着药上楼。
程太医不禁讶异,忙俯身行礼:“下官见过瑞王殿下。”
“程太医不必多礼。”南宫洵淡淡说着,折身进了房内,程太医这才下楼离开。
洛连雪转头望向门口,神色淡漠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楚幽,他现在情况有没有好转些?”南宫洵走至床边,望着依然没有任何苏醒迹象的楚幽,不禁皱眉。
洛连雪微吐口气:“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能不能醒,可现在看来,他的情况已经稳定。无论如何,只要他还活着,总是有希望的。我今日开始已经给他换药,希望这药能管用。”
“那……你还要亲自喂药吗?”南宫洵望向她忧淡容色,忽然注意到她颈项上一块发紫之处,伸着手欲要触及上去,轻声问:“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洛连雪慌乱躲闪,摇头道:“没事,自己不小心弄的。”
南宫洵眼含疑虑,问道:“你是怎么弄的?”
“南宫洵,你能不能不问了!”洛连雪心里不痛快,迅速抓过他手中托盘上的药碗,继而一想,淡声道:“你先出去。”
南宫洵皱眉,温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也知道你为难,可我实在不想看到你这般为难自己。连雪,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虽然我知道在你心里装不下我,不过我愿意只做你的朋友,就像当初,荀先生一样。”
洛连雪缓慢将药碗放下,眼中积压的泪意再也控制不住,忽然泣声哽咽起来,落了满脸泪痕。
南宫洵眉宇间凝着忧郁,缓缓靠近她,轻轻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柔声细语:“有什么委屈,你只管告诉我就是。”
“南宫洬,他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非要在我的眼前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他明知道我受不了,为什么还要羞辱我?”洛连雪越哭觉委屈,什么样的痛苦她都可以忍受,可她忍受不了南宫洬对她刻意的羞辱,甚至还强迫她。
南宫洵心疼低语:“其实你可以找他好好问清楚,何必非要这么一直误会下去。”
“回不去了,他已经不爱我了,回不去了。”洛连雪含泪摇头,忽然直起身,将所有的眼泪擦干,望向床榻上躺着的楚幽,吸吸鼻子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只治好楚幽,只要楚幽好了,我再做别的打算。”
她站起身走至靠床的小方桌之上,药碗就在上方放置,旁边有一枚早就准备好的银针,她抓起银针,紧咬牙关,毫不犹豫刺在自己左手无名指指肚之上。刺的很深,血珠顺着所刺之处滚落而出。
南宫洵一阵心惊,紧抓住她的手呵责:“你在干什么!”
“刚才程太医也说了,这药缺一味佐引,而我没有告诉程太医,佐引就是心脉之血。据说,每个人左手无名指都有一根极细的血管连通心脏,我查了很多书籍才找到这个佐引的说法。十滴血,便可佐一碗药,我想借由这个佐引,加上我在风神医那里所学的医书,以天灸为主,做成汤药,又用甘草作为最后一味药材,以减轻天灸的毒性,我相信,只要坚持一段时间,楚幽一定会醒的。”洛连雪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一滴滴血珠顺势滚落入药汤之中。
南宫洵看着她此刻平静的面容,不禁心疼:“那这药引,我来就好。你这刚开始还好,连着扎上几天,肯定会很疼。”
“楚幽是因为我才而伤,本来就应该我来。你若是真的想帮我,就等楚幽醒来之后不要,不要把这些事告诉他。你也不要指望可以代替我,不然,我不会把你当朋友,而且对楚幽,也会更愧疚。”洛连雪端起药碗走至床榻处,微舒口气,盈盈一笑:“帮我把他扶起来吧!”
南宫洵沉着眉,走至床榻处将楚幽扶起来。洛连雪舀了汤药,吹了吹热气,小心送入楚幽口中。
虽然楚幽喝的还是很慢,不过好在自己可以吞咽,也就不至于太过为难。
喂好药,南宫洵将楚幽放下,给他把锦被盖好。
洛连雪已将药碗放下,端着药碗望了望楚幽平静的面容,舒口气下楼而去。
南宫洵也随后下楼,顺手将房门虚掩。
叮嘱好殿内道童照顾楚幽,洛连雪便同巧竹一起出了玄机观,南宫洵跟在她身后,问道:“你和皇上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如果是误会,我帮你去说。既然你心里还有他,何必这么强撑着什么也不解释。”
“已经不重要了,我和他之间的情分,早就在他登基之后就开始变淡。我也不奢求他能一心一意。帝王薄情,这本是事实,是我太高看了他,以为他和别人不一样。”洛连雪苦涩一笑,停下吸口气望向南宫洵:“南宫洵,慈玉真的是个好姑娘,你别辜负了她,你总是要娶妻的,不如早日将她娶进门,我也好喝上你们的喜酒。”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不娶妻。”南宫洵望着她黯淡的眸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双眼不再像之前那般灵动狡黠。
洛连雪缄默,轻轻一笑:“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回王府吧!”
南宫洵颔首,目送她朝着御花园行去,却一直望着她的背影,迟迟舍不得离开。
洛连雪走了一阵,到了临近亭台处,恰恰又碰上越妃,越妃身侧还跟着一名美人。
那美人洛连雪也有些印象,是跟越妃一同入宫的周美人。
洛连雪心底不禁冷笑,果然是冤家路窄,走到哪都能碰到。
越妃与周美人福身盈盈一笑:“参见贵妃姐姐。”
洛连雪没打算理,只平静折过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越妃眼中寒光慑人,淡声道:“姐姐,妹妹有些话,想要单独跟您说。”
“本宫没时间,改日吧!”洛连雪冷着脸,并不愿搭理我。
“要是关于皇上的事,姐姐也不愿知道吗?姐姐难道不想知道,昨日姐姐走后,皇上说了些什么吗?”
洛连雪背脊一僵,停在原地没再走动。
越妃见她有了反应,继续道:“姐姐,咱们到上面说吧!妹妹保证,你听了绝对不会后悔。”
洛连雪心中动摇,最终点了点头,谁叫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南宫洬。
三人上了高台,所有宫女奴才都留在下方,上方只越妃,周美人,和洛连雪三人。
越妃客气相请:“姐姐请坐。”
洛连雪折身神色冷漠的坐下,冷淡道:“你有话尽快说就是。”
“姐姐何必着急,妹妹这不是难得遇到您一次吗?咱们姐妹之间,就应该多走动走动,省得生疏了。皇上政务繁忙,咱们啊,就应该让这后宫和和睦睦的,这样皇上才放心。”越妃说话间,提了桌上的茶壶倒茶,倒了一杯送到洛连雪手中,忽然手一抖,茶水撒了满桌,顿时惊慌道:“姐姐,妹妹失礼了,请姐姐恕罪。”
洛连雪冷眼看她的神色,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越妃却慌忙跪在地上,神情看起来很是紧张。
洛连雪忽然觉得像是自己过分了似地,舒口气道:“你起来吧!本宫没有怪你。”
越妃感激涕零的站起身,随后又小心翼翼倒茶,恭恭敬敬将茶递到洛连雪面前,随后拉着周美人一起跪下,两人小心的叩头:“姐姐,今日是妹妹的错,您大人大量,就不要跟妹妹计较了。”
洛连雪见越妃态度如此诚恳,不禁心软,走至越妃面前要将她扶起来。她的手刚碰上越妃的肩。越妃忽然像是受了重击一般的后仰。
这一幕,下方的人都看的真真切切。越妃趁势一倒,将周美人也撞倒在地,周美人本来就靠着阑干,这么突兀一撞,她的额头便磕在了阑干上,顿时浮现一大块紫红之色,疼得也是眼泪汪汪。
周美人不禁埋怨:“贵妃娘娘,您为什么要打越妃姐姐?”
洛连雪皱眉,缓慢站起身,心中忽然明白,越妃哪里是有话要跟她说,又哪里是要给她赔罪,明明就是借着身边没有可以不作证之人,给下面翘首以盼的人演一场戏,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洛连雪仗势欺人。
深吸口气,洛连雪抬步往下走去,越妃慌张的叩着头赔罪:“贵妃娘娘,妹妹真的知道错了,妹妹一定改。”
洛连雪心中冷嘲,没想到今日上了越妃的当,这越妃,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她实在懒得跟她计较,既然对南宫洬已经不再心存幻想,她自然也不会在乎现在的地位。
下了高台,下方的宫女奴才连带有些经过此处的妃嫔,都已经将一切收入眼底,看洛连雪的眼神是敢怒不敢言。
越妃眼珠一转,头一歪,生生往地上倒,看似是昏倒一般。
周美人一时心急,忙喊着:“来人啊!越妃娘娘昏倒了。”
下方守着的宫人慌了神,赶忙朝着上方跑,急急慌慌扶着越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