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帝在昆明无忧无虑地过了两年。这两年来,满清军队从容不迫的对广西的明军进行逐一清洗。
两年后,曾经被李定国控制大部的广西全境落入了满清之手。明军控制的地盘只剩下了云贵全境,湖北和四川一部分。
1658年新年刚过,做了充分准备的满清开始准备对盘踞在云贵一带的永历朝廷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满清军队兵分三路,开始进攻贵州。
第一路军统帅是冲天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吴三桂率领他的关宁铁骑联合西部各省的汉军,从陕西出发,进军四川,占领重庆后,直取贵阳。
第二路军统帅是宁南靖寇大将军罗托。罗托率领部分驻京八旗军和部分汉军,从中路进击湖南,直取贵阳。
第三路军统帅是满清征南提督赵布泰。赵布泰率军从湖南出发,到达广西后,回合广西提督线国安军队,兵发贵阳。
李定国远在云南,贵州守军有原先的孙可望的部队,也有因为原孙可望的部队投降清军,李定国从他的军队里调来的。这些部队各自为战,被先入贵州的罗托打得屁滚尿流。罗托没怎么太费劲,就打到了贵阳。
其后,三路军马先后来到,在贵阳稍事休整后,大军在当年腊月,开始进攻云南。
李定国分兵迎敌。但是因为战线过长,驰援无力,各处被分别击破。大将刘镇国在安庄卫一战中战死。溃退的明军如山洪暴发,做了充分准备的满清各部稳打稳扎,步步逼近。
李定国眼看云南是守不住了,赶紧回到昆明,主持移跸之事。
李定国去永历帝居住的原孙可望的秦王宫里见永历帝。一路上,很多商户正在收拾物品,把东西搬上马车。百姓们从逃难而来的难民口中得知清兵已经进入云南,老百姓开始四散逃避。
进入皇宫,一路上看到的太监和宫女依然彬彬有礼。李定国心里愧疚,加快步伐,进入正殿,永历帝已经在等他。之前,李定国已经派人飞马传书让永历帝准备移跸,因此,皇宫里隐约也见得有些慌乱。
李定国行大礼毕,永历帝让他平身,李定国站起来,说:“皇上,臣拒敌不力,有负圣恩,情愿领罪。”
永历帝长叹一声,说:“满清凶顽,岂是你一人之过?晋王,昆明……真的守不住吗?”
李定国低头,声音黯哑:“清兵三路而来,此番调动全国精锐,昆明是必取之地,我军势难抵挡。”
永历帝擅长逃跑,其实他是一直没有安全感,自从有了李定国这员虎将之后,这个善良胆小的小皇帝,终于找到了一个硕大的定心丸。永历帝曾经以为,有了李定国这员所向披靡的大将,和孙可望的十多万军马,有了云贵之地,他就可以永享太平了,没想到,噩梦再次降临,这次连他的定心丸似乎都无能为力了,这让永历帝实在是心痛之极。
永历帝看了一眼外面明亮的阳光。他实在心有不甘,阳光同去年的阳光一样明媚,这个世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为什么他又要成为流浪的君王了呢?
永历帝在心里无比苦涩地叹口气,说:“既如此,爱卿以为朝廷该移跸何处呢?”
李定国说:“臣下以为,朝廷应去四川。川东由文安之经营多年,兵精粮足,足够大军吃用。川东之地可攻可守,且离盘踞湖北兴山的夔东十三家相距不远,可以互相呼应,联合夹击重庆。川东与湖北相连,贵州湖北则可以重新拿下,重图大业。”
李定国的话有几分道理,当然,在现在这种境况下,这只是一种推想,是对未来一种美好的展望。永历帝历经磨难,已经不是那个只谈构想就能被热血沸腾的小皇帝了。他问:“爱卿,凡事有利有弊,马爱卿说川南之地,北临重庆,东靠贵阳,云南也落入满清之手,西是吐蕃荒蛮之地,假如我们兵败,则是瓮中之鱼,无处可逃。”
李定国低头,说:“皇上,此虑自然也有些道理。世上之事都是有正有反,有得有失,没有至真至美。至于如何定夺,则要看是是危害大,还是获益大。臣下觉得,川东南地域辽阔,且有长江之险,满清未必那么容易拿下,况且川南可与夔东十三家遥相呼应,攻受皆宜,因此皇上不必担忧。”
素无主张的永历帝同意了李定国的意见。李定国当下连派三路人马,一路人马飞速联系文安之,让他做好迎驾准备,一路去探路,寻找最合适的进军路线,另一路先去组织人马搭桥铺路。
北上川东南,当时的大学士扶钢,兵部尚书孙顺,吏部尚书张佑宸等都极为赞同。却有两个人极为不赞同。
第一个,正是权倾一时,在朝中权力除了李定国,就是其人的马吉翔。马吉翔攀附李定国,自然是为了权势利益,但是李定国鼎力扶持马吉翔,却让很多人感到不解。
其实李定国扶持马吉翔图不是名,不是利。他护驾成功,手握重兵,已经是南明王朝实权第一人,他的名、利,还需要马吉翔帮忙吗?
李定国扶持马吉祥,是因为马吉祥能满足李定国至高无上的虚荣心。
马吉翔不想去川东南原因比较简单,他与文安之素来不睦。文安之是刚烈忠臣,对他早就愤恨之极。在昆明,这里是李定国的天下,他拼了老命把李定国捋顺,已是奇迹。如果到了文安之的地盘,李定国的地位肯定会有所削弱,那个时候,如果文安之带头清算自己的老帐,自己不死十八个来回,就算很幸运了。
马吉翔一开始试探着把他的想法告诉李定国的时候,李定国没有答应。这可愁坏了这个佞臣。无奈之下,马吉翔去找金维新商量。
前面说过,这个金维新小有文采,却非治国之臣。这家伙依靠李定国和马吉翔的提携,进入了永历帝朝廷内阁,见识了权力的滋味,见多了官场的勾心斗角之后,变得更加势利,唯利是图。
因为利益相同,人生观差不多,他同马吉翔是真正的臭味相投。
这次关于入川还是进入云缅边境之争,两人又很难得的因为自身的原因,有了坚决不能入川的想法。
原来这个金维新曾经同一个叫杨偏头的将领喜欢上了同一个姑娘。两人都想将这姑娘据为己有,姑娘却比较喜欢武将杨偏头。金维新看看不好,捷足先登,利用自己风流才子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姑娘骗奸了。
现在这个杨偏头就在川东,是文安之手下大将,你想想,如果自己跑去四川,不是千里迢迢去送死吗?
金维新自然和马吉翔商量半天,确定了一个说服李定国的办法。
当天晚上,李定国刚回到家,这个金维新就来见他。
李定国这些日子身心俱疲,但是,他依然换了衣服,正襟危坐,接待了金维新。金维新小心地说:“王爷,您的身体要紧,大明全依仗着您呢,像昨天晚上的事儿,您让在下处理就行了,您何必亲自前往?”
金维新说的是城里的小股士兵趁乱抢劫的事儿。昨天晚上,住在昆明城里的西门的守城士兵,竟然在傍晚抢了一家玉器行,杀了玉器行的老板和两个雇工。这几个小兵虽然被巡逻的士兵抓住,却在城里引起到了非常大的慌乱。要知道,此时的昆明住了近三万士兵,如果发生兵乱,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定国摇头,说:“此乃关键时刻,我得给城里老百姓一个定心丸。即便是昆明暂时变成满清的地盘,他们依然是大明的子民。唉……说吧,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金维新先迟疑一会儿,才问:“王爷……您为何执意要去四川呢?”
李定国疲惫地挥挥手,说:“此事我说了多少次了。进入四川,我们可以通过文安之跟夔东十三家联手,控制四川全境之后,则可以再次夺取贵阳,甚至可以通过长江水道,跟张煌言部联系,如此才能挽回败局。进入边境一侧,虽然可以在危机的时候退进缅甸,但是孤立无援,是取败之策。”
金维新说:“可是……王爷,您想过没有,四川现在是文安之的天下,文大人在四川经营多年,颇得民心,您去了四川,文安之的军队能听您调动吗?孙可望的兵马都很敬佩您,可是他们投奔您之后,多少人又转投了满清?我觉得,皇上去了四川,他必定要尊崇文安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便王爷您位于文安之之下,万一文安之变成第二个孙可望……于王爷,于皇上,都是极危险之事。”
金维新边说,边暗中观察李定国的神色。他发现他边说,李定国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的时候,他就知道李定国被他说动了。
他继续添油加醋:“扶钢和吏部尚书张佑宸等人赞同去四川,是因为文安之与他们相交甚笃。而将军在这里一直没有重用他们,恐怕他们去了四川之后,会在文安之面前说将军的坏话。他们与文安之都是永历帝旧臣,到时候他们合作一处,将军在皇上面前的分量变轻不说,只恐他们拉帮结伙与王爷作对。您知道,这些人安邦定国的本领没有,内斗的本领却是天下无敌,要不是他们内斗,李自成不能打到北京,满清更不能入关。王爷,入川无论对王爷还是皇上,都是祸害不浅啊,微臣求王爷三思而行!”
李定国微微点头,说:“我实在没想到这一层。此事我会慎重考虑。”
金维新心里高兴,脸色却是一片凝重,他又在李定国心里狠敲了一锤,说:“大明旧臣最近颇为兴奋,大学士扶钢多次秘密宴请同僚,赴宴的却没有一个王爷的人,王爷,入川就是他们的天下,他们是如鱼得水,咱是虎落平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