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峰苏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两点多钟。轻轻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是躺着的,四周的白墙、旁边的吊瓶架,还有空气中浓浓的来苏水的味道,提醒着他这里是医院。他醒了醒神,仔细地回忆,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恍惚记得自己受了伤,有人在身边跑,对着自己喊话,然后看到一个姑娘的脸,最后就是很多人影晃动,在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许是麻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他没感到疼痛,只是觉得自己的头沉沉的,他想转一下都不行。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微微把头偏向身体的一侧,他想看看四周是什么情况。刚刚用目光开始向四周的搜寻,就感觉自己的床一动,紧接着一个女孩子在身边猛一抬头,一双清亮的眸子瞬间闪出光彩。
“你终于醒了!”
林俊峰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她继续问道:“要不要喝点水?饿不饿?”
“不用,我不渴、也不饿……这是哪里?”
“你为了救我受了伤,这是我妈妈住院的医院,你的伤口已经缝好了,医生说要观察几天。你等一下,我去叫值班医生,他们交待你一醒就要去喊他们一下。”说完,潘婕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值班医生就带着一个护士,跟着她回到了病床前。
医生翻开他的眼睑,检查了一下眼底、瞳孔,又测了一下体温、脉搏,询问了他的感觉,确定一切都还正常之后就站起了身,对潘婕说道:“病人情况基本正常,应该没有大问题,吊瓶打完记得叫护士给换。”说完便带着护士离开了。
潘婕的一颗心这才算放下,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林俊峰身体看上去一直不错,等伤口长好了就万事大吉了。她深深地舒了口气,重新回到林俊峰的床边坐下,伸手抓住他的那双大手,柔声说道:“应该一切都正常,等你快点好了,什么都会好的。”
她从来没有主动握过林俊峰的手,不止是林俊峰,其他男孩子也没有。现在这样做,她希望给林俊峰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我已经接受你了,让我们重新开始。
岂料,潘婕手心中的大手却瑟瑟缩缩地向后一缩,她猛抬头看着林俊峰,看着他脸上一副不解的表情。紧接着,林俊峰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姑娘,你是……”
潘婕连忙扑到林俊峰身边,看着他的双眼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怎么了,林俊峰?我是潘婕,潘婕啊!”
林俊峰微微皱了皱眉,好像很认真地想了想,对着她轻轻笑了笑,“哦,你好!”
这是什么情况?林俊峰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潘婕一下慌了神,推门冲出病房来到医生办公室。刚才过来查看的值班医生正在写病历,潘婕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大声地问,“医生,为什么他醒了好像不认识我?”
值班医生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一脸焦急的潘婕,“你确定吗?”
“确定!他认不出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去看看!”医生也没耽搁,立刻起身跟着潘婕向病房走去。这种脑部受伤短暂失忆的情况其实并不少见,大部分这样的病人很快都能恢复。这个人如果也出现失忆,倒不算稀奇,但还是要看一下他的失忆程度。
来到病房,看着林俊峰还是淡然地躺在床上,看他的表情还是在努力地回忆什么。医生来到他的床边,轻声问道:“怎么样?有想呕吐的感觉吗?”
“没有,就是好像有点隐隐的头疼。”
看来麻醉的药效开始消退了,接下来的头痛会比现在更厉害。医生点了点头,转身指向身后的潘婕,“这个女孩子你认识吗?”
林俊峰再次努力地想了想,然后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实在想不起来。”
听到这句话,潘婕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我是潘婕,你也想不起来了吗?”
“对不起,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你是我……”说完,询问的眼光看向潘婕。
我是你女朋友!这句话到了潘婕的嘴边,却怎么也没有出口。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怎么告诉他自己是他爱了七年的人?看着一脸茫然的林俊峰,潘婕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身旁的值班医生经验丰富,看到这个情况便明白了七八分。转头轻声安慰了一下潘婕,继续说道:“现在太晚了,你们都早点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做个完整的测试,就知道情况是怎样的了。姑娘你也别着急,这种病人并不少见,最后大多都能恢复,你也不必太难过了。”
潘婕此时心里乱作一团,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思路了,只是顺着医生的话,轻轻点头。
“他的危险期基本已经过去了,你可以放心休息了。吊瓶会有护士过来查看,叫护工也帮忙照看一下。明天测试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忙,你今晚要保证休息好才行。”
“好,我知道了。”潘婕抽泣着应了一声,可是她怎么能睡的着?倒是林俊峰,虽然眼前的情景让他不太搞的清楚状况,还是顺从地闭上眼睛。这会儿,头疼的更加厉害了。
潘婕并没睡到床上,可林俊峰不认识自己,她也不好再坐在他的床边和他搭讪。把椅子远远地移开,坐下后远远地看着林俊峰。上天为什么如此捉弄自己,要让他们正要重新开始情路又戛然而止?是不是自己曾经的冷面无情,注定了今天要全数奉还?这一切,难道真是自己要承受的天谴?
潘婕就这样边流泪边想,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起身去洗了洗脸。眼睛已经红肿,脸色也苍白得吓人,潘婕顾不上这些,只想盼着罗医生早点来上班,她要好好问问林俊峰到底是怎么了。
罗医生上班的时候,心里还想着今天潘婕妈妈的治疗,他并不知道,昨天他看到的那个小伙子也成了病人。交接班之后,听到值班医生的描述,他的眉头也微微一蹙,怎么这事儿都赶到一块了?准备停当,他第一时间来到潘婕所在的这个病房,毕竟是路云鹏的朋友,他想看看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潘婕一宿没睡,样子看上去非常不好。一见罗医生走进病房,连忙迎上前去。
罗医生先看了看潘婕妈妈的情况,还比较稳定,接着来到林俊峰的床前。“怎么回事?”
“我昨天不小心差点被车撞,他为了救我,头撞到了路边的水泥梯台……”
罗医生听她这样说,更确定了林俊峰是外伤引起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可为了明确这一点又再次向潘婕发问。“他认不出你了?”
“是……昨天夜里他醒过来,问我是谁……”
是失忆应该没错了,可失忆究竟到什么程度还需要再观察。他现在外伤未愈,脑震荡也还要一段时间恢复,失忆的程度只怕一时半会很难做出准确判断。罗医生不再说话,观察了一下林俊峰的伤口出血情况,又摸了摸他的脉搏、眼底,对潘婕说道:“他的主要问题是伤口愈合,你尽量不要刺激他,等他恢复几天,再看看其他症状。”
潘婕虽然迫切希望知道林俊峰的失忆情况,可罗医生的话打消了她想继续追问的念头。只要人没事,失忆这种事终归会慢慢好转的吧。潘婕此时并没有意识到,因了这次受伤,林俊峰和她从此便如同陌路之人,他们的感情也因此无端生出了无数的波折,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罗医生说完这些,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悲伤的姑娘,看来这个小伙子在她心里的分量不轻,自己那个老友只怕没戏了。
路云鹏一早带着几个饭盒来到医院的时候,罗医生已经到别的病房查房,护工也回去休息,病房里只有潘婕坐着发呆,再就是两个躺着的病人。林俊峰并没有睡,听见有人进来抬眼看了看。他对路云鹏有印象,好像是自己的对手,而至于潘婕,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看到路云鹏过来,潘婕站起身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没说话也没道谢。心里的难过没办法说出来,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这个情分自己记下就好。
饭盒里是路云鹏自己做的早餐,跟那天做给潘婕的一模一样。路云鹏看着潘婕发出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她知道他想问的是“他还是不认识你吗?”潘婕轻轻摇摇头。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一个饭盒递给潘婕,并冲她使了个眼色,潘婕明白这是给林俊峰的。她接过饭盒走到林俊峰的床前,他行动不便,潘婕准备喂给他吃。林俊峰一见,连忙向她示意,“怎么好意思叫姑娘喂我,你帮我把床摇起来一下就可以了,我能自己吃。”说完还不忘对着路云鹏笑了笑,“谢谢!”
潘婕听他这样说,只好放下饭盒,把他的床摇了起来。半躺在床上,林俊峰的视线更好,双手活动也方便了。接过潘婕递来的叉子和饭盒,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路云鹏今天的煎蛋和火腿都做得很嫩,饶是如此,林俊峰的咀嚼也很困难,每嚼一下就牵动着头上的伤口,可他还是坚持着慢慢把饭盒里的东西吃完。他已经想起这里是香港,虽然不记得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但他想早点出院,他得回到H市。
路云鹏看着林俊峰,不禁为潘婕担心。林俊峰爱了潘婕七年,始终得不到她的心;等她终于愿意和林俊峰在一起了,他却忘记了她。这世上的事竟然真的是造化弄人,如此的阴差阳错,难道真的是人们常说的好事多磨?在这一刻,路云鹏没有想过自己,毕竟和林俊峰的坚持相比,自己那点心动算不得什么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拿起另一个饭盒,交到了潘婕手上。潘婕默默接过,看了一眼路云鹏,然后走出了病房。路云鹏对林俊峰点了点头,也跟着出了门。他知道潘婕有话想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