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连衣悠悠一叹,伸手拉着她的手,“妈妈,想必你猜不到他现在在哪里吧?”
“难道……是在宫里?”
公子说三日前看到的……
三天之前,正是是她出任国师的那一天,除了宫里还能是哪里?
难怪,她找了他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一丝踪迹。
“飘姨,这么多年,该放下了!”
“明日,我便带他来见你!”
飘妈妈的脸上溢出痛苦之色,“不必了,如今他也该是儿孙满堂了,我又何必自找没趣!”
“他也是孑然一身!”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飘姨,他自宫了!”
飘妈妈的脸色顿时惨然一片,脚步虚伐,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他,他怎么会……”
所有的话,总归是抵不过心里的痛楚。
如果,他当真自宫了,那么自己这么多年的恨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年,他宁愿死也不肯带她一起走。得知他娶妻的那一日,她心殇若死,背井离乡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
可是她遇人不淑,流落青楼。生性刚烈的她自是不从,好在飘香院的前一任妈妈并没有逼迫于她,甚至还教她如何打理这飘香院。在她死后没多久,自己便买下了这里,过着心如止水的日子。
那恨意,却是一天都未曾放下过。
如今却告知她,他并没有负她?
老天爷,你何其残忍,居然跟我们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身在尘世,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身不由己,梦连衣江湖漂泊已久,本以为她可以司空见惯,却原来还是会心疼!
飘姨,本名司空飘雪,是琼城第一富商之女。
那一年,司空飘雪正值花样年华,每逢初一都跟随母亲出府祈福,那一日,邂逅了一个令她永生永世难忘的男子。
祈福,对于一个小姑娘而言,是多么无趣的事情。她趁着娘亲不注意之时,悄悄的跑了出去,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寺院里走着,突然身后有个男子捂住了她的嘴,她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在她以为自己将会死于非命的时候,那个男子毫无预兆的倒在了她的身上。
昏迷之前,他对她说,“救我!”
受了惊吓的她,抬脚便要踢他,却在看到他容貌的时候硬生生的停住了。
好俊朗的男子!
她一时看的痴了。
回神之时,才发现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而对于医术颇有研究的她,自然该如何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好不容易替他包扎好,却猛地想起,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带他回去肯定不行,可若是将他留下,又不放心。
一时之间,她陷入了两难。
这时,她听到了娘亲的呼喊声,“雪儿,雪儿……”
声音渐渐逼近,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只得将他掩藏起来。做好了这一切之后,她起身离开,看到他腰间的玉佩,鬼使神差的拿了下来。然后从袖带里掏出一带银子放在他身上。
歪着头想了想,她在他旁边的地上写了几个字:我叫司空飘雪,你的玉佩暂交我保管,日后伤愈定当奉还!
这样,她就还会见到他的!
那时候的她,被满心的欢喜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男子是否婚配,是否有了家室……喜欢他,似乎是那么自然的一件事!
一连几天,她一直在闺房里待着,静静的等着那个人的出现,只是她终归是失望了!
三个月之后,琼城一年一度的百花节。
这一日,全城未婚女子聚在一起,所谓百花节,其实是一种另类的相亲会,只是才情第一的女子才有资格婚配当地最为出色的男子!
“女儿,去年你不是兴致勃勃的去参加这百花节,今年何以这般毫无生气?”
司空夫人从未见过自家女儿这副模样,自然是有些不放心。
“娘,今年我不想参加了!”
“这可不行。这是琼城的规矩,只要是未婚女子,必定得参加!”
“雪儿啊,你告诉娘,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到底是过来人,司空飘雪的反常自是瞒不过她。
被人戳破心中隐藏的秘密,她的小脸顿时红了。
是啊,何时起,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在她心里有了那样深的痕迹了?
司空夫人瞧了她这小模样,心中自是了然,“女儿,这规矩不可破。百花节,你还是一定要去的,说不定可以见到他呢!”
司空飘雪的眼前顿时一亮,是啊,说不定可以见到他呢!
不行,她一定要打扮的美美的!
司空夫人看着自家女儿风风火火的模样,顿时失笑,还是年轻好啊,做什么都可以随性而为。而他们夫妻呢,对于这个女儿从来都是放纵的,只要她开心,做什么都好!
待她来到百花节之时,大会早已开始。
她本就无意参加,这样倒是随了她的心意。
扫了一眼众场之人,微微有些失望——哪里有那个人的身影!
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身后的小丫头看着自家小姐哀怨的模样,眉心不住的跳了跳——小姐,这是被谁抛弃了么?
在她不曾注意的远处,一个青衫男子一脸无奈的被一个穿着墨色衣衫的男子硬拉着,依稀可听见那人隐隐不耐的声音,“浚之,今年琼城最为出色的男子是你,不是我。别忘了,我已有未婚妻!”
那个被称为浚之的男子痞痞一笑,“我知道,三年前嫂夫人赢了这百花节的头筹,而你又是咱们琼城出了名的有为青年,自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可你不是过来人嘛,小弟拉你来,自然是吸取经验的,到时候也给我娘弄回去一个端庄秀丽的小美人儿当她儿媳妇!”
青衣男子无奈摇头!
不过,无奈归无奈,来都来了,看看倒也无妨!
三年来,他一直在外地,近来才回来,没想到这百花节还是与之前一般热闹!
待他坐下之时,总觉得有一道热切的目光注视着他……
转头,原来是她!
司空飘雪的心中既悲且喜,终于看到他了,可是,他却早有未婚妻!
原来,他不来的原因是,他早已是别人的未婚夫了!
脸色渐渐的变得苍白,看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哀伤。忽然想起一句诗词来,恨不相逢未嫁时!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错过了!
王梓卿蹙眉看了她一眼,他知道这个女孩子,那一天,是她救了他,也是她拿走了他那块家传宝玉。
只是,她的目光为何如此哀切?
看着她悲伤地眸光,他的心,居然隐隐作痛?
依稀记得,昏迷之前,他看到的那一双充满害怕失措的眸子,纯净无暇,是那么的干净。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这个女孩子,他要定了!
可是,回到家中却得知,他爹娘背着他,居然给他定了一门婚事。为了退了那门婚事,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想办法,因此迟迟未曾去找她!
刚刚,浚之的声音并不算小,难道她听到了不成?
心,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起身,他慢慢走向司空飘雪,她呢,呆呆的看着他飘逸的身影,直到走到她面前,双手一拱,温润有礼,“司空小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司空飘雪咬了咬唇,摇头,“举手之劳而已!”
“那一日,在下还欠姑娘一样东西,三日之后,定当登门奉还!”
呃,她眨眨眼,再眨眨眼,不明白啊,明明是她拿了他的玉佩,他什么时候欠她了?
不知为何,飘雪的心里却泛起一丝甜蜜,心想,娘亲说的果然没错,这里当真可以见到他……
只是,见到了又如何?他已不是她的良人了!
“公子请自便吧!”
“飘雪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
微微福了一下身子,带着身后的丫头离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失礼,在这么多人面前不顾一切的离开。
所有的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梓卿,你这是怎么招惹人家了?”
王梓卿瞪了他一眼,也走了。
李浚之摸了摸鼻子,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
回去的路上,司空飘雪心乱如麻,连脚步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莲儿,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莲儿欲言又止,却被她制止,“放心吧,我还没事儿的!娘亲若是问起,便书我与姚姐姐她们玩去了!”
莲儿依声退下。
司空飘雪失魂落魄的走着,不知不觉越走越偏,她抬头,四处都是树,间或夹着花香……微微出神,这里倒是与他们相识之处颇为相似。
“是不是觉得这里很熟悉?”
猛的听到身后的声音,她转过头,是他!
王梓卿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是怎么了,总之他很不高兴,她那样失魂落魄,难道不怕遇到坏人吗?
不过,看到她,所有的怒意皆一消而散了。
“你一个人,就没想过会遇到什么不测吗?”
“我有没有危险,关你什么事?”
没有外人在,她所有的坏情绪都跑了出来,对他的态度岂是一个差劲形容的?
“飘儿,这事儿说来话长。相信我,三天之后,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
司空飘雪冷笑,“王公子大可不必,我司空飘雪又不是市井里卖不出去的西红柿,更不想做棒打鸳鸯之人!公子日后见到我,大可装作不认识……唔……”
她猛的瞪大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一时之间有些傻了,唇上的触感又是那么的真实,丝毫没有作假的感觉。
“你……”
王梓卿伸手抚上她的眼,温润的触感,让她有些熏熏然。不知不觉,她便沉沦在他的温柔之中。
或者说,她早已沉沦,而不自知!
“飘儿,相信我,三日之后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一刻,她是那么不管不顾的相信了他,没想到,换来的是他娶妻的消息!
有多期待,就有多绝望!
背负情殇的她,独自离开了家,离开了疼爱她的父母,更离开了他!
……
往事一幕幕袭上心头,再回神之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在梦连衣告知她,他自宫一事之后,她便知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当年,她也有她的骄傲,是他没有答应与她离开,是他负了她……她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理所当然的。
到头来,她不仅伤了自己,更伤了他!
如今,他们都不再年轻,早已物是人非,她再不是当年的司空飘雪了。
想起她对梦连衣的话,心头一片黯然。
她说,“公子,不必相见了,我和他这辈子错过了便是一生,如今再见,不过是徒增感伤。如今,我知道真相,知道自己的情意并没有错付,那么这么多年的苦也不算白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