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无印被欺辱,伤心往事不可追一、奉茶叱奴太后为宇文邕生母,生有两子,大儿子宇文邕,在宇文泰儿子中排第四,小儿子宇文直,在宇文泰儿子中排第六,因着生育两子,宇文泰又甚器重宇文邕,所以叱奴氏从妾室升为了正妻。
大周遵循周礼,继承人立长立嫡,不管那个皇子做了将来的天子,嫡母必定是皇太后。故而自大周建国起,叱奴氏便以嫡母的身份,一直稳坐着太后之位。又因宇文泰在世时极其重视宠爱自己的嫡妻,所以这位太后的地位很是尊贵,平时宇文邕见了宇文护要行家礼,宇文护不将皇帝放在眼里都可以,但是却也对太后尊敬有加。即使宇文护杀死了两位皇帝,但太后和宇文护的关系依旧很好。
宇文邕自小不在叱奴太后的身边抚养,便与她亲疏了许多。叱奴太后放在心尖儿上疼爱的是小儿子宇文直,宇文直自小宠溺惯了,养成一副娇纵的性子,他以自己是皇帝胞弟的身份到处招摇,惹了不少是非。宇文邕也很恼他,想重罚吧,又怕母亲怪他,他与母亲关系本就不好,如果他罚了他这不听话的弟弟,只怕母亲要和他拼命。
颖儿以前没怎么仔细地见过宇文直,只在战场上和军营里匆匆见过几面,那时候宇文直年纪不大,现在却也是早就及冠了的。今日来得比宇文邕早了些,很不巧的,还没见着太后,就先见着了宇文直。传闻中叱奴太后年轻时容貌绝美,宇文邕兄弟或许都是随了太后多些,长得俊逸非凡,宇文邕比较阳光刚毅,而这宇文直就显得有些阴柔,让颖儿想起了高长恭。
“皇兄娶的皇后,居然会是你?”颖儿身上穿的是凤袍,已经摆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宇文直还是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反而在见到她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嗤笑。
“卫国公,多年未见,别来无恙!”他不给颖儿见礼,颖儿倒先给他见了礼。
宇文直不理她,站在一旁,等着太后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延寿殿外的宫人通报:“皇上驾到,大总宰驾到——”
颖儿和宇文直分列两边,宇文邕和宇文护走了进来,颖儿和宇文直都向那两人行了个礼。宇文邕没有叫颖儿平身,倒是宇文护亲自虚扶了颖儿起来,自己退到一边,将颖儿推向了中间,在宇文邕身边。颖儿心中有些失落,看向宇文邕,见他根本没有看她,他脸色也不好,像是一夜未睡,身上还有着难以掩饰的酒气。
直到太后来了,宇文邕才牵着颖儿一起跪下,给太后行磕头跪拜大礼。颖儿不觉得地面冰冷,只觉得宇文邕昔日温暖的掌心此时比地面还冷,印在她的手心,却冷到了她的内心。
“儿臣给母后奉茶。”
宇文邕端着那盛放着茶杯的托盘,颖儿从托盘上双手端上茶杯,低着头,恭敬有礼地呈给叱奴太后。幸好,她已经学过了汉人成婚的基本礼节,只是,那时学的时候,却是为了嫁给宇文宪。颖儿赶紧收回自己的神思,不再分心。
叱奴太后很少给宇文邕面子,之前李娥姿被册为皇后的时候,她连面儿都没有出,此番愿意出来,想来也是直到此番和亲的重要性,更何况昨晚阿史那弘在宴会上大放阙词,为了大周和突厥的关系永固,她也要给足了突厥人,在突厥人面前对这位皇后表现出重视的样子。不过,似乎这位皇后看起来倒也顺眼,不像她想象中的突厥人野蛮的样子,看着和汉人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眉宇间比李娥姿那个柔软如水纯汉人好多了几分英气。
“起来吧!”叱奴太后的语气也算和缓,只是亲扶了颖儿,却没怎么管宇文邕。
“谢母后。”颖儿和宇文邕异口同声。
太后给颖儿和宇文邕、宇文护赐了座,然后又上下打量了颖儿,对宇文护道:“萨保(宇文护小字),你给哀家找的这位儿媳,哀家看着甚是满意,长得也俊俏,不过这日后掌管后宫,没有什么经验,还得好好历练历练。”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宇文护意味深长地看了颖儿一眼。宇文邕却出言:“皇后她什么也不懂,来周国的路上又受了伤,如今身子也没好全,这凤印儿想,还是暂时先放在娥姿那里,等她身子好了,去娥姿那里多学学怎么管理后宫,待学好了,儿臣再将凤印交给她。”
太后疑惑地看了宇文邕一眼,又看了一眼颖儿,揉了揉额头道:“这是皇上自己的事,哀家也不想过多的插手,只要皇上不要让突厥那边难堪就好。哀家也没啥太大的期望,只要后宫平静如常便好。哀家和萨保还有直儿还有事聊,你们若是无事便退下吧。或者,到外殿等着,哀家和萨保聊完了,大家都留在哀家这延寿殿用午膳也可。”
颖儿终于见识到了叱奴太后对宇文直的偏心,对宇文邕的冷淡,这下逐客令的语气也不瘟不火,却见宇文邕也是面无表情地跪了安,颖儿也跪了安,随宇文邕一道出了延寿殿。
“四哥哥,你别难过,母后她早晚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颖儿挽住了他的手腕,本想安慰他,却被他将手抽了出来。
“回心转意?不可能了。”宇文邕向前走了几步,微微顿了步子,对颖儿道:“明日午时,你兄长便要回突厥去了,你若是无事,随朕去送送他们。”说完,就匆匆的走了,只留给她一个决然的背影。
方才他的手从她手腕抽离的时候,她有瞬间的失落,如今看着他决然走开的背影,心凉了半截,本来藏在喉咙里的话都生生吞了下去。或许,是母后伤了他的心,他才如此吧。
他一向受了心伤,都会如此,对人一概不理。
守在延寿殿外的丽娜等宇文邕走远了,才上前来,见颖儿一脸的失落,安慰道:“公主,你和四公子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一个人走了?”
“没什么,他大概是政务繁忙吧!”颖儿自行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丽娜跟上去,平时习惯了大大咧咧的她见颖儿受了委屈,不免又数落宇文邕:“这四公子也真是的,这新婚燕尔的,怎能这般对公主?公主受伤的时候他都不管不顾的。果然,天下男人都都这,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丽娜,你忘了我早上和你说过什么了吗?这是在长安,不是在突厥。他现在是皇上了,你得改口,不能直呼他名讳,更不能说他闲话,要是叫有心人听了,我虽是皇后,也不能包庇你的。”颖儿道,丽娜不满地闭了嘴。
二、被欺辱许是运气就这么背,说什么,就发生什么。丽娜才知错闭了嘴,李娥姿就出现了,就好像她一直跟在她们俩的身边,等着她们一犯错,她就出来纠错一般。
李娥姿迎面走来,对颖儿微微曲了身子,算是见礼:“方才听妹妹说,若是有心人听了你身边这宫女的话,妹妹是不会包庇的,对吗?”李娥姿目光流转,她的外表还是那么温婉,虽然她比四哥哥大了八岁,如今已经三十四岁了,已是两个皇子的母亲,可是岁月依旧没能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多年未见李娥姿,再见时,颖儿觉得,她变了。也是,自己抢了她的夫君,她又是那般爱宇文邕的女子,还是他的第一个妻子,宇文邕离开突厥回到长安后,一直都是她陪着他的,都陪了十三年了,比她陪在他身边的时间还要长了许多。
“丽娜,回含仁殿后自己去领罚。”
“是!”
“这下姐姐可满意了吧?”颖儿本部喜欢带着虚伪的面具,可是自从知道自己早晚要入这深宫的时候起,她也学会了戴假面具,只是她的面具不是时时刻刻戴着,只是选了人戴。
李娥姿走到丽娜面前,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微笑着开口:“妹妹还不知道这辱骂皇上,犯的是个什么罪吧?难怪皇上昨日没有当场将凤印给你,而是继续放在臣妾这。”
丽娜面上还是毫无惧色,颖儿心里却有些不安。只听李娥姿道:“这辱骂皇上,要是放在以前,是连坐的死罪。不过你这丫头也算是命好,皇上登基以后减轻了刑罚。要不了她的,顶多能让她张张记性。”
“到底什么惩罚?”
李娥姿面上还是和善得能挤出水来的温柔,出口却是决绝:“现在还不能说,万一你们回去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这惩罚还能叫她长性子吗?还有,要罚就现在,皇后娘娘若是带她回去了,臣妾保不准那个不长眼的宫人会说娘娘包庇自己的下人。而且娘娘方才也说了,是不会包庇自己的下人的,大家都听见了的。”
“李姐姐,我知道你怨恨我,有什么不满的你冲我来,不要将这一切都归罪到我的人身上。既然我是皇后,难道就没有这个权力保一个人吗?”颖儿将丽娜护在了身后。
“当然可以,只不过,等凤印到了娘娘手里,娘娘想保谁就能保谁。”李娥姿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和丽娜能听得见的声音说。
“公主,你不必管丽娜,不就受点罚吗?丽娜撑得住。”丽娜从颖儿身后站了出来。
李娥姿想来出行不会让自己有失身份,她如今是贵妃的位子,身后带着四个宫女,一个贴身太监,颖儿身为皇后,本可以戴着六个宫女,两个太监,只是她个人不喜欢,所以只带了丽娜一人,除了她这身为了拜见太后才穿的盛装可以证明她的身份,怕是没有人会认为她是皇后吧。
李娥姿示意她带来的两个宫女将丽娜押了起来,丽娜还是没改她身为草原儿女的傲气,挣脱她们,说她自己会走。
走前,李娥姿丢来一句:“妹妹放心,臣妾是不会在突厥使者没有走之前惩罚她的。”
颖儿有些恼怒,是了,李娥姿本就是个有分寸的人,她不会让她不好的一面暴露在四哥哥的面前。
颖儿就这么看着丽娜被带走,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入宫的第二天,便有人找自己的麻烦了,看来她不强大些,就不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丽娜,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
颖儿一个人自己走回了含仁殿,路过的宫人见了她,准确说是见了她身上的衣服,才曲下身子来行礼,待她从面前走过,便开始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颖儿即便是知道了,也没有理她们,装作没有听到。落魄的凤凰,谁还会把她当凤凰呢?
幸好,含仁殿的宫人们对颖儿是极尊敬的,颖儿回了殿里,丽莎就上来,见只有她一人,不由问:“公主,丽娜呢?”
颖儿坐下了,宫人们纷纷将午膳端来,颖儿拉着丽莎坐下了,道:“是我没用,入宫第一天就被人算计了,丽娜她被人抓了把柄,带去惩罚了。”
“啊?那……严重吗?”
颖儿点头,丽娜明明只是为自己抱不平,数落了宇文邕几句,就被李娥姿惯上了辱骂皇上的罪名。呵,他现在是皇帝了,就威武了,连说也说不得了。
“你放心,她们现在还不敢动丽娜,我会想办法救丽娜的。”颖儿似乎想明白了很多,端起碗筷,照常吃喝。为难自己,就能解决问题吗?她要让李娥姿看看,她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人。
吃完了饭,颖儿叫了含仁殿外的太监总管刘云去去了一些有关如何管理后宫事宜,以及有关宫人犯错相应的惩罚的书来,闷在含仁殿里看书学习。
希望宇文邕说话算话,只要她学好了这些,便能将凤印握在自己的手里,就不怕她还敢为难自己。颖儿只是不想与她发生争执,毕竟,在四哥哥心里,李娥姿的位置是很重的。
御书房里,宇文邕还是忍不住打探关于她的消息。何泉在一边拿着一个册子在念:“皇后离开延寿殿后,身边宫女为她抱怨了几句不平,恰好遇到李贵妃,贵妃与皇后交谈一番,便将皇后的侍女带去领罚。皇后回含仁殿后,照常吃喝,然后很努力的看宫规等书籍。晚膳照常进食,很早就睡了。”
宇文邕放下了书卷,突然笑开了,端起旁边似乎放了很久的药碗,将里面黑压压的药一口喝了,然后将旁边的冷菜冷饭也吃了。
何泉站在一旁,有些惊讶,皇上昨儿大半夜回来就一直饮酒到天亮,从太后寝宫回来后就一直在批阅奏折,处理完政事后有继续找书来看,期间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直到刚才。
宇文邕吃完了,宫女进来收拾,之后宇文邕躺回了御书房里的床榻,和泉有些为难。
“皇上今儿就冷落了皇后娘娘,怕是突厥的使者知道了,会不高兴。”
“朕冷落她,她还能生活得那般恣意,根本毫不在意,朕去不去她宫里还有什么意义?只怕去了,讨她的厌烦。没了朕,她既然那般快乐,朕又何必折磨自己,想想朕还为此难过,借酒消愁,真是蠢。”宇文邕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这是赌气的语气。
何泉发现,自皇上在幽州将皇后接回以后,性子就好了很多,甚至亲自为皇后下厨煮粥。这一来了皇宫,怎就变了?肯定和昨晚皇上喝得太多有关。
“皇上,依属下看,娘娘也是和你现在的心情一样,不然她不会为了给自己挣回属于自己的凤印那般努力。那丽娜姑娘是皇后娘娘娘家的人,从幽州一路行来,属下看她和皇后情同姐妹,感情很是要好。若是丽娜姑娘真按照了规矩惩罚,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到时候您和皇后娘娘的矛盾可就大了。”
“谁说她会丢命了?你也不想想行刑的是谁的人。”
“郑将军?对了,皇后娘娘一定能查明管理刑罚的人是谁,然后会作部署。郑将军与皇后娘娘交情匪浅,肯定会答应娘娘,在行刑的时候手下留情。皇上这是在试探娘娘!”
何泉再看宇文邕时,他竟然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睡着了。
何泉难得见着宇文邕一天当中心情可以大起大落的,昨儿半夜到今天白天一整天,他都在置气,听了汇报后突然就笑了,似乎心情大好,现在还睡着了。皇上难得这么听话的喝药早睡,这都是皇后娘娘的功劳。
次日,颖儿还是盛装打扮,宇文邕一起去送阿史那弘等人,这兄妹相别难得再见,阿史那弘将颖儿拉至一边说了好些己话,最后千叮咛万嘱咐,就是要颖儿帮着他看着一个人,不准她小小年纪就谈恋情。颖儿自是笑不拢嘴,这事她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有想到阿史那弘这棵老铁树也会有开花的一天,真是难得。
送走了阿史那弘,颖儿没有理睬宇文邕便自己走。方才在阿史那弘的面前,他俩极尽的演好恩爱夫妻,现在人走了,她也不怕被人诟病,反正是宇文邕先不理她的。
宇文邕见她果然不理自己,心里有一股子冲动劲儿,想上前去挽她的手,见她那副溜之大吉的样子,终是安奈住了自己的性子没有追上去。说过要冷落她一阵子的,结果他又是那个先没忍住的人,宇文邕真是懊恼。忍宇文护忍了八年他都能得了,现在才忍了冷落她才不到两天,他就忍不了了。
颖儿回到含仁殿的时候,丽娜已经被送回来了,一百大板实实地挨了,不过伤得不重,也没留下什么伤口,就像是动筋骨久了身子有些酸痛,休息一两日又可生龙活虎。
郑恩铭看到颖儿亲自去说情,在给丽娜行刑的时候在她的身上放了一层厚厚子,郑恩铭吩咐他的手下下手点,丽娜叫地声音大点,一百大板再偷工减料一点,这事就算完了。
李娥姿公报私仇害丽娜受罚,颖儿走后门为丽娜开脱,这也不算是太过分。
三、学做皇后当夜,颖儿梳洗好了,又早早的休息,半夜的时候发现床里面有异样,被子里都是熟悉的檀香气息,不过她没有醒,翻了个身又睡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次日醒来,床边又是空空如也,不过心里也没有那么空落落了。
或许,经历了那一场沙暴之后,她的心真的放开了,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在意四哥哥。
白天,他又是对自己不理不睬,颖儿自然还是假装与他疏离的样子,不过日日都还是继续去给太后请安,虽然太后大多数情况都是对她不理不睬,有时候甚至不肯见她,她依旧坚持不懈。
一日她去请安,太后还是避而不见,她还继续在外面站着,听到延寿殿的宫人碎语:“太后娘娘近日食欲不振,睡得也不安稳,白日里身子乏困,谁也不见,就连皇上都不见,只偶尔见见卫国公。”
颖儿回了宫,便去翻阅食谱,太后是鲜卑族,年轻的时候也是生活草原,颖儿翻阅了食谱,做了些鲜卑族传统的食物奉上,结果果然让太后恢复了食欲,又开始接见她的请安。
这些夜里,颖儿都知道,宇文邕来过,只是她一直装作不知。宫里对她这位可有可无的皇后也没有再过多的议论,新婚便失了宠,在宇文邕的后宫里是司空见惯的事了,皇上不去皇后那里,也不会去其他妃子的宫里。如今大周皇宫皇子也有六个了,也没有谁再说什么为皇室开枝散叶延绵子嗣的话来做借口,给宇文邕的后宫塞妃嫔。如今也只有颖儿和贺兰昭仪没有子嗣。
在过去的三年里,宇文邕偶尔去去后宫,每次去的都是不同的妃子宫里,这些妃嫔的肚子倒也争气,皇帝去了一两次便有了身孕,只是每次去贺兰月儿那里皇上都会被拒之门外,所以贺兰昭仪才未孕育。
颖儿的生活过得平静如水,直到有一天她发神经去看宇文邕的儿子们上学,这时心里就不平静了。这些孩子她一个个都很陌生,却又觉得一个个都很熟悉,许是因为他们的脸上都难免有几分宇文邕的神色。大皇子如今也十一岁了,宇文邕就派他外出办事,所以不在学府里,颖儿唯一认识的便是进宫那日见过的宇文贽。
坐在学堂的后面,看着白胡子的太傅教孩子们念书,主要是这些孩子都是三四岁的样子,太傅教得费心,颖儿看得也心累。宇文邕总是对孩子管得太紧,这么小的孩子便要来学府上学,总感觉是管得太严了点。
不过,听到他的孩子们围着她叫母后,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喜悦过后有有些失落,她总是想起那个夭折的孩子,她和四哥哥的孩子,那是他们曾经深爱时的结晶,如今没有了当初的那般恩爱情深,却还是对那个孩子念念不忘。只是在深梦里,她才会记起,那远在齐国的小俨,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用了那三年来弥补那个孩子,她没让他知道他的母亲是一个狠心的母亲。
一连几日,颖儿给太后请安之后,若是太后没有留她闲聊,她离开延寿殿后就会去学府看孩子们读书,有时候还会叫含仁殿的小厨房给孩子们做些可口的点心送去,孩子们在课余的时候吃着解解馋。这样一来,这些孩子们都更加喜欢她这位母后了。
丽娜的伤早就好了,她经常陪颖儿一道去学府,总是看到颖儿在孩子们面前很是慈爱温馨的样子,而回宫后时不时会露出黯然神伤的神情。想想,入这大周皇宫都一个多月了,皇上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含仁殿。看来,四公子已经不是昔日的四公子,公主也不是昔日的公主了,他们两人谁也不主动理谁,再这样下去,岂不是以后谁也不认识谁了?
丽娜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自居,从小在公主身边便听惯了她说了无数四公子的好话,只是失忆以后才没有再提,提的人换成了五公子。五公子一次又一次地害得公主要生要死,四公子只一味地让公主等了又等,直到等到了失忆。
这两个男子在丽娜的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人,都可气可恨。只是不可否认的,都长得英俊,五公子英勇善战,只是如今也不再是当初的五公子,四公子是很会照顾人,可是也很是绝情,宠的时候照顾人比娘亲还要周到,冷的时候连见都不给见一面,真是比冰还要冷。
御书房里,宇文邕难得又清闲下来,又开始听何泉的报道:“皇后娘娘最近一个月,都在延寿殿,学府和含仁殿的小厨房间来往,每次和小殿下们在一起,娘娘都会很开心,只是回宫后有时会黯然神伤。依旧吃得好,睡得早,与宫中事务相关的书籍看完了,近来都在看一些民间故事的话本。”
听到她会黯然神伤,宇文邕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事一样,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似乎很开心,又似乎想通了什么:“你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依旧是熄了灯,将御书房外的人都遣走,美其名曰以防他们打扰自己,其实是为了好方便自己大半夜的暗度陈仓。
四、重归于好近日丽娜越发觉得怪异,公主不喜欢点香,也不喜欢在床被上熏香,可是她整理床铺的时候总是会闻到檀香的味道,大殿的门每次都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她才会去睡觉,可经常起来的时候,公主明明还没睡醒,大殿的门的插销总是被打开着的。
有贼?或者是公主大半夜的梦游?首先跳入脑海的便是第一个疑问,丽娜决定,今晚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也要看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连皇后的寝宫都敢偷盗。
于是,颖儿睡后,丽娜照常熄了所有的灯火强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在殿外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睁起了大眼睛,注视着黑暗中的一切。这一个多月来,因为公主睡得早,他们下人解放得早,皇宫里憋闷无事可干,便去睡觉,如今都养成了早睡的习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临近夏季,开始有了蚊虫,蚊虫尤其喜欢阴暗的角落。半夜的时候,有个黑色的影子不知拿着什么工具在开殿门,丽娜还在睡着,突然有个蚊子冒了生命危险来给她提醒,咬了她一口,将她咬醒。
睁开惺忪的睡眼,丽娜果然看到一个黑影在撬门,顿时又强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抡起旁边自己早就备好的棍子,悄悄地走了过去。为了抓贼,丽娜也算是奉献大了,连鞋子都不穿,就是怕弄出声音。结果那人撬门太过投入,居然听不到有脚步声靠近。
直到丽娜的棍子劈下来,那人才感觉到凌厉的气息,一闪身,躲过了,丽娜的棍子眼看着就要劈在铁筑的殿门上,若是劈上去定要发出巨大的响声,只是那人速度还真是风驰电掣,在棍子就要碰到殿门的瞬间他身后抢了丽娜的棍子。
丽娜惊讶的看着那人,殿门上做标记的灯笼还燃着,在他的脸上,她看清了是谁。
“皇……皇上,怎么是你?”丽娜一心只想着抓贼,结果忽略了观察这贼的服饰,宇文邕的龙袍或者常服通常都是黑色或者玄色。丽娜也忽视了,这人头上戴着的金冠上镶有一颗夜明珠,即便是无光的环境下也能见着亮光。
“嘘……小声些,不要打扰了你主子休息。朕……朕就是想她了,你被告诉她握来过。”
娜大跌眼镜,她可从没见过这位四公子也会有窘迫的时候,还会搭理她一个宫女,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心中有点儿小得意。
“原来陛下想娘娘了?那为什么大白日的不当着娘娘的面来探望,却在大晚上偷摸摸的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娘娘不守规矩。皇上既然来了,那就去看看娘娘吧!真不明白你们,既然相爱,干嘛还要一个个的装作不喜欢对方的样子?”
“朕不知该怎么说。”
丽娜嗤笑一声,道:“公主是个很直接的人,皇上该比丽娜更清楚才是。您有什么,就当着她的面给她说就好了。”丽娜顿了顿,又道:“其实公主心里还是有皇上的,虽然发生了些事,但公主会慢慢放下的。这一个多月来,她什么也没有多想,只是想着怎样才能做个不让皇上操心的皇后。娘娘几乎天天去学府看皇子们上学,想来,娘娘也是期待着能有自己的孩子,娘娘曾经失了您和她的第一个孩子,娘娘伤心过度,险些丧了命…”丽娜越说,声音越小,宇文邕却听清楚了,脑袋轰鸣一声响,犹如被雷劈到了头顶,不可置信。
“丽娜,你说什么?她有过朕的孩子?”宇文邕几乎是揪着丽娜的肩膀问的。
“是啊,四年前,公主从长安回去,带了一身的伤,胡医诊断公主是带了身孕的。后来,公主摔了一跤,被凳子角撞到了头,失去了记忆,还瞎了眼睛,但那孩子还是保住了。后来五公子不知怎的就趁公主失忆了,说那孩子是他的,大汗有意将五公子留在突厥,便下令所有人都不得告诉公主过去的事,公主就一直以为五公子是她的夫君……”
“那孩子呢?”宇文邕不想听丽娜说颖儿与宇文宪的过往,只想确定孩子的事。
“孩子……孩子就在您偷偷来突厥探望公主的那一日夭折的。那时候公主临近产期,在太白山上待产,只是您来的那一日,公主不知怎的一个人跑到了太白湖边,湖边多湿滑的石头,公主那时又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不小心被石头绊了脚,摔了一跤。等我们找到公主的时候已经很晚,送回王宫去,只能勉强保了公主的命,那个孩子是个女孩,一生下来就是死胎。公主醒来痛失爱子,又得到五公子被扣在长安不回去了的消息,一病就是好久……”
丽娜还没说完,就见到宇文邕颓丧地跪在了大殿门口,右手和额头都靠在殿门上,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皇上,你怎么了?”
“走,不要再说了,也不要管朕,让朕好好的静静。”
他的声音已经颤抖,丽娜听得出,他哭了。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却怎么也睡不着。
夜,极其的平静,宇文邕仍旧在含仁殿外跪着。
宇文邕在忏悔,忏悔自己竟然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和她的女儿。
那日,若不是他将她带到太白湖边,自己因为难以接受她说的那些话将她丢在湖边自己走了,她也不会摔跤,也不会失去他们的孩子……
原来那时,她只是忘记了他,才会与他说那样的话,那时的她,眼睛看不见,他竟然不知道,也看不出来。是他害了她,也害了他们的孩子。
她既然恢复了记忆,定然也会猜到,害她失去孩子的是他,可是她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到过那件事,也没有提到过那个孩子,更没有提到过是谁伤害了她。
她只是还惦记着他不在的日子里,那个尽心尽力爱护着她的人。他还有什么理由怪罪她曾爱上了那个为她倾尽一切的人呢?
夜,寂静不语。悲伤在黑夜里低泣,伤感不言而喻。
大殿的后面,一个瘦削的身影站立着,洁白的睡裙,披散的长发,是颖儿。半夜里,她不再感觉到有那份温暖入被间,不习惯了,便醒来,走到了院子里,很不巧的,她听到了丽娜和他的对话。
隔着殿门,她也知道,那个男人在门外忏悔。
其实,在幽州重逢之后,多少次,他熟悉的声音曾在她的梦魇里,在她失去孩子的那一日的情境里回荡。她知道,将她带去太白湖边,然后被她气走的人,是他。
失去孩子,也不能全怪他一个人的错,也怪她咎由自取。
殿门缓缓的打开,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了她那双满汉悲悯的眼。
她蹲下身来,将颓丧地他扶着,靠在自己的怀里,像哄小孩般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抚他。她吻去他的泪水,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颤抖地说:“我原谅你。从今以后,我们好好的过日子,孩子她不愿看到她的父亲这般伤心的样子。”
夏风微凉,吹干了相拥的这一对人儿的脸庞。乌云躲闪,月儿放出了光亮,笑看恩爱夫妻重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