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尔喜欢颜,酒醉胡言君心别一、新婚宴宇文邕在回到长安之前一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宇文护来主持封后大典。
皇宫外,李娥姿带着几个嫔妃等候已久。分别是库汗姬,冯昭仪,薛昭媛,贺兰昭仪。
宇文邕首先下了轿撵,向车内的颖儿伸手,颖儿纤长的手搭在他的大掌中,他扶着她小心的下了轿撵。
颖儿在早晨已经换上了宇文邕送去突厥的嫁衣——凤凰金缕衣,那是宇文邕专门为她订制的,他凭着自己的猜测,让内侍局按照他给的尺寸去订制,没想到正好合身,只不过这嫁衣的衣领处作了稍稍的修改,这其中的的缘由,只有宇文邕的颖儿二人知晓。
宇文邕牵着颖儿的手,踩着红色地毯,慢慢的行向宫门口的众位大臣和嫔妃。
库汗姬远远的便看到了皇后的容颜,顿时花容失色,差点站不住脚。同库汗姬一样惊讶的还有当年见过颖儿的李娥姿,冯昭仪。倒是库汗姬身边的宇文贽有些好奇,看到颖儿,竟是满眼的惊喜,扯着库汗姬的衣袖道:“母妃,父皇带回来的姐姐好漂亮!”
库汗姬压低了声音斥责道:“闭嘴,她可不是什么姐姐,她是皇后娘娘,别叫错了!”
颖儿首先是看到了宇文护,他在众位大臣的前面。他又老了许多,虽然头发还是如当年那般苍白,脸上已然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他正看着他们,眼里带着不明的笑意。她突然想起,在客栈里,宇文护对她说的那些话。
行到宫门前,一众大臣妃嫔齐齐跪下,以表示迎接新后:“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宇文护只是拱手行礼,因为宇文邕曾下令,他不用向皇帝行跪拜之礼。
颖儿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合,向来冷静的她此刻竟有些紧张,不知所措。
“皇后娘娘,您应该说‘平身’。”位于众妃嫔之前的李娥姿提醒到。
“众爱妃平身!”。颖儿还未说,宇文邕便替她解了围,还不忘为颖儿不知礼数作辩解:“皇后前些时候受了伤,如今伤势未愈,众位爱妃切莫怪罪。”
“臣妾们不敢。”
“贽儿参见皇后娘娘。”这时,随库汗姬一起跪着的三四岁的小男孩向颖儿行礼。
颖儿看到那小孩子长得有三分像宇文邕,更多的是像他身边的那位妃嫔,她还记得,那便是当年陷害她受了那重伤的库汗姬,宇文邕说当年是因为她怀了身孕,他才没有重罚她。颖儿想起,那时她自己也还不知自己腹中有了孩子,现在想想,若是她的孩子还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只是可惜了……
颖儿看到宇文贽甚是可爱,不顾自己的伤势,蹲下了身子,将宇文贽扶了起来:“贽儿?”
颖儿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抬了抬手,想抚摸一下宇文贽的头,可库汗姬却一把将宇文贽拉至她的身后,满脸警惕又恐惧地看着颖儿:“皇后娘娘……贽儿他…”
颖儿见库汗姬见了她就像见到鬼一样,想想,她们估计都以为她死了吧,只是可惜,她没能如了她们的愿。许是老天嫌她的命太贱,不想收她,几次三番都让她死里逃生。只是此番回来,她并不想再纠结于前事,她已经是阿史那颖,不再是当年的郑颖。
“库汗姬姐姐,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何还如此怕我?贽儿是皇上的儿子,便也是我的孩子,难道姐姐以为妹妹会对她不利吗?”颖儿一语,已对库汗姬道明不再介意当年的事,库汗姬却还是有些死板,还是耿耿于怀。
“来,贽儿,到母后这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颖儿再次看向宇文贽,谁料宇文贽倒是听他母妃的话,迟迟不敢到颖儿面前来,颖儿有些难过。难道,她就这么可怕吗?
“贽儿,过来。”宇文邕见颖儿眼中难掩失落,用命令地口吻命令宇文贽过来。
宇文贽看了看库汗姬,见库汗姬点了头,才喏喏地从库汗姬身后走到颖儿面前来。
见到这般怯懦的宇文贽,颖儿有些失望,方才还觉得这孩子有三分像宇文邕,到底只是外表像,性格却差多了。宇文邕从来都不会又怯弱的一面。
见颖儿有些走神,宇文邕看了一紧,忙紧了紧她的手:“你伤还未好,先回去休息吧。孩子们都在学堂,就贽儿跑了出来,想见孩子们,改天宣他们到你宫里去便好。”
“好。”颖儿一听,原来,宇文邕已经有很多孩子了。心里其实还是为他高兴的。
之后的步子,宇文邕发现颖儿迈得很无力。完成所有的礼仪后宇文邕便送颖儿到含仁殿。
这三年里,宇文邕都按着周礼和儒家的礼仪,将皇宫的大多数宫殿都重新改了名,五位妃嫔的宫殿分别是:李娥姿住云和殿,冯昭仪住千安殿,贺兰昭仪住崇信殿,库汗姬住上善殿,薛昭媛住连珠殿。皇后住的便是在昔日的汉宫椒房殿的基础上修建出的新殿,名唤含仁殿,“仁”便带便儒家的仁爱,约莫是想表达要皇后宅心仁厚。
颖儿虽不精通汉家的东西,但是宇文邕给自己的宫殿叫这名字,她大抵也明白这是何意。
颖儿从那宫殿的匾额上回过神来,挣脱了宇文邕的搀扶便自己进了殿里。
宇文邕想要和颖儿说什么,却被颖儿抢了先:“祢罗,你不必解释些什么,我都明白。”
“颖儿,谢谢你能理解我!你放心,我的心,一直都在你身上,从你闯入我的世界那一刻起。我的心一直都系在了你的身上。”宇文邕把颖儿搂在怀里很久。
颖儿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一天,能够再回到四哥哥身边,这份重新得来的温暖,她会好好珍惜。
“你在房里等着,我晚上再回来,饿了桌上的糕点随便吃,不要顾及那些繁文儒节。”说罢,他不舍的放开颖儿,走出房间,关门的时候还顺着门缝一直看着她。
今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他还有许多事要忙,有许多宾客要招待。
婚宴是在大德殿举行的,几乎都是宇文护在一手主持,举办得相当隆重,宇文邕知道,那是要做给阿史那弘和突厥的使者看的。平时宫里的宴会都办得比较节俭,而晋国公府的宴会,比国宴还要奢侈得多。
“皇上,颖儿是弘唯一的妹妹,是我父汗最疼爱的女儿,我阿史那弘是个护短的人,如若她在周国受了什么委屈,弘和父汗即便不惜挥兵南下,也会为妹妹讨回公道。”
阿史那弘也是个嫉妒心极强的人,可是自从宇文燕来到突厥之后,他便改变了许多,他要改掉所有宇文燕不喜欢的习惯。他也没有想到,有一日会承认自己是阿史那颖的兄长,还表明会保护她。
“兄长放心,祢罗突在此发誓,此生若负颖儿,便不得好死!”宇文邕对月起誓,便和阿史那弘将酒一饮而尽。
阿史那弘饮完酒,眼睛四处扫视,似乎在找什么,却找不到。今晚宇文邕丝毫没有摆什么皇帝的架子,在酒席之间向朝中大臣敬酒,阿史那弘又找上了宇文邕:“皇上,按汉礼说,我是颖儿的兄长,也是你的兄长,不过弘年龄比你小些,也算不上兄长。”
阿史那弘话中似乎有几丝醉意,宇文邕还是礼貌地说:“兄长想说什么?”
“实不相瞒,弘是想……想与大周再定下一桩婚事,不知皇上可否答应?”阿史那弘不知想到了什么,或是因为喝醉了酒,脸颊绯红。
“看兄长的意思,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许是今日成婚,宇文邕也有些高兴过了头,难得对别人的情事也感兴趣。
“罢了,罢了,还是再等十来年吧,只要皇上答应,今后许我突厥一桩婚事便好。”阿史那弘一想到宇文燕年纪还小,便又摇头,看起来到真像是醉了。
“好,朕允了,不过,十年,朕现如今膝下并无一女,兄长怕是要失望了。”宇文邕其实也期盼着能有一个女儿,如今已有六个孩子,都是儿子,却无一个女儿。
“皇上不必为难,弘已经有了人选,只是此人尚小,弘想等她长大了,再娶她。”阿史那弘神神秘秘地道,“其实,从前弘一直不理解为何妹妹会愿意在突厥一直等着你,弘还曾经看不起沉迷情爱当忘了功业的男人,可是如今,我终于知道你的苦衷。等一个人长大,再娶她,着实难等啊。何况我不在她身边,万一她以后有了心上人,我可就难办了。”
宇文邕越发好奇了,可是阿史那弘已经说到了这里,他便已经猜出他说的是谁。
“皇上,你要答应弘,不能让她嫁给别人!如今我是突厥太子,等到我成为突厥可汗的那一天,一定迎娶她为我的王后。虽然我妹妹没能成为你后宫唯一的女人,但是我发誓,以后,我阿史那弘只会爱一个女人,也只会有一个女人,只有她。”阿史那弘像是在发誓,但是因喝多了酒,刚举起了手,便醉倒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小时候在一起,他便和阿史那弘合不来,再者阿史那弘也比他小,他从没想过一向心如铁石的阿史那弘也会有今日,走上与他相似的道路。看来,他那个侄女还真是有魅力,才小小的年纪,七岁啊!就让阿史那弘动了心。
阿史那弘醉倒了,宇文邕让人将他带回了驿馆休息。
宴会并没有就此停止,许多大臣见一向很少沾酒的宇文邕今日难得如此豪饮,纷纷上前来敬酒,宇文邕被灌得差不多了,还是宇文护上前来替宇文邕挡了酒:“皇上还要闹洞房,皇上的酒,老夫替皇上挡了。”
宇文邕有些感激地对宇文护道:“多谢兄长。”说完,向众臣告了辞,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花烛夜宇文邕出了大德殿,便在殿外吐了起来。三年前,他经常以酒解忧,练就了超高的酒量,不过后来的三年,他几乎滴酒不沾,酒量又回去了,今晚许是太过高兴,喝得多了些。
“皇兄,你没事吧!”身后突然传来询问声,宇文邕一震,用汗巾擦了口,转过身来。
“五弟?你怎么在这?方才似乎不见你在酒宴上?”宇文邕虽吐了,却没醉得迷糊,看清了是宇文宪。
“臣弟来晚了,还望皇兄恕罪!”
宇文邕也没有问是什么原因,只是叹息道:“只是可惜了,方才没能和你喝一杯!”
自宇文宪从突厥回来,他与宇文邕之间的那个许诺结束开始,他们便又是兄弟,只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皇兄何以喝了这么多?”
“朕等了她十三年了,终于实现小时候的誓言,娶了她,朕高兴。毗贺突,我们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今日她终于嫁给了我,你为我感到高兴吗?”宇文邕攀着宇文宪的肩膀,就像从前没有发生过那件事情之前一样,二人是亲兄弟,也是好哥们。
“臣弟自然为皇兄感到高兴!”
“你根本就不高兴,她也不高兴,你们都不高兴,朕又怎么能高兴得起来?重新得到了她,可是朕只是得到了一副躯壳,她的心不见了。她要朕等她,朕也不知道要等到多久,一年,十年,或许等到朕死……”宇文邕许是有些醉了,语无伦次起来。
“皇兄,看来,你真醉了!”
宇文宪扶着他,宇文邕却还是不肯安分:“我没醉,毗贺突,今日你还没敬我酒,走,咱们回去再喝!我还能喝!”
“皇兄,你该回去了,颖儿该等你很久了。皇兄,你要相信颖儿,这些年,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不管别人说什么,请你相信她!”
宇文邕并没有再回应,只是嚷嚷着还要喝酒,可宇文宪很清醒,犹豫了好久,终是下定了决心,亲自扶宇文邕去含仁殿。
含仁殿里,颖儿没能安分的坐着等宇文邕来,盖头被她自己掀了,那本该是夫妻二人一同喝的合卺酒被她一个人喝完了,那酒似乎是定了量的,她喝完了,却毫无醉意。
“丽娜,给我多准备些酒来。”
丽娜一直守在殿外,按照礼仪,新娘子是得一直坐在床上等皇上来的。听到颖儿唤,丽娜才走近内殿,却是被颖儿的状况吓到了。
“公主,您怎能自己掀了盖头呢?还有,合卺酒怎么都被你一人喝完了?”
“今日大家不都见了我的样子了吗?盖不盖都无所谓了!丽娜,你就去为我找些酒来吧!他们男人可以在宴会上喝那么多酒,我却要闷在这里,不行,我也要喝酒!”
“我的好公主,你的伤还未好全,本就不该喝酒的,您已经将那两杯合卺酒都喝了,已经不能喝了,不然伤口好不了!”丽娜好劝歹劝,颖儿就是不听。
颖儿表情凄然,“丽娜,我的伤永远都好不了了。我已经很对不起四哥哥,却也给不了四哥哥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我真的好没用。”颖儿不知为何,情绪有些失控。似乎隐忍了许久的话,今日静静地坐着想了一天,竟然又平静不下来,刚刚知道的时候,她都能平静下来,可是如今,却平静不下来了。她意识到,自己什么也不能给他,拿什么来补偿这些年愧对他的。
“公主,丽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喝了酒,伤口又疼了?”
丽娜将颖儿扶回床上坐着,解开她的衣衫,本想看看她的伤口。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向来不会对彼此避讳,只是这次公主受伤,丽娜都没有机会为她上药,似乎时时刻刻宇文邕都守在公主身边,她此次都被宇文邕支出来。
颖儿也没有阻止,喝了酒,只觉得胸口有些闷,丽娜为她解了衣裳,倒是凉爽了些。
“啊——”
丽娜一声尖叫,显然是被她看到的吓到了。她终于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支开所有人,为什么临时改嫁衣,为什么不准人靠近公主,就连更衣都是皇上亲自为公主穿,却原来……
她从来没想过,公主竟伤到了女子很重要的地方。
颖儿显然被丽娜这一声惊叫惊醒了几分,“丽娜,就连你看了也会害怕,你说四哥哥他若是日日强忍着看我这个不完整的女人,他早晚有一天也会害怕,也会厌倦的,不是吗?”
丽娜眼里的泪水不停的掉,就像串串珍珠,停不下来,声音哽咽:“公主…不会的,皇上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的。”
丽娜慌乱的为颖儿将那比较特殊,塞了很多棉花在里头的小衣服穿好,再将她的嫁衣一件件的穿好。
颖儿擦了擦额头上莫名冒出来的汗水,又为丽娜擦去她眼里不停冒出来的泪花:“傻丽娜,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
“公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丽娜抱着颖儿的肩膀,泣不成声,平时候大大咧咧的她,难得会有泣不成声的时候。
含仁殿里突然很静,很静,静得连那对流了烛泪的大红喜烛燃烧发出的“吱吱”声都听得清晰。
“齐国公,皇上!”含仁殿外,突然传来了丽莎的声音。
因是大喜之日,宫殿的殿门是开着的,只是外殿和内殿之间育珠帘和帘幕还有屏风隔着。
听到丽莎的声音,内殿里的二人也警醒了些。
“这大喜的日子,皇上怎么能喝成这样啊!”
宇文宪将宇文邕交给了丽莎来扶,谁料丽莎力气太小,差点和宇文邕一起摔倒,宇文宪不得已又自己扶。
“丽娜,皇上喝醉了,你也出来帮忙扶下!”丽莎在外殿朝内殿喊道。
丽娜放开了颖儿,示意颖儿坐在床上等着,谁料颖儿自己先跑出内殿,到外殿去了。
一身大红嫁衣的她闯入了宇文宪的视线,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在突厥,他二人成婚的那日,他拼尽全力,却没能见到她一面,没能见到她为他穿嫁衣的一面。去迎亲的时候,他从突厥百姓们口中听说,那日的她穿着嫁衣的样子很美,她光着脚从王宫跑到他出事的地方,抱着一具焦黑得看不清面目的尸体,哭得晕了过去。即使是哭了,她依然很美。
颖儿也愣了一会儿,才从他手上扶过宇文邕。
宇文宪还关怀的问了一句:“你的伤痊愈了吗?能行吗?”
颖儿扶着醉醺醺的宇文邕走了好几步远,已经到了隔着内殿和外殿的珠帘旁边,突然又扶着宇文邕转过身来,对宇文宪讽刺一笑:“好得很,不劳齐国公你挂心!哦,对了,你要是想看我是如何与四哥哥翻云覆雨,我也不介意!”
宇文宪和丽娜丽莎震在当场,丽娜丽莎都不敢相信,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皇上清醒着,定会以为公主这是为了气宇文宪才故意说的。
宇文宪转了身,顿了顿脚,终是什么也没说,决绝的离开。
丽娜丽莎也识趣的吹熄了外殿的烛火,关上了殿门,离开。
颖儿扶宇文邕躺在了铺了大红喜被的宽大的床榻上,为他解散了发冠,脱了鞋子,然后,只坐在他的身边,大把大把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掉。而她额头上汗水也大把大把地流,面色赤红,浑身滚烫起来。她这才发觉,方才自己喝的那合卺酒一定有问题。
她一时间有些慌乱,慌忙离开宇文邕的身边,却一不小心将那两支方才装合卺酒的杯子打落在地。殿外已经没人,只有宇文邕突然惊醒过来。可是虽然醒了,却还是醉着的。
“颖儿,你怎么了?”
宇文邕这一扶,颖儿只觉得脚底下好像踩了棉花,站也站不稳,反而觉得那个扶着自己的东西体温很舒服,不受控制的抱着他,脚下一软,二人都在床边,就这样倒在了床上。
红烛摇曳,烛花炸开,发出几丝细响。床帏落下,摇晃啊摇晃。
君心别半夜,宇文邕终于清醒过来,却不似以往醉酒醒来额头肿胀,反而觉得神清气爽,仿佛身体的那份空虚已经被填满。
脑子渐渐清晰起来,他记得自己在大德殿外吐酒,遇到了没来赴宴的宇文宪,然后就记不清了。对了,他忘了颖儿还在含仁殿等他,今日是他与颖儿新婚之日!
正想起身时,宇文邕才发现有什么不对。有一双温软的手抱着自己,怀中有个人,自己和她都没有穿衣服!察觉不对劲了,宇文邕急忙掀开杯子,杯子一打开,才看清楚那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而自己所处的正是含仁殿里,这才放了心,又将被子盖上了。
许是方才他揭开了被子,她觉得冷,越发抱紧了他,嘴里嘤咛着:“宪,我好冷……”
她这一声呓语,令宇文邕整颗本来热血沸腾的心瞬间降了温,渐渐的结了霜。
他将她从被子里提出来几分,头总算是露了出来。
“宪,不要离开我……”她继续呓语。
他继续寒心,那结了霜的心渐渐冻成冰,然后突然碎裂。随着心碎,便是一些自己醉酒时零碎的记忆:她看着宇文宪,用和人赌气的口吻说:“如果你想看我和四哥哥翻云覆雨,我也不介意。”
她抱着他,和他做那事,口中喊的,却是宇文宪的名字!
她现在睡得很甜,脸上含着笑,梦里唤的,还是宇文宪!
心碎了,是难以言喻的痛,他很想呐喊,很想找一块石头狠狠地揍一场。
她让他给她时间忘记,他答应了,可是她却没打算忘记。梦里,心心念念的还是宇文宪!
他好傻,他就是天底下最傻的男人。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来冷静,三年的时间来忘记,好不容易平静的内心,却在见到她遇到危险,受了伤以后又动摇了。
要怎样,才能心死,死得任凭她怎么样,它也不会动摇?
他突然心生畏惧起来,他不想再看到这张脸,他怕他会忍不住发怒,他怕他会恨她,然后会不受控制地撕碎了她。
他想逃避,只有不看到她,他才能冷静。
他掰开她环着他腰间的手,起了身,掀开了另一边的被子,还没下床,突然喉间一股腥甜冲上来,他没能及时控制,就吐在了床上,是血。
来不及收拾,他为她盖好了被子,然后捡起了地上的衣服,慌乱地穿了起来,这整个过程中,他的手一直是颤抖的。
穿好了,来不及整理,他便匆匆离去,脚步有些不稳,像是醉了酒。
早晨醒来,颖儿看到自己这一身痕迹,已然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喝完了合卺酒,就昏昏沉沉,什么也不记得了。床单上一滩血迹,令心里一惊,想到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又怎么可能会有落红?仔细一想,便知是他伪造出来的。
颖儿这方刚醒,丽娜丽莎协助几个宫女搬进来一只大浴桶,倒进去好几桶热水,还撒了花瓣,然后都规矩地退了出去,只留了丽娜一人在侧。看样子,她们都是受人吩咐好了的。
“公主,这儿就只有我们两了,丽娜伺候你入浴吧!昨儿夜里你醉了酒,什么都告诉丽娜了,公主放心,丽娜会守口如瓶,不管谁打死丽娜,丽娜也不会说出去的。”显然还是没能从昨晚的失控里走出来,估摸着回去又哭了一宿,今儿嗓音都是沙哑的。
颖儿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碰到旁边空空的榻,冰冷如霜,那人不知是何时走的,竟然走了这么久,她醒来都没能见着他一面。嫁入深宫,以后过的,便是这般醒来也见不着夫君面的日子了吧,想想,心中却无多大难过。
“昨儿,皇上是何时走的?”问出口,颖儿才嗤笑自己竟然还会关心这些,果然是入了后宫,也不自觉的会关心后宫妃嫔才会问的问题。
“昨儿公主和皇上大婚的日子,丽娜丽莎都被打发下去休息了,不过听看守在殿门外的侍卫说,是深夜的时候离开的。走时脚步颇急,却有些不稳,似乎受了极重的伤。”丽娜似乎也学会了伺候深宫里的女人,与自己主子相关的都打探得清清楚楚。
颖儿移开了被子,又重新打量那滩血迹,这才发现那血不是割破伤口后流出来的,更像是从口中吐出来的。想到此,不禁心紧张凌乱起来。
“皇上去了何处,可有传出生病的消息?”
“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上朝,倒是不曾听闻传出什么消息。不过,等皇上下朝了,就直接过太后那请安,公主也要快些梳洗,待会和皇上一起给太后娘娘奉茶。”
一想到要给太后敬茶,她还没见过太后呢,以前只听四哥哥说他与太后的关系不是很好。颖儿只道丽娜既然已是知情人,便也没多大忌讳,就在她面前沐浴更衣。
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的时候,几个年纪较长的宫女没经过通报就进来,把那床单拿了下去,丽娜疑惑地看了一眼,正见着那床单上的血迹,有些惊讶,而后疑惑的看着镜中的颖儿。她们是知道内情的,公主已经生了小王子,怎么可能还……
“你们该相信周国的皇帝陛下了吧!其实我的事情他很早就知道的,除了俨儿的事……所以,你们要记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今不比在突厥了,什么事都要谨言慎行,明白了吗?”颖儿认真的嘱托着跟随了她多年的丽娜和丽莎。
“嗯,丽娜丽莎记下了。”两人恭恭敬敬的回答。
待梳洗好了,有宫女奉上了早膳,是一碗清淡的燕窝粥,口感味道虽不及他煮的红枣粥好喝,却也勉强能过得去。
颖儿放下了碗,对丽娜道:“以后我的早膳不用御膳房麻烦了,让我带来的那厨子在小厨房做些吧。”
“丽娜待会儿就去吩咐小厨房。”
那几个御膳房来的宫人收了碗盏,听了颖儿这话,有些不悦,却不敢在颖儿面前表现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许是养伤那段时间,是他亲自照顾着自己,吃着他煮的粥,嘴养得叼了,对吃的要求极高。原谅她在突厥父汗宠她,连厨子都要专门为她请。如今到了突厥,那专门伺候她的厨子也跟着来,整日待在含仁殿自带的小厨房。
用完了早膳,听闻也差不多到了宇文邕下朝的时间,颖儿便也从含仁殿出发往延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