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父子不睦心不合,狠心才能成大事待宇文护醒了,宇文宪和神医送他出宫后,宇文赟踏进了麟趾殿,布到了宇文邕躺着的床榻边。
看着脸色依旧苍白,仍旧昏迷不醒的宇文邕,他坐在他身边,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
他抚摸着自己的脸,沉思:父皇,他们都说我长得像你,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厌恶自己这张脸吗?从我出生起,你一直都不正眼看我,见面也只有检查功课。功课,功课,你满脑子都只有功课,逼迫我学习汉人的四书五经,中庸之道,为君之道,可是你可知儿臣最想要的是什么?
儿臣最想要的是你的父爱,哪怕只是一句关怀,一个不是严厉的表情。我想要的这些,你会无私的给与弟弟妹妹们,甚至是你复弘农时遇到的民间的小孩子。你会毫不嫌弃的伸手扶起长安街角的小乞丐,为他们修建住所,请教书先生。可是在我摔倒的时候,你只会在我面前骂我,要我自己爬起来;我生病的时候你还要我硬撑着去上课,去校场练武,直到我晕倒摔下马背,差点命丧马蹄之下。十岁那年,我犯了小小的错误,你就要军法处置。你的种种行为,真叫儿臣心寒。
为什么,你对别人那么好,却对我对我这般冷漠?我也是你的儿子。你这样,母妃也这样,你们是我最亲的人,却是对我最无情的人。母妃一心只想我得到天下,她好坐上太后的位子,于她,我只是个夺取权力的工具,她的眼里只有弟弟宇文赞,更本就没有过我。
在我的记忆里,只有木澜姐姐对我最好。她冒着被父皇责备的风险陪我玩,她愿意放下她大将军的身段亲自下厨做点心给我吃,父皇惩罚我的时候只有她会为我求情。那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就要对她好,我要娶她做我的皇子妃,为此,这些年我一直很努力的在学习,父皇要求什么,我受再大的苦也要做到,我以为,只要得到了你的认可,我就可以做太子,将来,我才可以给她最好的。可是父皇,你不爱我也就罢了,连对我最好的人也要抢走,你好自私,你好狠。
你把我调到同州去驻守,派遣到吐谷混去平定边关叛乱,你就娶了皇后,这两年里也不允我回来。如今我回京,才知道你娶的皇后阿史那颖,就是当年最疼爱我的木澜姐姐。木澜姐姐,你为什么会是父皇娶的皇后?为什么会是我的嫡母?
想到阿史那颖,一股辛酸涌上心头,要是他早些成年多好,那么他就可以……
想得太多,他竟然在自己的脸上发现了泪水,他急忙擦掉,他不能哭,尤其是不能在父皇面前哭,要不他又要瞧不起他。
他不知在胡乱想些什么,不知不觉地竟然在宇文邕的榻边睡着了。他奔波多日,今日才刚到长安,又面对了这一庄庄事情,已经身心俱疲。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邕的眼皮动了一下,睁开,看到了睡在他身边的宇文赟,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看到他,真好。
出镇同州和吐谷混的这两年里,他长大了许多,原来白净的皮肤染上了淡淡的小麦色,眉宇间也透出些许成熟的气息。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十三了。他们宇文家的人果真长得好,十二三岁,身高就与一般成年男子无异,遥记他十二岁的时候,他也与他一般长得气宇轩昂,那时他还呆在突厥,在历练的同时也认识了颖儿,和她相识,相知,相恋。
为什么他睡着了还皱着眉头?他伸手想抚平他的眉头,可是又不忍心把他吵醒,便又收了回来。
宇文赟,他的长子,他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出色的继承人,所以他对他的一切都求全责备,力求做到最好。
他爱着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有对他冷漠,对他无情,他才会向上。他知道人一旦遇到了感情,斗志就会消磨了。他自知自己作为帝王有两样东西没有做到,那就是心太软,有太多的牵挂。
大臣们说他们很像,果然真的很像,赟儿和他最像的就是喜欢把自己的情绪压在心里,不告诉别人,因此有时候,他也看不透他。这些年看到他都非常努力,他其实很欣慰,可是他不能轻易的赞扬他,他怕他一旦受到表扬就会松懈下去。有时候他也在想,他对赟儿是不是太过严厉,每一次惩罚他,是不是都太重了。可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必须要学会吃苦,他才能深切的体会到百姓的艰辛,自己无忧生活的来之不易,他才会激励自己奋发图强。
做一个合格的帝王,实在不易,如果有来生,他不想再生在帝王家,如此便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家庭里,好好的教育孩子,疼爱唯一的妻子,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也许,是因为余毒未清的缘故,宇文邕又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宇文赟已经离开了,站在他榻边的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神医徐之才。九年前,他身中高湛冷箭,是他为自己疗伤。
“皇上终于醒了。”见宇文邕醒来,徐之才站到了他的榻边。
“神医,朕还有几年的时间?”他感觉到这一次受伤,身体比以前虚弱了许多,浑身没有劲。
“皇上放心,只要有草民在的一天,绝不会让皇上有事。”他说话语气的无力和不自信,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体一定已经大不如前。
“告诉朕,到底还有几年?”他气愤地揪起徐之才的衣领,纵使身体空虚无力,他也想知道具体情况。
徐之才第一次见他如此,在他眼里,他一直是个骄傲的帝王,从来都不畏生死,如今他如此在意自己剩下的时间,一定不是因为他害怕死,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少则三五年,多则八九年。皇上自个儿的身体自己看着办,想活得久,就要看您自己。”徐之才实话实说,他虽然恨透了宇文泰,但他也恨透了乱世,他希望能有一个人一统天下,他认定了那个人是宇文邕所以他才会破例进宫,尽力保他生命安全。
“时间过得好快,继位九年多,我仍旧一事无成,大权旁落没有收回,北齐还没有划入我大周国土。”
宇文邕难得叹息一次。父亲的遗愿,他一件都没有实现,这些年,他一度地隐忍宇文护,他大部分的利国利民的政策都被他驳回,他无非是不想放下权力,不想看到他得民心。几年前,他欲出兵北齐,却遭宇文护从中做耿而错失灭齐良机。看来,他欲除外,必先安内,宇文护是他最大的阻碍,要想在他有生之年灭齐,必须尽快除去宇文护。
“皇后怎么样了?”他突然想起,在他昏厥的时候,颖儿摔倒了。
听他问起,徐之才道:“没事了,而且还会很好。草民已经把这世间剩下的最后一颗续命丹给她服下。相当于把陛下续命的机会给了皇后娘娘,若是八九年后,陛下还想再活,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喝娘娘的血。”
在那个紧迫的时刻,他没有想那么多,宇文宪不知所以的将那最后一颗丹药喂给了皇后。续命丹是皇后和腹中孩子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也是皇帝续命唯一的东西。
宇文邕唇角自然地扬起一抹笑,“你做得很好,只是,关于她的血能让我续命的事,决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你知道你的结果!”
“草民一把老骨头,早就该埋入黄土,只是皇上既没有统一天下,草民就没那么容易会死。告辞!”
徐之才转身步出麟趾殿,嘴角微微扬起满意的弧度。狠得下心,这才是一个有雄心的帝王该有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