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整整三日,颖儿都从未醒来过,也从来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丽娜丽莎着急,明月也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深更半夜,含仁殿外不远处,宇文邕看着明月垂头丧气地端了热药进去,又端了冷药出来。他便推门入了含仁殿。
还冒着温热气息的药还放在桌旁,听福泉说,她三日里滴水未进,亏徐之才还说她很好,很好的话会昏迷三日不醒?
他走近,看她面色不是很苍白,也许真是那续命丹的药效。可是滴水未进,一般人怎么受得了,更何况她差点小产。
他抚摸她的脸,温暖,光滑,呼吸平稳,只是为何不醒?
他拿起桌上的药碗,还有热气。他喝到自己口中,缓缓地把药送进她口中,如此重复几次,终于把药喂完了。他静静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用随身携带的,她曾用过的桃木梳子梳理她有些凌乱的秀发。这样,梳子上就会有更多属于她的芬芳。他大了胆子,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有些留恋,有些缠绵,。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如此对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生命不会太久,而她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能太自私,把她禁锢在他身边。
他决定了,余下的生命,只属于江山,他不能再对她太好,不能再给她太多希望,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感情就会越深。他突然庆幸起来,还好她还不爱他,那么,等他走了以后,她应该不会伤心吧。
他从前有过太多奢望,希望他的努力有一日会换回她的真心,现在看来,都不用了,她心里既然还念着宇文宪,他就成全他们。
如果,九年前,他不执着于求去她为妻,那么她现在很可能与宇文宪在一起;如果九年前,她们不再相遇,她就不会再把他忆起,她还是马背上那个一身红衣,英姿飒爽的突厥公主,草原的精灵。
都是因为他,太自私,太过执着于儿时的“诺言”,才害得如精灵般自由活泼的她被折断了羽翼,禁锢于深宫。
凝视了她的脸庞很久,似乎要把她的样貌刻进他的心里。阿颖,若有来世,我不会再让你苦等,我不会再把你的心弄丢了。
“祢罗别走……”含仁殿内沉睡已久的女子一声惊呼,随着这声惊呼,她猛的睁开了眼睛,因昏睡太久一时无法适应殿内不算明亮的烛光,又微闭了眼睛,再睁开,凤眸里写满了疲惫和伤痛。
明月本在小厨房热燕窝粥,她想着若是皇后娘娘醒来,该饿了,忽然听到娘娘的惊呼声,她担心娘娘出了什么事,连忙放下还在火上温着的燕窝粥,转身跑回内殿。
“娘娘,你终于醒了。”进入含仁殿内,明月看到了已经昏迷三日未醒的颖儿正坐在凤榻上,神色哀痛,双目无神,又似在思索着什么。
“明月,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宇文邕的病况,她记得,她是因为看到他身受重伤而一时乱了方寸,才不小心被宇文赟丢下的剑绊倒……
“娘娘放心,有徐神医在,皇上已经没事了。”明月说句宽慰她的话,据她所知,皇上和娘娘一样,也一直昏睡着,而娘娘刚醒来,若是她说皇上情况不好,只怕她又要挣扎着起床去探皇上,故而欺瞒了她。
颖儿见明月目光回避,不敢看她眼睛,便已知道她在骗自己,“明月,你在骗我,你一撒谎就不敢看我的眼睛。”
“娘娘!”明月猛的抬头,对上她的凤眸。她只希望她好,骗她也是善意的谎言。
颖儿知道,明月骗她是出于对她的关心,“罢了,你起来吧!收拾一下,天亮了我要去麟趾殿照顾他。”
明月微扬起嘴角,她就知道娘娘宽宏大量,可一听说她要不顾自己身子去照顾皇上,那是万万不可的,于是忙阻止:“娘娘!不可以,孩子还未稳定,若是冒然下床走动有,后果不堪设想!”
“是吗?”她动了动身体,并无不妥啊,而且浑身都有劲。
“明月倒忘了,娘娘该喝药了。”起身准备取下那应该又冷了的安胎药,才发现那碗已空,有些惊讶:“娘娘已经喝了药了么?”
颖儿回想着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好真切,嘴里,还有一丝丝苦涩,药的味道。难道……他亲口喂了她喝药?随即点了点头,顺便吩咐道:“明月,下次可不可以在我喝药了之后准备一碗糖水,好苦啊!”说着,她还皱了眉头。
“好。”明月有些疑惑,娘娘几时喝药了?她一直都不张口,也喝不下。看了桌上空空的药碗,嘴角漾出一抹笑意,娘娘居然肯自己喝药?
第二日,颖儿知道明月故意隐瞒她,便叫了含仁殿的其他宫人去打探消息,得来的都是宇文邕已经病愈,都可以起身上朝的消息,她也的的确确听到上朝时传来的声音。
神举被宇文邕派出宫,继续寻找灵兮的下落,灵兮是齐国刚嫁过来不久的公主,如今周国与齐国交好,若是灵兮消失的消息传出去,定要闹出不小的风波,是以灵兮失踪的消息就一直隐瞒着不发,宇文邕为了隐瞒事实,更夜夜都宿在思齐殿里。
思齐殿,总让宇文邕自责感倍增,那夜的事,有他的错,也有其他的原因,那酒里被人动了手脚。若灵兮真有心动这个手脚,那么事后她也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其间一定还另有隐情。他是一个负责的男人,无论何种理由,她已经是他的人,他就不会放她走了,至少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不可以。
奇怪的是,宇文护居然一连着好几日都没来上朝了,宇文邕亲自到晋国公府去看他,却还被拒之门外。宇文邕回到皇宫后不久,就收到了宇文护请旨去同州的折子。此番宇文宪请辞同州的职务在府中陪着温颜玉,同州确实缺乏镇守的人,宇文护在军中也是有一定的威信的,他若是去了同州,朝政的事他又能自主些,于是宇文邕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宇文护速度也快,得到宇文邕同意后就连夜赶往同州,连宇文邕要为他送行的机会都不给。可宇文护走了,连着周国大半的兵权也带走,宇文邕有些怀疑宇文护的意图,但他这个人向来最孝敬母亲,这回走得那么仓促,连阎氏都没有带走。
宇文邕为了牵制宇文护,美其名曰替宇文护照顾阎氏,将阎氏又接回了皇宫里来住,好生地伺候着。
好不容易等到了十五号,可宇文邕终究没有来颖儿宫里。养了一段时间,颖儿已经能自由地走动了,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宇文邕,她很想告诉他,她后悔了,她想和他好好过,哪怕让她放低姿态,她也愿意。
这些天她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两个人相爱,又何惧为对方放低姿态?他是一国之君,他已经为她放低姿态过很多次了,这一次,就让她来放低姿态吧。
颖儿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就会不管不顾,哪怕这段时间他还在专宠灵兮,她甚至可以厚着脸皮去思齐殿找他。
思齐殿永远是那么充满灵气,颖儿没有忘记,他为了迎娶齐国公主准备了多久,知道灵兮喜欢花草,他就在思齐殿栽种了许多花草,思齐殿的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思齐思齐,不知他是那么思念着齐国的公主,还是思念着能将齐国占为己有。
来到思齐殿前,她有些犹豫,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陪着灵兮用晚膳吧,灵兮可会做饭了,在齐国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与灵兮对比,她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优点也没有。
“娘娘,这样进去不太好,我们回去吧!”明月看着那思齐殿,见颖儿脸色并不好,劝慰着她。
“齐国公主嫁来大周那么久,本宫都没有亲自来看过她,今日正好来探望探望,明月你说是吧?”
明月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娘娘这借口找得也太跛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