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歇朝第三日,朝政仍由宇文护主持。部分朝臣已经开始疑心,甚至有极少数的关心朝政的大臣提出疑问,是否他们的皇帝已经驾崩,只是宇文护密而不发。而那些官员的结果就是被撤职查办。
大周朝,皇帝的生死,向来都掌握在宇文护的手里。
宇文护在朝的势力不可小去,而今皇帝不在,他更是猖狂。大力查办与他有过节的官员,或是撤职,或是将他们调离长安。
最后一缕夕阳也隐了去,颖儿无助地从城墙上步下,身子无力,差点摔倒,幸好明月及时掺扶了她。
宇文宪走后,至今也没有带回来他的消息。
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肚里的孩子总是与她作对,胎动得越发频繁。
已近黄昏,颖儿步行回内宫,乌拉说经常散步有利于胎儿的成长,她便没有叫人备了步辇。
忽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笃笃”的从身后传来,颖儿和明月一惊,回首,却见一少年骑着骏马朝她奔来。
颖儿避让不及,明月搀扶不力,摔倒在地。
“娘娘——”随着明月的一声惊呼,她竟先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子垫在了颖儿身下。
扬起的马蹄终于停下,那匹骏马轰然倒下,脖颈处还喷涌着鲜血。
少年丢掉手中的剑,迅速地跑到颖儿身边:“娘娘,您没事吧!”
幸得明月垫了底,否则不知后果会如何,肚里的孩子就会在再遭厄运。
颖儿似乎还在惊吓之中,眼睛却一直看着那匹倒地的马,没有回过神来。却听明月把他拉开,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的竟敢骑马闯皇宫,不知道规矩吗?”
“没事了,明月,也别再追究了。”责怪了明月一声,她又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孩子,别在意,这宫里的确不允许奔马的,以后记住了,否则被御林军看到了要受罚的。”
“嗯,儿臣记住了。”少年扬起头,眼中一阵惊讶,而后是满脸的欢喜。
颖儿这才注意到,他的眉头皱起的时候,和祢罗突好像,又听他自称自己“儿臣”,难道他是?她扶起少年:“你是?”
“木澜姐姐难道忘了赟儿了吗?”少年满含期待的眼睛凝视着颖儿,澄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明媚的光芒。
“原来是太子啊,快别多礼了,我进宫到现在还不曾见过你,真是长大了。算算也该十二了,我没说错吧?”看到少年天真无邪的笑脸时,颖儿脸上沉积了几日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不少。
“木澜姐姐还记得我,我真高兴。”
颖儿有些疑虑,为何他只叫她“木澜姐姐”,难道他不知道她是宇文邕的皇后,按礼应当是他的嫡母吗?虽然她嫁过来的这两年多里,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他,九年前他也只是个刚会走路说话的三四岁小孩,他怎的就记得她呢?
颖儿看着他的笑脸,也不忍心点破,再让她怀念八年前她还是“木澜将军”的时候吧。
“木澜姐姐,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赟儿好想念你。母妃不陪我玩,父皇只知道督促我读书,前些年他又叫我出镇同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少年忽然拉着颖儿的衣袖,把头靠过来,好似一个思念母亲的孩子在母亲面前撒娇。
颖儿但笑不语,身手抚了他额前的一缕散发,他和祢罗突好像啊,如果再长大些,就更像了。
明月看不过去了,她担心颖儿刚受了惊吓,这会儿宇文赟又如此缠着她,怕对胎儿不利,便说道:“大皇子殿下请自重,皇后娘娘是您的嫡母,怎可这般无礼。”
她说罢,宇文赟猛然地放开了颖儿的衣袖,不可置信地看着颖儿,眼睛里却没有了方才的喜悦:“原来你竟是父皇新娶的皇后,儿臣……方才失礼了。”
说罢,竟头也不回地走了,步履有些许的匆忙。
颖儿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宇文赟走后不久,又有马蹄声响起。
今日是怎么了,皇宫的御林军都去哪里了?竟随意地放马进皇城。
马儿在离颖儿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颖儿看到了马背上趴着一个人。熟悉的黑色粗布衣衫,苍白的侧脸,禁闭的双眼…
“皇上!”颖儿一声惊呼,猛的向追风跑去,却没有注意到宇文赟杀了那匹死了的马横在前面,绊倒了她“娘娘——”又是两声齐齐的惊呼,可惜明月这一次没有成功的救得了颖儿。
那把横躺着的利剑划破了颖儿的膝盖,鲜血流了出来,颖儿此刻正双手禁捂着小腹,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明月看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扶她起来吧,怕动到她腹中的孩子,只能在那干着急。
“明……明月,你快去找人过来,快……”颖儿说出这话的时候,似乎耗尽了浑身力气。
意识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赟去而复返,让人把昏迷的宇文邕从马背上抬回麟趾殿,而他自己则亲自抱着昏迷的颖儿往含仁殿的方向匆匆赶去。
常年习武的宇文赟虽只有十二岁多,却已是个高个子的少年,看起来,与成年男子无多大差别。
不一会儿,几乎所有的御医都往含仁殿,而去宇文邕那边的御医却寥寥无几。
当阵痛再次袭来,颖儿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宇文赟放大的脸。
怎么回事?她明明看到了宇文邕受伤昏迷在马背上…
“木澜姐姐,你终于醒了,现在先不要说话,保存力气。御医说你这一摔,严重动了胎气。而且你身子很虚弱,恐怕……”
颖儿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更凶猛的疼痛袭来,她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她亦知道这意味着将要小产。可是意识驱使她,祢罗伤得很重。宫里的御医几乎都来了这里,意味着祢罗面临着死亡的危险。
“陈御医,本宫命令你先去救皇上。”颖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大吼了一声。
“皇后娘娘恕罪,微臣不能去,微臣奉皇上旨意,不管发生什么,臣都不能离开,否则要臣脑袋。”张景颤颤微微地回答。
颖儿内心一阵颤动,他宁愿自己死,也要把最好的御医留给她。表面上,他疏远她,实际上,他才是那个最关心她的人。不行,她绝不能让他死,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
“先救皇上,否则,本宫先死给你们看,你一样要掉脑袋。”
颖儿从头上拔了发簪,抵在自己脖颈间,已划出一道血痕。
“木澜不要!”宇文赟一声惊呼,冲到了凤榻旁边,却不敢与她抢下发簪,他每靠近她一步,她就故意刻伤自己深一分。
“来人,把陈御医押到趾麟殿去给父皇诊治!”
陈御医走后,屋里剩下的御医,医术最高的可能只有乌拉,乌拉虽是胡医,却是陈御医的徒弟,也是颖儿最信任的御医。
颖儿的手依旧抚着小腹,那里还在一阵一阵地抽痛,她双目无神地看着乌拉:“还又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他?”
说的,是腹中的孩子。
乌拉号脉完毕,眉头紧皱:“有是有,不过风险很大,孩子生下来,很可能立即夭折,也有可能是病儿、弱智、或者……长到一定的年纪就会突然离世…”
颖儿表情痛苦,眼眶通红,“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娘娘若不想日后痛苦,只能……”
“不!我要保孩子!”
“娘娘,你要想清楚了!”
“我不管,乌拉,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我不能再失去他……”
颖儿哀求着乌拉,乌拉心中也艰苦难以抉择。其实,还有一件事,他一直不敢说,她这一胎是双生儿,她身子不好,自怀孕后不长胖反而不断长瘦,这一胎,本就可能会给她带来危险。
可是,他不忍看她伤心绝望,即使生下来是病儿,他也还有机会挽回,或许,孩子不是病儿,只是机率太小。
“乌拉,求你……”
他再也忍受不住她的祈求,终是点头答应。
不一会儿,一碗浓黑的药被乌拉亲手端了来,颖儿为保腹中孩儿暂时无事,毫不迟疑地将药喝了下去。
乌拉一直紧皱着眉,待她将药喝下去,再为她施针,她渐渐的沉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