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城回到同州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从前她热衷于给人看诊,现在这些事都交给谢清鸿和文翔,她自己则沉溺在医书堆里,而且这些书大多数是和毒有关的。
忙完了药铺的事,谢清鸿和文翔来看她究竟在做什么,结果发现她抱着医书睡着了,眼角还噙着泪水,脸上有泪水划过的细痕。
文翔掏出了谢倾城给他做的小手绢,上前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疑惑地问谢清鸿:“舅舅,我娘她怎么哭了?”
“不知道。”谢清鸿摇摇头,但一想到她去了长安,似乎明白了什么,有感而出:“或许……是见到你爹了!”
小文翔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舅舅,我爹还活着吗?他在哪?他是谁?长得像我么?”
谢清鸿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纠正道:“见了你爹的坟墓!”
文翔眼中的光彩暗了下去:“爹爹若还活着,娘就不会这么幸苦了……”
谢清鸿沉默不语,上前将熟睡的倾城抱起,放进了她房间的榻上,文翔脱了鞋子也跑上去,窝在她的身旁。他娘睡觉时,没有他在身边,半夜醒来看不到他,会慌张的,所以从小到现在,他天天都得和娘一起睡,真不知道她去长安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脸色憔悴,定是因为他不在身边所以没睡好,以后,他再也不要离开娘身边了。文翔想着,往倾城怀里再钻了钻,可这一钻,却把倾城弄醒了。
“我的医书呢?”倾城一醒来去,就四处找寻医书,完全忽视了文翔,文翔瘪瘪嘴,一脸不爽。看到谢清鸿和她有话要说的样子,他小孩子,默默地出了房间,去厨房找吃的。
倾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顿时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谢清鸿按住了肩膀:“好好睡一觉吧,你回来后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要做什么,得有精神才能做得好,方才在书堆里睡着了,这样可不好!”
“不,我一定要找到那千机毒的解法,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就不信它没有解药!”
“千机毒?谁中了千机毒?”
“你只要告诉我解毒的方法就好,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倾城还是不想告诉他,自从云阳宫事件之后,她就发现,他也会算计,也会谋略,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乌拉了。
谢清鸿握住她纤瘦的肩膀,他的手有些颤抖:“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是不是?难道你都忘了他从前是怎么伤害你侮辱你的吗?公主,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当初,你假死,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还立马着了人代替了你的位置,没有你,他照样过得很好,我他根本就不在乎你!而我在你身边,你怎么就看不到呢?”
他身体僵硬了一会儿,急忙挣开他:“不,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你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也不是大周皇后,我们都是普通人,没了身份的束缚,为什么不可能!”可他再次禁锢了她,她毫无防备,竟然挣脱不开,他的力气比她想象中的大,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可笑,乌拉会武功,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你放开我!”
“不放!我不准你再到他身边受辱!”
“乌拉,你明明知道我的心里没有你,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竟让你……可我不能违心答应你什么,你放过我,可好?”
“当初在突厥,没有人相信我的能力,是公主你信任我,我才得以施展自己的抱负,还能拜到中原的神医为师。”
“你错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努力,我能有什么功劳?更何况,我还害你丢了官职,跟我在这里过这种遮遮掩掩的日子,你终究什么都没有得到,不是么?”
“只要能在你身边,看到你开心快乐,什么前途我统统可以不要!公主,给我一个机会,可好?”乌拉说着,低下头来,向她靠近。
“不!”
她偏过了头,炽热的吻落在脖颈上,微疼。
随即,她的巴掌也狠狠打在他的俊颜上。
他身子微震,松开了她,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他没有去追。
文翔刚从厨房吃饱回来,正好撞见他娘跑了出去,他舅舅还站在屋中无动于衷,没有权衡,直接跑去追他娘,可是,他一小孩子,跑得再快,终究腿短,没能追上。
大街上,人来人往,文翔一个小孩子在拥挤的街道上显得渺小,挤在人群中,直接被淹没了,他太矮,根本看不到他娘跑去了那儿。
“娘——”一路呼喊一路寻找,文翔来到了一条他不熟悉的偏僻的巷子。
巷子里人少,不是很热闹,住在里面的人都穿着布衣,看起来都是穷人,看到文翔这么个穿得还算华丽的小公子单独出现在这里,还到处喊娘,不禁怜悯,有人上前对他说,去官府让人帮你找。
那人还好心带文翔到了同州府衙才离开。
同州府衙,是宇文护的手下管。府衙门口有个报案申述时用的大牛皮鼓,文翔身高不够,费很大劲儿才拿到鼓槌,然后费劲了吃奶的力气才敲响那庞大的牛皮鼓。
鼓声响起,过了很久,府衙里才出来几个穿着衙役专用的绛红色劲装的官差,那几个官差伸了懒腰,睡眼迷蒙地往外面看,眼高于底,没看见站在巨鼓旁边显得异常矮小的文翔,嚷嚷道:“大白天的,没有人报案,哪来的鼓声?扰人清梦!”
他们说着,又要进去继续睡,文翔不满了,大喊大叫:“我要报案!我把我娘弄丢了!”
听到喊声,那几个官差这才看到原来还真有人报案,但一看到是个奶娃娃,顿时爆笑:“就你?小屁孩,要找你娘,让你爹写了诉状再来,官府不接没诉状的案子,况且,你这是让我们帮你找人,好歹也要出钱和画像吧?不然我们怎么找?”
“我爹死了!我没有爹!”
“没有爹就甭想报案了!”
文翔急得都要哭了,这几个官差磨磨蹭蹭不帮他就算了还打击他没有爹,顿时气得想与他们拼了,但实际上他已经拿着鼓槌跑出去拼了,可人小力气小,还什么功夫都没学过,直接被那官差一只手给提了起来。
那官差见文翔长得好看,捏了捏文翔的脸,文翔顿偏过脸躲开,那官差又问:“你娘长得好看吗?”
“废话!我长得这样好看,我娘会丑吗?我娘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那官差猥琐一笑:“如果你肯叫我一声爹,劝你娘嫁给我,我就替你找她,怎么样?”
文翔这才发觉自己被骗了,娘一直带着人皮面具,不准人见到她真容的,他怎么就漏嘴了呢?这人的眼神的表情让他莫名觉得恶心,随即吐了舌头:“我才不要你做爹呢!丑八怪!”
那官差顿时变了脸色,“小屁孩!你竟敢骂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完,狠狠将文翔从高高的台阶上丢下去,文翔暗叫不好,身子却稳稳妥妥地被人接住,那人一身白衣,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文翔抬头虽然只见着他光洁的下巴,就觉得这个人一定长得好看,还好心。
“王捕头脾气倒是挺大,这小孩子犯了什么错?他这么小,你这么一扔,会出人命的!官差杀人,知法犯法,可比不知法杀人的罪过大得多了!”
那人的声音温润如玉,文翔听了,很喜欢,不由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偏过脸来很恨地看着那几个官差,一副我也有靠山的模样,煞是可爱。
“将……宇文将军,您怎么会在这?”那几个官差果然是欺软怕硬的家伙,王捕头见了他,顿时说话都打结了。
宇文宪低头看怀中的孩子,长得那般可爱,他们怎么就狠得下心摔他?他低声问:“小孩子,你来府衙干啥?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宇文宪一低头,文翔看到了他的全颜,果然没出他所料,这人长得真好看,还和他有点像,难道,长得好看的人都和他长得像?文翔这时候竟泛起了傻,完全忘了刚才找不到娘的那份焦急和紧张。
“将军,我们现在就去找人!”那王捕头似乎想讨好宇文宪,让他不要追究他方才的作为,一副狗腿的样子,让文翔看了很爽。
“等等!我娘穿着浅灰色的衣服,长得也不算很美,头上带着一支紫色的梅花发簪,这几日她精神不好面色憔悴……”文翔吧啦了一堆谢倾城的装扮特征,那小嘴滔滔不绝,还把他娘夸了一遍,说出了她娘是文翔药铺的医仙。
“好好好,小的这就去找人!”那王捕头听了,赶忙部署衙门里的捕快到处找人。
宇文宪好笑地看着那一帮狗腿模样的人,又将文翔举了起来,骑到了他肩膀上,这孩子,他越看越喜欢呢。
“这下,解气了吧?”宇文宪问。
文翔点点头:“恩。”
“你娘是文翔药铺的医仙啊,莫非你是文翔?”
文翔又点了点头:“谢谢你帮我找娘!”
“放心吧,我们现在跟过去,等找到了,让你第一时间与她相聚。”
“谢谢大哥哥!”
文翔嘴巴很甜,很会讨人喜欢,当然也要看是什么人,宇文宪恰好是他想讨喜欢的类型。
反是宇文宪,他都要三十了,也当爹了,被人叫他大哥哥,不免有些不习惯,不过,这孩子嘴巴可了不得,与小时候的他有得一比。宇文宪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般,很是惬意,是真的笑了,那眉宇间的愁绪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