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护城河边上,停了一辆巨大的货船,然而这船只停靠在那里迟迟不卸货,然而过了一个晚上,穿上的箱子都被卸得差不多了,货船拉着剩下的箱子继续东行,往齐国洛阳方向而去。
文翔醒来的时候,躺在一间简朴但算不上旧的房间里,房间算不上大,但很干净,他自己睡褥子虽然不新,也很干净。文翔脑袋昏沉,只记得之前他想看热闹却挤不进人群中,有个好心的叔叔抱着他看了那人群包围中的表演,人群拥挤,好像不知道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他眼前一黑,后来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文翔还在打量着屋子,图让你屋子里光亮起来,原是门被人打开了,进来个长得很年轻漂亮,但已经作妇人打扮的女人,女人身上的衣料很好,但打扮过于奢华,使得本就很漂亮的她显得俗气。
见文翔果真生得漂亮,还敢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眼中时而露出惊艳时而露出不屑,温颜玉有些恼火,但却没有表现出来,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打量了文翔一圈后,说道:“以后你就是我齐国公府里的书童,你只管陪少国公玩耍和读书就好,但是,你若是让少国公出什么点意外,我绝扰不了你。我既然能将你买来,自然也能将你送出去,以后记得谨言慎行,切不可到处乱说,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你家里热把你送来这里当差的,可记清楚了?”
文翔满脸不屑:“什么买来的?我娘才不会把我送来给人当下人!”
温颜玉唇角勾起,对他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你放心,只要照顾好了我儿子,在府里人人都会那你当作主子,等我满意了,以后自然会还你自由。”
文翔眼珠子转了转,既然他们愿意好好待他,就暂且这样好了,娘亲发现他丢了,一定会来找他的。
文翔点了点头,他一向不是什么倔强的人,人家愿意好好待他,他就不会拂了别人的好意,自讨苦吃。
隔日,休息好了,府里的奶娘将文翔带去见了所谓的少国公,见到少国公的时候,文翔有些惊讶。文翔向奶娘自报了年龄,奶娘还说他与少国公同岁,可他所见到的少国公却显得比他还要瘦小的多,看着好像经常吃不饱一样,可是这号称是齐国公府,练他一个书童的房间都可以那样好,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的少国公吃不饱?
少国公不爱说话,沉默得很,小小的身子坐在软榻上,手中翻阅着一本《大学》,小身板拿着大书,文翔只觉得这个少国公像是一个长期没有人陪着玩,然后性格才会孤僻的小孩,在同州的时候,他身边的小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天真活泼,可是这个少国公去成熟得像个小大人一般,不笑,不怒,不理人,只专心致志的读书。文翔记得国公这个级别可是长安城里的大官,而同州他认识的那些小孩都是普通人家的,不禁疑惑,难道当官人家的孩子都这般无趣吗?
几日相处下来,文翔快受不了这少国公了,根本就是个书呆子,整日里除了看书,就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他吃饭很文雅,慢吞吞的,看得文翔牙痒痒的,他洗澡还用好多种类的花草泡水,文翔觉得他像个女孩子一般娇弱,他走路也很平稳周正,从不跑不跳,他还不贪吃,每顿只吃一点点,从来不吃甜点,不吃糖葫芦,更不会玩游戏。一时间,文翔都找不到什么法子才能让他变成一个正常的小孩。
一日,文翔不知怎么逛到了齐国公府一处较高的楼阁上,看到了国公府远处的演兵场,演兵场上士兵们雄姿英发,文翔眼中顿时冒出羡慕的星光来。娘亲一直叫他学医,他不喜欢,他喜欢鼓弄着一些小玩意,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学什么,本来想过成为像鲁班大师一样的发明家,可是现在,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他想站在战场上调兵遣将,他想当大将军!
“你是那家的公子?演兵场重地不得擅闯,赶紧离开,不然本副将军法处置!”
文翔看得正入迷,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男音,还带着点怒气,文翔知道他是在恐吓他,想着自己是打不过他的,故作镇定的从那棋牌官模样的士兵身边走过,然后一溜烟儿就跑。
文翔跑到少国公的住处时气喘吁吁,扶着少国公看书的书桌喘着粗气。
“你怎么了?难不成偷了东西,被人追打了?”
冷不着的,少国公来了这么一句话,文翔大受惊讶,看到依旧拿着书的少国公那张常年不变的面瘫脸上居然会有笑,一时间忘记了喘气,其实……他笑起来还蛮好看的嘛。
少国公放下了书,从怀中掏出一张没有锁边的帕子来,递给文翔,文翔傻傻的接过,闻到那帕子上竟然有梅花的香味,他愣了愣,没有用来擦汗,拿着那帕子静静地发呆,然后,脸色夸了下来,想哭。他娘亲的身上就有梅花的味道,他好久都没有闻到了,娘亲这么久没来找他,是不是已经不要他了。
毫无征兆的,文翔哭鼻子了,少国公一脸无奈,就着那张香香的帕子给文翔又擦汗又擦眼泪又擦鼻涕,他脸上对他却没有半分嫌弃。
等到文翔哭完了,少国公才问他:“你怎么哭了?前几日不是很嚣张吗?原来也会哭鼻子。”
文翔倔强地抬起下巴:“我还是小孩子,我想娘亲了,苦就哭,又什么好丢脸的?”
少国公愣了愣,叹息道:“是啊,想娘亲了,是应该哭泣,可是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娘除了给了我充裕的物质生活,却从来都不亲近我,也不抱我,我想做什么,没有她的允许都不能做。所以,只要是她派来的人,我都不想搭理他们,也懒得搭理他们!”
文翔震了震,忽然牵起少国公的手往外跑,又回到了方才他看演兵场的那个楼阁上,这一次,那个棋牌官不见了,他们俩就这么在那阁楼上看着演兵场上的士兵们练兵,切磋,射箭,骑马。
少国公的眼中也涌出了和方才文翔一样的光彩,看得文翔的心里热血澎湃,少国公似乎也看出了文翔的跃跃欲试,这回换他拉着他的手,走下楼阁,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了演兵场。
少国公一路将文翔带进了一处高台,那高台上一黑一白俩个身影真在切磋武艺,正是宇文宪和宇文神举。文翔瞧清楚宇文宪的一瞬间,有些错愕,宇文宪瞧见文翔的时候直接停下了动作,措不及防挨了宇文神举一个拳头。
“齐国公,切磋武艺的时候分心可不是明智之举……”神举还没说完,宇文宪易经飞跃出了比武的圆台,直直落到少国公和文翔身边。
“孩儿参见父亲!”少国公很是懂礼。
宇文宪叫了他平身,可视线还是集中在宇文宪身上:“你怎么到长安来了?你娘呢?”
文翔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一直在宇文宪与少国公之间看来看去,怎么也觉得他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父子,而且,他的大哥哥怎么就已经成亲了呢?怎么还有了一个与他同龄的儿子,怎么会有那个讨厌的女人做妻子?
见文翔不答,少国公却是替他答了:“父亲,是娘亲将他从人贩子手中买来陪我读书的。”
宇文宪不知怎的有些恼怒,顿时将俩个孩子一手一个都抱着离开了演兵场,直奔温颜玉的院子里去,毫不客气地踢开温颜玉的房门:“温颜玉,文翔怎么在这?你怎么解释?”
温颜玉冷冷撇了一眼文翔,道:“我好心将你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你倒好,不知报恩也就罢了,还到夫君面前去告状?”
文翔很有骨气:“我没有!”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狡辩,看来我收留你还是错了?”温颜玉又看了眼旁边的少国公,冷哼道:“这个时候你该是在练兵,翼怎么就跑到了你那儿?只怕是这个野孩子带他乱跑吧!看来我真不该把你安排在翼儿身边!”
“温颜玉!你给我听着,文翔是我的朋友,你要是敢让他受丝毫委屈,我跟你势不两立!”
“呵呵,为了个野孩子你就跟我吵架,只怕这孩子是你在外头和哪个贱女人的私生子吧?早知道我就不该救他,让他给那几个人贩子卖到窑子里面做面首得了!”
宇文宪怒不可遏,却那她没办法,宇文翼板着一张脸,这样的场面他似乎司空见惯了,文翔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失落。
和温颜玉吵了一架后,宇文宪还是抱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宇文翼的住处,宇文翼很少搭理人,但他能和文翔站在一块儿还手牵着手,想着他们俩应该玩得来,还是继续让他们住在一起。
夜里,宇文翼和文翔睡在一起,宇文翼突然抱着文翔哭起来,文翔无奈,安慰他:“你别哭啊,你爹娘虽然经常吵架,也总比我没有爹爹的好啊,我娘说我还没出生我爹就在战场上死了,连尸骨都找不到,我都没见过他,连个坟墓也没有……”
文翔说完,两个孩子抱着在一起哭了,直到哭到了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