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翔半夜醒来如厕,如往常一般习惯性地看了一眼他娘亲的书房。书房的灯火还没有熄灭,从房里传出对话声,有一个是她娘亲的声音,而另一个却是……男人的声音!
文翔还看到,烛光照在纸糊的门上隐约有两个相拥的身影,那个男人的影子似乎想对他娘亲的影子“行不轨”。
文翔很是愤怒,利用宇文宪教他的功夫,一脚踢开了窗户,破窗而入,然而文翔很不争气,没想到她娘竟然在窗户面前放了好几个书箱,还摆放得毫无规律,开着的开着,关着的关着,他破窗而入,没能顺利落地,反而不幸地落到了箱子里。
深夜里,书箱莫名关闭,窗户莫名动摇,这两声巨响动惊到了屋内的两人。
宇文邕的眼睛盯上了那只自动关闭的书箱:“这是怎么了?阿颖,莫不成你怕老鼠啃了书,还在书房里养了猫?”
颖儿也是一脸疑惑,二人慢慢走近书箱,只见书箱的盖子被顶起来,从里面冒出了一个人头,苦着一张脸,不是文翔又是谁?
待看清楚了站在文翔身后穿着便衣的男人是宇文邕,那双明亮的眼睛看了看宇文邕,又看了看颖儿,冷冷道:“你们在干什么?”
想起刚才的事可能被文翔看到了,颖儿有些窘迫,宇文邕却自然地上前来,欲将文翔从书箱里抱出来,可文翔却躲着他,自己从书箱的另一边轻松地跳了出来。
宇文邕对于他的躲避,感到有些失落,却还是先说喜事:“文翔,我和你娘……”
宇文邕的话未说完,文翔就大声的嚷了起来:“娘!你真的要做他的妃子,不要文翔了吗?”
一时间,宇文邕和颖儿都愣了。
文翔跑过来狠狠地推宇文邕:“你有皇后,还有很多妃子,你不要来招惹我娘。”
“不,你娘亲她……”
宇文邕还没说完,颖儿又阻了他继续说下去:“祢罗,你先回去吧,翔儿这里我来和他说。”
“那…好吧!”宇文邕温和地看了一眼与往日性格迥异的文翔,终是退出了颖儿的书房。
宇文邕走后,颖儿欲走近文翔,却发现文翔故意避开她。
“娘亲,我一直知道,你原来的样子和皇后娘娘长得很像,若是因为这样,皇上才喜欢你,那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欢你。若是你嫁给了皇上,皇后娘娘会伤心的,到时候晗雪也会伤心,我不想看到晗雪伤心的样子。娘亲,你不要嫁给皇上好不好?”
颖儿有些失神,是啊,她一心只想着与宇文邕重归旧好,可是却没有考虑到很多,花影照顾了晗雪四年,在晗雪心里,她才是她的母亲。
颖儿紧紧地抱着文翔:“无论如何,娘亲都不会不要你。”
文翔在颖儿的怀里沉默了许久,缓缓问:“娘亲,你是真的喜欢皇上吗?”
“翔儿,娘亲不是和皇后长得像,而是娘亲本就是…”
颖儿缓缓撕去脸上那属于谢倾城的面具,露出了她原来的容颜,文翔好不惊讶,这张容颜,颖儿从没瞒过文翔。
“所以,你才是晗雪的娘亲,而我,只是你捡来的孩子,是吗?”文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谢倾城的亲生儿子,可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他叫了四年多的娘亲会是皇后,而他的亲生父母不知道是谁。
“不是的,翔儿……”
看到颖儿急得都要哭了,文翔伸出小手,替颖儿擦去眼泪,懂事的笑了:“娘亲既然想要再回到皇上身边就回去吧,您这些年照顾翔儿辛苦了,翔儿长大了,以后会自己照顾自己。”
“翔儿……”
这一夜,文翔睡得很安静,没有再如往常一样窝在颖儿的怀里,他翻来覆去,颖儿知道,他伤心了。
第二日,宇文邕到太学听皇子公主们上课的时候,文翔单独与宇文邕聊了一会儿,结果无人知晓。
下学后,文翔和宇文翼一同出宫去了齐国公府,晚上也没有回来,一连着数日,文翔都如此,哪怕颖儿每天等在太学门口,他只会与颖儿打了招呼,然后依旧出宫。
谢倾城重新做回阿史那颖的那一天,凤袍加身,妆容繁盛,再次入主含仁殿,含仁殿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甚至连伺候她的宫女太监都没有改变,只是这些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面孔当中,再也找不回明月,也找不回曾经的丽娜。
皇后重返含仁殿,在宫里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不会庆祝什么。可对于颖儿和宇文邕来说,却是个很有意义的日子。
晗雪被宇文邕安排人将其照顾在凤仪殿,这一晚,是属于他和颖儿的。
宇文邕来含仁殿比往常早了些,来时他穿着随意的便衣,只是刻意修剪短了胡须,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精神了。在大周,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留着短胡须很寻常。
颖儿备好了酒菜,见宇文邕来了,起身为其引座,然后为其倒酒。
含仁殿里除了颖儿和宇文邕,再无其他宫人,点燃的红烛营造着温馨的气氛,久别的熟悉又重回心头,灯火阑珊里的女子,表情更加温柔。
宇文邕看着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有些失神,觉得这一切恍然如梦,太不真实。
颖儿看到这样的他,更加觉得愧疚,是她的自私,给他带来那么多的痛苦。执起酒杯,递送到他的手中,十指附在他有些冰冷的手背上。
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温暖,他才恍然明白,这不是梦。
暖酒下口,真实感越发强烈,她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
许是太过高兴,宇文邕想多喝一点儿,颖儿却将他的酒杯拦截,一个眼神,他便知她是为了她的身子着想,乖乖的交出了酒杯。
剩余的酒水也没有浪费,最后都进了她的肚子。
酒醉了的后果,就是她壮了胆子,做除了晗雪之外别人都不敢做的事,玩弄宇文邕的胡子,一边还嫌弃宇文邕把胡子剪短了,不好玩了。
他知道,她其实都是清醒着,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些什么信息,可是,当他将他抱到凤榻上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
那一夜,他努力了很久,气喘吁吁,冷汗淋漓,终究没能给予她想要的温柔。
那一夜,她在他的怀里哭了很久,她感觉到他的心在颤抖。
他的泪在心里流,原来,他的身体已经糟糕成了这般,连男人的尊严都不再拥有。
早晨,他悄悄地起身,想要逃离,却被她从身后紧紧抱着,他身体一僵,缓缓掰开她缠绕的十指,声音艰涩:“颖儿,对不起,我……”
颖儿起了身,拦在他的面前,单薄的衣裙显露着凹凸有致的身形:“祢罗,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只要你的每一天都开心快乐,我就会快乐。是你说过,我们应该好好珍惜以后的每一天,你怎么可以先逃避?”
颖儿伸手,扯去胸前那特制的里衣,近乎完美的身材顿时也发生了变化,她极尽方法掩饰的残缺也暴露在他的面前,虽然这一切,他们都心知肚明。
颖儿靠在他的怀里,笑了:“这样,我们都不是完整的人,更适合在一起,是天生一对儿?我在你面前可以毫无顾忌,你怎么可以逃避?”
她的天真,她的笑容,给予他莫大的安慰,他终是回抱着她,回应她的温暖和鼓励。
时间就是感情的催化剂,爱情升温到了一定的阶段,没有性,也可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的心,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花影没有接受颖儿与宇文邕的送别,打算独自离开长安,天地漫漫,毫无目的地的她,又选择回了齐国,去看一看长恭,看一看思樱和思年。
可她知道,她的心,已经不再属于那个带着面具,从众多女子中选中了她的偏偏美少年,来长安的四年,她对自己的心又重新有了一次认识。
回望长安城的最后一眼,花影听见有孩子在喊“娘亲”,定睛看了,才发现城门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向她摇手,小小的身子向她跑来,不顾城门口来来往往的马车。
花影心头一紧,急忙折返回去,却不见了那小小的身影,以为自己看错了,便又转回去了,方才一定是错觉。
人群包围成的圈里,小女孩扑在鲜血淋漓的小男孩身上声嘶力竭地哭泣:“文翔哥哥……你不要死!”
小男孩张口,不知在小女孩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缓缓伸出沾了血的小手,握住了小女孩的手,看见小女孩没有受伤,唇角浅浅勾起一抹安心的笑意,那双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缓缓合上了。
“救命啊,你们救救我哥哥……”
人群议论纷纷,虽然一副同情,却没有谁敢上前去帮忙,怕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上身。
当官兵拆散人群,宇文宪和宇文翼带着人赶来,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和浑身是血的小男孩被宇文宪亲自抱了起来。
悲伤、愤怒、焦急,同上心头。
周围见死不救的人无论官商还是百姓,全部被缉拿,城门关闭,不准放行任何一辆马车。
长安皇宫,笼罩在一片沉沉的伤痛之中,文翔因救治不及时,这个年幼的生命未能再醒来。
颖儿出奇的平静,可她越是表现得平静,越是让人担心。
第二天起来,她红肿了双眼,憔悴了容颜,发宇间长了许多白发。
“阿颖,你……”宇文邕见他这副模样,十分忧心。
“放心吧,我不会自寻短见的,人世间总会有很多的生离死别,这些年,经历得太多了,再痛也找不到感觉。”颖儿上前牵住宇文邕的手,两人的手都很冷,谁也给不了谁温暖。
“朕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宇文邕的语气有些无力,拿无力,来源于身体的严重透支。
昨夜,冷风飒飒,他一直站在她的屋外,直到她刚刚出来。
“进屋吧,我给你把脉,施针,孩子去了,我们都很伤心,可尽管伤心,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而且,你还要让天下百姓都要过上好日,如果没有好的身子,这个愿望就难以实现了。”颖儿牵着宇文邕的手,进了含仁殿。
是啊,他们还没有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他们都不能倒下。坐上皇帝这个位子,就注定了孤独。
宇文邕下旨赐文翔皇姓,为宇文翔,以皇子之礼入葬宇文皇室的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