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儿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看到自己衣衫完好的躺在他的玄衣上,而他则站在自己面前,背对着自己,迎着阳光,为自己遮阳,心里一阵感动。昨夜的那些画面又涌上脑海,她不由又红了脸。
她没想到,对待一个替身,他都会如此用心。她的心,她的身,都给了这个男人,而她却还不知他真正的身份和名字。从突厥,一直寻到邺城,她似乎都在追寻他的身影。因为长恭的眼睛,她误以为长恭是他,而如今,当一切都明了,她该何去何从呢?
走了,不能再留恋了,他不属于你,你只不过是个替身。心里有一个声音催促着她,她知道,她不能再奢求了,他可以给她一夜温暖,但他的真心给的却是那已经死去的人。
昨夜,她已做好了决定,离开他,或者为他做些什么。她不想再带给他困扰,就像他所说的,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她出现在他面前,他看到她的眼睛她的脸,或者听到她的名字,他就会想起伤心的往事……他不希望再看到她,她记下了。以后,她不会再以这副面孔和这双眼出现在他的面前。
见她醒来,他对她一笑。他的眼眸不复初见时的清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如夏日午后的阳光那般灿烂,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你醒了?睡得可好?”
他语气中的温柔,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她知道,他的温柔,给的是另一个女人。她强忍心中的痛,冷静了下来。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家人恐已为找我操了心,告辞!”说罢,已朝洞外走去,而洞外,早已有数十个黑衣侍卫守护着,她的心一沉。
她的疏离,她的冷静,与昨夜的死死纠缠截然不同,这样一个女子,令他琢磨不透,却也让他有一种如失至宝的感觉。心中,一阵失落,她竟真的可以做到如此的决绝,仿若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他,无论大哥还是宇文护都夸他沉着冷静,此刻却无法平复自己的内心。
洞口的护卫皆黑衣,领间绣着黑色驯鹿,训练有素,精悍无比。
她转过身,目光直视已经着好了玄色衣衫的他,眼神平静无波地问:“你是周人?”
“是!”
“你这是何意?让护卫守着,不打算放我走了吗?”
“你已经是我的人,和我回长安吧!”
他手欲搭在她的肩,却被她躲开,他的语气仍然温柔,而她的却越发冷冽。
“我是我自己,我不会跟你走!”
他看得出,她很倔强,也很绝情。
她会武功,她想自己过那壁洞的“路”,但她的脚步虚浮无力,根本无法过去,可想而知昨夜他们的疯狂。
不顾她的赞赞同与否,他揽上她的纤腰,飞檐走壁,片刻便到了壁洞的另一端,可直接通往妙胜寺的佛堂。
双脚落地,她便挣开他的怀抱,道了一句:“谢谢!”便提步往佛堂的方向走。
两人出了山洞,便去拜谢静慧师太,不想师太说:“昨日与姑娘同来求签的公子来找过姑娘你,但因姑娘说任何人都不要轻易说出你的藏身之处,所以贫尼便把他打发走了。”
“多谢师太,小女告辞,他日定再来妙胜寺,拜谢师太和菩萨。”颖儿听到此,心里一松,高长恭也还算有良心,她也想早些回去,向祖父报平安,勿让他担心,她便步履匆匆要下山。
静慧师太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似有一团淡淡金光,眉眼清扬,轻道:“龙凤虽相遇,但同舞于九天,路还很长。”
玄衣男子见她如此着急,还完全忽视了他,便也跟着他的脚步,走在她的身后。颖儿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停住了脚步,这一停两人差点撞到了一块儿。
颖儿与他拉开距离,“请问贵府何处?他日我定让父亲备上薄礼登门道谢!”
他扼住她的下巴,微恼:“你就只想问这个?不问我的名字吗?”
“此后都是陌生人,还问名字作何?”颖儿拂去他的手。
她的眼中平静无波,那一句“陌生人”刺痛了他的心,曾经他也对她说过,但那时,他不知道她就是天葬礼上的那个小兵。她叫他“大哥哥”,他没有应。
自颈间,取下了那枚晶莹剔透的紫曦玉,戴于她的颈间,“颖儿,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心意,这块玉是我从小便戴着的,如今赠与你,他日若有需求,到长安城向城守出视此玉,他定会带你找到我。记住,我叫祢罗突。”轻轻地把她额前的发拢至耳后,轻轻拥抱着她,“我期待,你到长安找我。”
她身体微震,推开了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他嘴角轻扬:“神举,留几个人保护她,不到万不得以,不要惊扰她。我们走吧!”
“宇文邕,她就是你要找的突厥公主?怎么会在齐国?”宇文神举有些玩味地凝着宇文邕不似平时清冷的眼睛。
“她不是,只不过长得像罢了。”
“难怪人家不理你,原来你竟是把她当作突厥公主的替身?这么个美人儿,可惜!实在可惜!”
宇文邕没有理会他的话,或许神举说得也是,没有哪个女子愿意作她人的替身。
“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自然是跟着高长恭的人来的。”
“是高长恭带人来追查我的?”
“不,应该是来找刚才的那个女子的。”
“哦?她和高长恭到底是什么关系?”宇文邕仍然凝视着那个方向,眼睛却眯了起来,手也握成了拳。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尼姑告诉他,那女子是跟了一个男人走的,他的表情就像你现在这样子?”
宇文邕冷冷的目光射向神举,神举立刻抖擞了两下,恢复正常。
“晋国公说,让你即刻赶往平阳,迎战齐国大将郑恩铭!”
“郑恩铭,久仰了他的大名,只可惜我还没真正与他切磋过,倒正应了我的心意。”
“只不过,不知他犯了何罪,高湛竟然只给他三千士兵,而我军在平阳的守军足有八万人马,哎!可惜了这么个人才竟然被他的君主如此践踏!”
“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为我大周效命!”
“你以为,你是周公旦?靠你的嘴就能说服他?”
“我自会有办法!”宇文邕收回视线。
神举问:“何时动身?”
“明日!今日我要去拜访一位朋友。”
“高长恭?我记得,在邺城,除了那些细作,唯有他算是你的朋友了。不过他与那女子似乎关系不寻常呢,你说,要是他抢了你的女人,你会怎么办?”
“神举,话太多不是好事!”
丢下这句话,他已往山下大步走去。神举则安排黑衣护卫们各自分头行事,片刻后也跟随宇文邕去。
……
兰陵王府。
“怎么样?找到郑小姐了没有?”长恭焦急的问王管家。
王管家摇了摇头,从未见自己主子这么焦急过,从昨夜一直在找郑家小姐,说来也怪,这邺城也没多大,找了好几遍了,都快把邺城翻个底朝天,就是找不到郑小姐的踪影,邺城外城守城的士兵也问过了,并无画像中的女子出过城。
长恭很后悔昨日就那么丢下她在山里而自己一人回来,虽说她也是武功高强,一般刺客不易近身,但万一遇到了强敌怎么办?这些年江湖上高手云集,不少高手效忠于朝廷官员,他们看中的只是钱财和美色,像颖儿那样的倾城绝色的女子如若落在他们的手里,他不敢想象后果。他急忙取过墙上的宝剑,匆匆地出了王府。
“王爷不可,王爷忘了,今日有贵客登门。还有,灵兮公主就要从柔然旧部回来,你答应过要去接……”王管家急忙追上长恭的脚步,在他身后大声地唤着。
长恭顿了顿,贵客?是啊,他与那个人的三年之约就要到了,他竟然差点忙忘了,还有,灵兮那丫头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真是不让人安生!但是,颖儿不可能不去找!
“那劳烦王管家先帮忙照应一下,待本王找回郑小姐再向他们赔罪罢!”这句话经过了好几秒钟才传到王管家耳朵里,因为长恭早已离开。
管家叹了口气,看来这郑小姐才是王爷的克星啊!
宇文邕换上齐国的服装,行走在邺城的大街上,引来不少人的目光。齐国高家除了高洋,个个都是美男,而齐国民风开放,对美都会追求,因此百姓们以为他或许是哪位在外镇守的王爷回京了,便也是对他尊敬异常。
路人甲说:“这位是哪位王爷?与兰陵王有得一比,你们看他的眼睛和兰陵王的很像,琥珀色的,难不成他是广宁王?”
路人乙:“我看不像,广宁王精通乐理和书画,据说行到哪里都一袭白衣,手拿折扇,腰配白玉萧。你看他一袭玄衣,应该是河南王殿下。”
路人甲:“对,有这个可能!”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神举一身黑衣护卫的模样,一发起怒来,着实有些吓人,那几个谈论宇文邕的邺城百姓果然被吓得闭嘴。
宇文邕巡视着邺城街上,看到了大群府兵在找着什么人,手里还拿着画像,那画像里的人与颖儿有几分相像,但与颖儿本人相差太多了,不知是那位手拙的画师竟画得这般不可恭维,亵渎了那么美丽的颖儿。
“这不是那位姑娘吗?”神举睨着画像,思虑良久,才猛然发现画中人竟然有几分像刚才那位姑娘。
宇文邕一个冷冷的眼神过去,神举赶忙闭了嘴。
有个府兵见他一直打量着画像,有些粗鲁地问他们:“你们是否见过画中女子?”却被宇文邕一个冷冷的眼神吓得立刻毕恭毕敬。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王爷恕罪!”
宇文邕也不理他,径直往他记忆中兰王府的方向去,神举则踹了那士兵一脚。
距离那些士兵远后,神举不禁笑了起来:“四弟,看来你这时模样长得俊,他们都把你当作齐国高家的子孙了,竟然叫你王爷!不过也叫得对,你本来就是……”
“神举,话又多了,看来就不该叫你跟着我来,你回去罢!”
“那你去会你的朋友,我自个去玩玩了。”
“记得别喝酒误事!”
到了兰陵王府上,却也不见守门的家丁,而奇怪的是,堂堂兰陵王府怎么连个匾额都没有?
王管家见府外有人在打量着府内的情况,见此人一袭玄衣,英武不凡,且有与王爷一样琥珀色的眼睛。便猜想这人可能就是自家王爷的贵客了,便出门把他迎进了府,上了茶好好招待着,并向他说明自家王爷出门办事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宇文邕在兰陵王府走了一遍,兰陵王府的整体布局还不错,有山有水,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这对于他来说,未免太过奢侈了。
长恭才出门不久,就在郑府看到了那个身影走进了郑府,郑府也和兰陵王府一样,家丁都出去找人了,没有人看门,她就那么进去了。
颖儿似乎也看到他了,竟然招呼也不打,看也不看他一眼,竟然还把国公府的门给关了。
长恭有一种背忽视的感觉,气愤的走了,他找了她那么久,她居然看也不看他一眼。虽然很气,不过,看到她安全的回来,他也放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