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恭握着她的手,而她的心却平静无波,无欣喜,亦无释然,过后竟然是苦涩。既然想答应与长恭在一起,为何颖儿心中却有些苦涩呢?何况他们就要成亲了,为何她心中还是犹豫不定呢?
寺庙里可以祈福,颖儿放开长恭,又求了一次签。
解签的尼姑见是已经解过一次签的颖儿,竟然对她很是尊敬,颖儿也没有多想什么,倒是长恭看着这尼姑对她与对自己的态度大为不同,有些疑惑。 尼姑自我介绍道:“贫僧法号静慧,是这家庵子的主持。”
“原来是静慧师太,是长恭失礼了。”
静慧师太看了长恭一眼,便道:“王爷今日本不该至此。”视线便回到了颖儿递给她的签上。“姑娘这一次求的是姻缘还是平安?”
颖儿想起了已经出征而去的郑恩铭,毫不犹豫的答:“求我大哥的平安。”
师太拿出与平安对应的签词,却是皱起了眉头,“姑娘之大哥,此去遥遥千里,九死一生。若是……”
“不要再说了!”颖儿已经抢走了签词,蹂躏作一团,又投入了火中。“这是骗人的,根本不准,我不相信!”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溢满了眼眶,却被她逼迫着没有坠下。
“姑娘所求之人,并非您至亲,难免会出现误差,但姑娘所求之签,并非下下签。”
“哦?师太话中有话?”询问的倒是长恭而非颖儿,但颖儿的手却是被长恭紧紧握着。
“姑娘近日,会遇到命中注定的良人。”说这话时,静慧师太的双眸竟然涌现出了崇敬。
长恭握紧了颖儿的手,“她的良人,不是本王吗?”
静慧师太看着他,恢复了平静,“天机不可泄露,况天意又是谁说得准呢?贫尼只能告诉王爷,那人是大福大贵之人。”
长恭听罢,没有生气,反而满目笑意,他觉得,那大福大贵之人定是他自己,如今九叔叔最器重他,而他本是皇族,便已是大福大贵之人。而颖儿,在听了“九死一生”那词以后,静慧师太后面所有的话她都没有听到。
只是静慧师太望着长恭,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手里还握着那张关于颖儿所求签对应的姻缘的签词:“龙困浅滩,遇凤呈祥,千里姻缘,一线相牵。”那签,对于平安是下签,但对于姻缘,却是难得的上上签。而词中语意“龙凤呈祥”会冲淡“九死一生”,而龙凤“千里来相聚”缺是个奇迹,所以她所求之人,虽九死一生,却会化险为夷,有奇迹发生。只是这些,也只是她个人的猜测,不足为人道也。
颖儿和长恭终是误了回邺城的时间,只好在寺庙的禅房休息了一夜,此间颖儿一直为了那签词心神不宁,她口中说不相信那签词,而她的心却为那签词而感到忐忑不安,以至于难以入眠。最终长恭迫于无奈之下,点了她的睡穴,才让她安然睡下,之后长恭才离开她到她隔壁的屋子里睡。他本想留在颖儿屋中,但寺庙本是清静之地,不允许到内参拜的香客男女同屋,同榻同眠。
朝霞已经染红了天边,万丈霞光普照着金碧辉煌的邺城。此时颖儿与长恭早二人已离开妙胜寺,到达妙胜山的最高处,正在观日出之景。
遥望天边彩云如在眼旁,身置险峰如临仙境,脚下云雾环绕如百仙朝圣。
长恭见颖儿有些失神,走路都心不在焉,拍了拍她的肩膀:“颖儿,你怎么了?”颖儿方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没什么!”眼神凝望东边,淡淡道:“邺城的朝阳很美,夕阳也一定会很美。”
“我的一个好友曾说,朝夕之阳,太过短暂,但朝阳过后是朗朗晴空,寓天下太平,欣欣向荣;而夕阳后,则将隐入黄昏,寓民不聊生,国破家亡。”
“你这位好友真是口出非言。怎能仅凭朝夕之阳就定天下兴亡?”
“不,我觉着他并非胡言,贫他的能力,真的有可能让我国破家亡,却让天下欣欣向荣。”
“哦?你竟有这样一个朋友,只是如此,如若他日他为一统山河而要破你国家,你当如何?”
“战场便是战场,我们从不见过个人感情放到战场上,长恭此身,若真能死在那人戟下,倒也心甘情愿。”
颖儿没想到,平时对她不是无赖就是霸道无礼的长恭竟会有这样一位敌国的朋友,竟会说出这样一番感人肺腑的话。
“我以后叫你阿多木吧,这是我们突厥人的名字,至于它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猜吧!”少女笑得天真烂漫,长恭心里一动。
“那你的突厥名字是什么?”
“我?可不可以不要问。”
“好,我不问。”与颖儿的相处,长恭渐渐了解她,她不喜欢被人强迫,她想说的自然会说。
阿多木,其实就是雄鹰的意思,在颖儿心里,长恭就像翱翔在天空的雄鹰,可望而不可即,却深深刻在自己心底。
她之所以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姓名,是因为她的身份。阿史那这个姓氏,是突厥王族之姓,如今齐国与突厥还处于对立的局面,他们是敌人。燕都叔叔一定还在找她,又或许他们认为那场战争,她已经死了。如果齐国知道她的身份,一定没有好结果,到那时,长恭也救不了自己。长恭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况且当今皇上是他最敬爱的九叔,在她于他之间,他又怎会选择她?北齐高家的人个个都生性凶残,就是高湛也是间接弑兄才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谁都知道,孝昭第高演外出打猎,突然野兔惊马,致使其坠马摔成重伤,不得不把皇位传给时为长广王的高湛,而那群兔子不是平白出现的而是有人暗中放出的,只是大臣们心知肚明却不敢言语罢了。
高长恭无疑是高家的一个例外,不仅重亲情,在军中也很关心士卒,并且每得瓜果,必以分给士卒享用。他虽不如段韶和斛律光等老将,却也是军中后起之秀,将来一定会成为北齐另一个神话。他十六岁时,便已封王。他是齐国武将,齐突两国历来多战事,他总有一天会再去攻打她的国家。
颖儿一直想着心事,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他们已经到了山顶,再过去前面就是悬崖,她浑然不知,一直往前走。长恭见此,忙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不想因为惯性,两人的头相对着,长恭的唇恰好吻到底颖儿的鼻尖,顿时心跳加速起来,颖儿忙挣开他的怀抱。长恭有些失落,见颖儿有些生气的一直揉着自己鼻尖,他心里一痛,原来,她还是嫌弃自己吗?
长恭走到她身边,双手握着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后悔了和我在一起?”长恭心痛地问出了心中所想。
颖儿不知该怎么回答。而长恭见她不答,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她还是不回答他的问题。长恭以为她那时默认了,失落的放下手:“今天的事,你不必在意,是长恭无理了。”说罢,他转过身,停了几秒钟,便往山下去了,留下颖儿一人在妙胜山顶。
颖儿在这妙胜山的最高处,俯视着山下的景观,整个邺城尽收眼底,望着高耸巍峨的三台,眼底尽是苦涩和无奈。
三台:北齐文宣帝高洋所筑,夜燃香油百斗,舞乐之人数千,奢侈至极,比起秦始皇建的阿房宫,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