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皇宫。
高湛站在书房的窗边望着明月,愁眉不展,内心一片凄凉。
“咚咚!”敲门声显得极其沉重。
“进来!”高湛冷冷的语气。
“皇上,郑姑娘……郑姑娘……已经……已经……”宫人怯怯的说。
“怎么吞吞吐吐的,快说!”
“郑姑娘她……病天了!”
“什么,混帐,这些庸医干什么去了!”步屡匆匆出了书房。
高湛听说她死了,心一痛,以往与樱儿在一起的日子浮现在脑海里,颖儿的笑颜也展现在他脑中,交错,杂陈。这么多年,他在意的到底是樱儿还是颖儿? “郑颖,你给朕醒过来,你醒来啊!”
高湛看到女子脸色苍白,她的颈间都是青紫一片,很多地方都是齿痕。这些……都是他的杰作吗?他不敢相信,自己何时有如此残暴,竟会对一个女人这样。
寝宫里,高湛竟抱着颖儿的身体大哭,旁边的宫人说了句“皇上请节哀”竟被高湛下令拖下去斩了,还有照顾她的所有宫人也皆被斩尽。
“郑颖,你的家乡在突厥是吧!朕把你送回突厥好吗?”最后看一眼躺在棺中的女子,高湛撇过头,吩咐道:“把她送回突厥找一块好地方葬了,还有,把那次突厥之战中的俘虏也一并送回去!”
把她送进了密室,走了出来。
他的强迫,终究没有救了她,救了她的身,却逼死了她的心高湛静静地沉思,为何他最近特别易怒,还易犯糊涂,有时候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兰陵王气冲冲的闯进来了!”报道的宫人摔在了御书房高湛寝宫的台阶上。
“皇上,既然你已经把郑颖许配给了臣,为何还要反悔,臣昨日娶的新娘根本不是郑颖!”长恭跪在高湛的面前,表情冰冷,他们叔侄之间的感情不复存在。
高湛听他说的是“臣”,叫自己“皇上”而且还对他长跪不起,心中一痛,“长恭,你不要这样,不要跪我,不要叫我皇上,叫我九叔叔,像以前一样,好吗?”
“是吗?那您把颖儿还给我!”长恭生气看着高湛的眼睛。
高湛被他看得发慌,“朕前日召见她,然后又让人送她回去了,怎么,她不见了你怪我?”
长恭沉默。
“长恭,朕知道她是突厥人,是你从突厥战场上俘回来的,所以朕只是想探一探她的口风,看她是否对我大齐有异心而已,朕没有怪罪你联合郑老国公一起欺骗朕,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况且朕也挺喜欢那丫头,又怎么会害她?除非,她已经被突厥人带回去了。”
高湛回忆起往事,百感交集。如果长恭知道她死了,而且是他一手造成的话,长恭这辈子一定不会原谅他了,再也不会叫他九叔叔了。与其告诉他真相,还不如给他一个念想,这样他就不会对一切失望了。
长恭听高湛这么说,非常歉疚,“九叔叔……对不起,长恭错怪你了……或许,真如你所说。”
“没关系的,只要长恭不要再像刚才那般对九叔叔就行了!”高湛把长恭从地上扶起来:“你放心,邺城守军任你调动,去把颖儿找回来吧!”
“谢谢九叔叔!”
长恭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调集府兵,分派给每一个队伍任务,还请自己的大哥画了颖儿的画像,让他们去寻找。
长恭的画技自然是比不上自己大哥的,他大哥高孝瑜是北齐著名的画家,凡他见过的人便可以信手画下,他亦可以听凭别人的描述,把人的模样画于纸上。
长恭手里拿着大哥画的画像,静静地欣赏,大哥的画技越发进步了,他只在宴会上见过颖儿一眼,便能将她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画上的女子面含微笑,眉目如画,婉若九天玄女降临人间,在洛水施恩济世的洛神。
“王爷,王妃求见!”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
“不见!”长恭果断的回复。
“可是,王妃说这事关于郑颖小姐的。”随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一听是于颖儿有关的事情,长恭便很激动,“让她进来!”
“妾身参见王爷。”郑烟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废话少说,快告诉本王颖儿的下落。”长恭命令到。
只见郑烟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长恭,长恭急切的把信封撕开,只见信上寥寥无几的几句话:有缘相见,无缘相守,长恭,对不起,颖儿已心有所属,愿君勿牵念。
这字迹的确是颖儿的没错,他突然想起之前她失踪的那夜是与宇文邕在一起,而宇文邕还刻了她的雕像,加之静慧师太说的话:凡事莫强求,公子与哪位姑娘今生有缘相见无缘相守,如若勉强在一起只会两两相伤,况那姑娘与那男子,才是天赐良缘,公子当早断了对姑娘的念想。
“颖儿,我应你一生只爱你,你亦诺我今生永不分离,可是成婚之日你竟弃我而去,你让长恭好失望……好失望。”
长恭撕毁手中的信,撕毁桌上的画像,仰天长啸:“为什么……为什么……郑颖,我恨你……恨你……”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王爷,多保重,妾身告退。”郑烟说完欲走,却被长恭拉住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样你高兴了?你开心了?”长恭满目凄凉,眼中布满了血丝。“你不就是想得到我的宠爱吗,好啊,我给你,只要你承受得起。”
此时的长恭被恨蒙蔽了双眼,他需要找一个人来发泄,而这女子正是他的王妃。
郑烟从未见过长恭这般愤怒过,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子,只有她才能影响他的喜怒哀乐。如今他那般对待她是她想不到的,也正合了她的心意。除了新婚那晚,他从不进她的房里,也不正眼看她,甚至总是不回府用膳。长此以往,她在兰陵王府的地位如何能保得住。况且,她是真的爱着高长恭,从他十二岁哪年见到他她就已经爱上他了。
她只能默默忍受他所有的不快,默默忍受他对郑颖的恨意,也许,唯有她的身体才是他最好的解恨的工具。郑颖,你就在天上看吧,看你的长恭是怎样爱你的,怎样的对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高家的人果然残忍,连长恭也不例外,当一个人恨到了极点,他所有的一切性格都会改变,即使曾今温柔善良的人也会变得暴冽。
自此,长恭变得放浪不羁,经常与自己五弟高延宗流连花街柳巷,酷爱花酒美人,在邺城的名声也是一片狼籍。
……
几日后,又一道圣旨传至郑府。
平阳失守,郑恩铭私自放走平阳百姓,怂恿百姓投靠周国,郑恩铭被灌与通敌叛国的大罪,郑府上下满造灭门。但还未行刑之前,所有人都暂押郑国公府,派重兵把守。又有人突然呈上郑国公秘密联系突厥汗王的信,内容竟然是建议突厥与周国联合对付齐国,届时郑国公与两国里应外和。这一封信促使了高湛立即下发了屠杀令。
然而那时的高长恭还醉生梦死在畅欢楼里,灵兮则在忙着四处找失踪的颖儿不在邺城。
圣旨未到,郑国公府却走水了,一场大伙烧的激烈,圣旨到时,所有守军不是进火中去救人,而是去火中把所有还活着的人屠尽。当大活烧尽郑国公府,清点尸体之时,少了具尸体。
而周军大败了齐军,占领了平阳后没有再进军,因前方洛阳守军多,且由齐国不败大将段韶镇守,故而周军派韦孝宽留守平阳以及所占领的另三座城池,宇文邕和宇文护则回了邺城。
自郑颖失踪,灵兮一路追查郑颖下落来到雁门关,郑颖若离开,很可能会回突厥,雁门是回突厥的必经之路,郑颖必定会经过此处。
夜幕时分,有一便衣的齐军押运着一棺木,灵兮看到他们亮出了九叔叔的令牌,城守赶紧为他们安排了住处。
灵兮见这伙人奇奇怪怪的,仔细打量,她发现那棺木有一标记,棺木居然来自邺城。邺城死的人为何要运往突厥?实在可疑!
半夜,灵兮悄悄溜进了停放棺木的房间,轻轻打开那棺木的盖子,棺里女子的容颜在微弱的烛光下显露出来。
是她,居然是她苦苦找寻的郑颖,现在她终于明白,她没有背叛四哥,他们都错怪她了,她不是不想嫁给四哥,而是她不能。
回想起她们在山寨的一幕幕,她不顾自身安全救了她,她两一起被捕,在山寨是她教她如何脱险,如何在危难时刻保持冷静,她曾今说,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而她,不明不白的在逃婚这件事上把所有罪责推到她头上,原来这一切都错了,四哥错了,她错了,如今她已经香销玉陨,她再无机会向她道歉。
灵兮最后再看了她一眼,准备关上棺木,突然间,女子的眼睛睁开了,便再无动作,灵兮一惊,忙把棺盖移开,把头靠近她的胸口,居然听到了轻微的跳动声,她还感觉到了女子轻微的呼吸,还有她的身体并不是冰冷的,有些微温度,灵兮一喜,她还有救。
灵兮悄悄把颖儿的身体移出棺外,再把几件重物放入棺中,合上棺盖,背着颖儿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城守家里。
灵兮把颖儿安顿在雁门一家小客栈里,请来了胡医给颖儿看病。胡医说她这是休克,服了一种药,因此呈现假死的症状,病人一般会在七日内醒来,如若过了七日没醒,基本上就无生机了。病人虽有呼吸和心跳,但她本人已经没有求生的欲望,长此以往,她便会真的死去。
胡医说要用千年人参来给她服下才有可能醒过来,不然她一直昏迷下去,滴水未进,同样是死路一条。可这雁门之地哪来千年人参,连普通的人参都罕见。突厥与北齐一直保持着敌对的局势,边境紧张因此很早就禁止通商了。回邺城更不行,她知道,自文宣帝以来,北齐就断了与西域诸国的贸易,千年人参便很少能进贡,邺城宫中仅有的两株千年人参已被文宣皇帝,即灵兮的二叔高洋浪费掉了,邺城宫中此刻已经没有千年人参了。
胡医建议他去长安,那里是繁华的经济政治中心,又与西域接壤,西域商人经常在那里经商,还有胡人在那里定居,况且长安名医遍地都是,颖儿获救的几率比较大。于是灵兮雇了一辆较宽敞的马车,给了车夫足够多的金银,马不停蹄的赶往长安。
此去路途遥远,灵兮害怕颖儿吃不消,因此白天赶路晚上睡客栈,她买了普通的人参给她炖汤喝,可是她喝到嘴里的汤药全部流了出来,她的嘴紧闭,牙齿紧咬着,根本喂不进去。
“姐姐,你不要这样好吗?你曾教会了兮儿,任何时刻都要对前途乐观向上,无论如何处境都要坚强,你怎么可以坐不到?”
可是,颖儿却没有回答她。初始她还会醒,睁眼,只是不说话,可是过了一天后就基本晕厥了。
灵兮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救活她。她把药喝到自己口中,覆上她的唇,却发现她的牙齿紧咬着,她只好努力地用舌头撬开她的贝齿,再把药送入她的口中。
看到汤药滑入她的喉管,灵兮终于露出了微笑,看来,她这个办法倒是很有用,那她只能继续“轻薄”她了,她把剩下的汤药都用同样的方法喂给她。
服了药后不久,她的体温上升了,居然发起了高烧,灵兮心中一喜,她有反应了,那么就说明她有生机了,这几日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她让店小二打来了热水,她亲自给她擦身体,给她散热。
第一次服侍人,她未免些手拙。女子的身体让她震惊,愤怒。
颖儿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痕,而且是被人*过后留下的痕迹,除了很多伤口结痂了,还有些青紫的创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到底是谁,竟这般残忍狠毒,怎能对一个女子这般……
棺木来自宫中,郑颖在大婚前夜被九叔叔召见过,九叔叔身边的禁卫军亲自押送棺木……这一切说明,九叔叔根本就是知道此事,而且是九叔叔亲自下的命令,否则谁能动用九叔叔的禁卫军?难道……
她不敢再往下想,尘落跌坐在地上,心痛难忍,他们高家出了暴虐的二叔高洋也就罢了,难道九叔叔也要变成这样?她不相信,她最敬爱的九叔叔怎么可能会变成二叔那样的人。
泪水如珍珠般掉落,灵兮难过到了极点。四哥这会儿也因误会了颖儿背叛了他,变得喜怒无常,脾气暴躁,万一四哥也变成二叔那样,那高家她还有谁可以亲近的呢?高家还是一个大家族,一个国家的宗室吗?那么祖父苦心创立的江山将会毁于一旦,他们小辈怎能对得起高家的列祖列宗?
灵兮想得很多,颖儿姐姐,是我们高家对不起你,毁了你一生的幸福,今后无论如何,尘落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替九叔叔赎罪,替高家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