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儿终是在郑恩铭的怀中沉沉睡去。每一次,她伤心的时候,只要有他在,只要有他的怀,无论如何她都会睡得安稳。
郑恩铭在瑾园守了她一夜,看了她一夜,可怎么看,都看不够。男儿有泪不轻谈,可他,堂堂大将军却为一个女子红了眼。
天已经微明,他即将启程,可他,还是看不够她的容颜,听不够她轻缓的呼吸声。
她怕她突然醒了,知道他要走,她要送别。他最不喜欢送别的场面,因为那样的场面总会给等待的人希望,而一旦回来的消息变成失望,则他们就会绝望。
指,轻抚她已经完全恢复的脸颊,他已经没有时间赞叹那个把她送回王府的人留下的药膏有多么的神奇。指,滑至她肩头,在她肩头上轻轻一点,似醒非醒的人儿又已陷入了沉睡。
吻,轻落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久久,留下一排整齐而轻浅的牙印。
“颖儿,希望,你对我的记忆会如那牙印一般,渐渐消失。”
抬头,透过窗,看那渐渐泛红的天边,让渐渐泛红的眼眶边的晶莹回到眼眶里。
回首,终于决绝的推开门出去。
然而,他方转身,她便已经清醒,她为了防备再被人轻易的点穴,在肩头垫上了垫子。
门外传来轻轻地对话声。是郑国公和郑恩铭的谈话。
“铭儿,你这样走了,不告诉她,这样做对吗?”郑老国公看着他的眼眶仍然红着,一看便知他哭过,还一夜未眠,极其心疼他这个儿子。
“父亲,恕孩儿不孝,可能不能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郑恩铭跪拜在地,以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发出“碰碰”地三声响,抬头时,已是血肉模糊,鲜红一片。
“傻儿子,你爱着颖儿,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心里的人,不是我。况且,我这一去,很可能有去无回,不能让她白白地等,也不能让她伤心。”
“可,你走了,她就不会伤心了吗?”
“至少,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可以保持她的名节,将来,在幸福的路上少一些流言蜚语。”
“儿子,你……真的好傻!明知道这是条绝路,可还是义无反顾地去走。”
“父亲,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儿子,下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
“好儿子!”
一个微微佝偻的身影,一个高俊挺拔的身影,拥抱在一起,仿佛,定格成了一幅描绘着亲情的画。
躲在屋内的娇小身子捂着嘴,颤抖着双肩,在默默抽泣。
……
当号角声声响起,悲壮而哀愁;当太阳半掩半露,羞红了脸,似在为心上人送别的姑娘。
三千名士兵排成齐整的队伍,随着领头的郑恩铭一起奔赴与太阳初升的方向相反的象征着死亡的地方——西边的战场。
明明知道是去送死,然而三千勇士竟无一人退却,个个义无反顾。
西门早已未奔赴战场的三千勇士开了门,然而那里很早就立着一人一马,她出不了城,因为城墙上挂着她的画像,高长恭是真的不允许她出邺城了。
郑恩铭领着三千勇士到达西门的时候,那守在西门似乎等待已久的人儿却先笑了。
“哥哥,你要出征,为什么不与我道别?”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然而她声音的沙哑他早已听入心中。她终究是知道了他要出征。她依旧如当初一般,跳入他的视野,那次拦的是御驾,而这一次,拦的仅仅是他。
马,快速与他靠近;人,已飞到他的马上,与他共乘一骑;身,已被她紧紧抱住;脸,埋在他冰冷的铠甲上;泪,已无声无息落下……
“恩铭,你要活着回来,不然,我会生气,再也不要理你……”
他轻轻抱住她,生怕身上的铠甲刺到她。
“好……”他同样声音已经沙哑。
三千将士,全是自愿参加战争的已无牵挂之人,他们早已没有了亲人,跟随在郑恩铭部下,只未等这未国尽衷的一天。可,当他们看到这情深似海的两人时,不免又想起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亲人和爱人,不禁泪盈满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西门最后一声号角响起,那相拥的两人才不舍放开。
“记住,你答应过我,会活着回来。你若是忘了,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我不会忘,我答应过颖儿,会活着回来。”他对着三千勇士大声叫到:“出发!”
三千勇士如攻入城池一般,迅速出了西门,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