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日的水路,宇文邕一行人终于离开齐国,回到了黄河畔的同州,到达刺使府已是傍晚。
同州曾是宇文邕镇守的边疆重郡,隔着黄河,与同州遥遥相望的便是齐国的青州,青州则原是高长恭驻守的,只是如今已经划归周国,上一次的周齐洛阳之战,齐国看似盛了洛阳一战,但他们其实丢失了宜阳城和十几个中小市镇,还有青州一郡。以前周军若要主动进攻齐国,最难办的就是渡黄河,而渡河时时常遭到对岸的齐军用羽箭袭击,导致周军损失惨重。如今黄河对岸归属周国,为以后宇文邕若要统天下而灭齐国提供了有利条件。
自宇文邕被授予大司空一职之后,便被诏往长安任职,以后是与齐国征战时路过同州,但他都再未回国刺使府,直到后来他登基为帝,就更加没有机会来青州。如今一晃眼,五年过去了。他怪怀念在同州的日子,每日早出晚归,日子过得很充实,虽然那时没有颖儿相伴,但他一直在做着为了能与她相伴的事。
夜,安静,有星空,有明月,不似邺城的天,永远笼罩着无乌云,好似时时刻刻就要下雨打雷一般。
颖儿来到了以前宇文邕住的房间,朴素典雅,房间太久没有人居住而显得有些冷清,有些潮湿。
宇文邕一进来,便感觉到了湿气太重,还闻到了木材腐烂的气息,微皱眉。见颖儿在打量着房间,揽住了她的肩膀,“跟了这么穷的我,你受苦了。”
颖儿靠在他怀里,笑了笑,似乎又嗅了嗅,摇头,“你说错了,这,是幸福的味道。”
“颖儿喜欢木香,是不是在暗示我,想与我过平凡夫妻的生活?我们有简单的木屋,我早起耕种,你在家纺织做饭,我们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嗯,想想也很不错。”
颖儿曾经的确有过这样的梦想,可是越接近长安,越是看到宇文护憎恶她的表情,她越是明白,他该是一个伟大的君王,不能为了她而停下脚步。
“可是现在是乱世,这样的生活不会长久。等到太平的天下,你我才能如此生活。”颖儿皱了秀眉。
“放心吧,这一天总会到来,朕,许你一个太平的天下。”宇文邕第一次在她面前称“朕”,他想告诉她,他会做一个合格的帝王,会去统一天下,会去实现她的梦。
“我相信你能办到。回长安以后,你要记得,你是一个帝王,不能为了朝政以外的事分心。”
“好,我知道了。”可我会为你分心。宇文邕其实想说,但未说出口,他知道她希望他做一个好皇帝,他一定会听从颖儿的希望,可是感情的事有几个人能控制的呢?他能吗?
“刺使府虽空置已久,但也有固定的人打扫,也还算干净,本波了那么久,你又还受着伤,应该很累了,我为你擦药,然后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好。”之前为了给宇文邕留药,她自己的伤本来不严重,但因为拖着不用药,所以伤口都发炎了,好起来就慢了。
颖儿乖巧的坐在床上,轻解衣带,脱下了衣裳,露出背上长长的伤口,伤口整齐,一看就是刀伤,虽不深,但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而有些红肿。
宇文邕用到了同州后新买的药给她擦,因伤口已经结痂,粉状的药粉根本无法使用,所以他买的药是现磨的浆状药汁,药汁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颖儿背对着他,却已经闻到了刺鼻的气味,紧皱秀眉,“好臭啊,这是什么药?”
宇文邕一笑,唇凑到她颈间,鼻子嗅了嗅,“明明是香的,哪里臭?”
“又不正经了,快擦药吧!我的伤口痒了。”
“没有不正经,是你太迷人。”
“贫嘴,快擦药!”命令的口气,仿佛他们又回到了草原的时候,她就是个小霸星。
“遵命!夫人。”宇文邕也故意打趣。如今不一样了,她长大了,懂事了。
药汁敷在伤口上,冰冰凉凉,很舒服,那痒痒的感觉也消退了。
擦完药,因为擦的是药汁,必须要用绷带,他便用准备好的干净的绷带替她把伤口包扎,但打结的时候绷带是在胸前,因只着了肚兜,春光乍现,他有些尴尬,而她则面颊通红。
宇文邕憋着一口气帮她包扎好,把衣服穿上,才深呼吸了一口气。
“药擦好了,你快休息吧,我出去了。”宇文邕的声音有些沙哑。
颖儿轻笑一声,“我是你的妻子了,我们当一起睡。况且,这床好硬,我背上有伤,每日爬着睡,难受死了。”
宇文邕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好,我留下,但你要给我降火。”
他躺下,她趴在了他的身上,双臂抱住了他的脖颈,她说床太硬,他便给她当“床”。
“啊……大哥哥,我累了。”颖儿打了个哈欠,许是她真的太累了,趴在他这肉床上睡着了,呼吸平稳。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间,她没有给他降火,反而让他的火越烧越旺。
“磨人的小妖精!”宇文邕轻笑,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果然不能和宇文神举待得太久。
……
次日一行人又启程回长安,因为宇文邕不在朝,宇文护也不在朝中,朝堂可能会乱,国不可一日无君,哪怕君只是一个傀儡。其实宇文邕一点也不喜欢朝堂,因为在那里,他就没有自由了。
一路上,宇文邕与颖儿如胶似漆,宇文护看在眼里,怒在心里。
宇文邕回朝的消息早在他们刚进入周国地界的时候已经传回了长安,后宫的女人们不知从哪里得来小道消息,听说宇文邕快要回来了,个个都忙着梳妆打扮,除了李娥姿。
其实宇文邕的后宫女人也不多,也就四五个,而且都是宇文护送的,除了李娥姿,就有库汗姬,冯姬,贺兰昭仪,薛世妇四人。
北周遵循的是周礼,所以对妃子的称号不称妃,其中李娥姿为夫人,位份最高,相当于贵妃,其次是贺兰昭仪,位列九嫔之首,冯姬和库汗姬同位,世妇略低。其中以库汗姬的相貌最为出众,但她为人妖娆魅惑,大字不识一个,冯姬则很守本分,不喜争宠,贺兰昭仪出身最高贵,是柱国将军贺兰祥的女儿,薛世妇则出身最低微,原是李娥姿宫中一出众的宫婢,恰巧被宇文护看到了就让宇文邕纳了她。宇文护这权臣管得太多,连宇文邕的后宫事物也要管,真的有些过分。
宇文邕人还未进长安,李娥姿便带着妃嫔们和皇子公主在宫门口迎接了,却是来得有些早了。
宇文邕的孩子就只有宇文贇一个,其他妃嫔都未有所出,谁都知道,宇文邕不经常去后宫,要去也仅仅是去李娥姿那里查看宇文贇的功课做得怎么样。宇文贇虽才四岁,但宇文邕从他三岁时便对他要求严格,让三岁的他便开始读书识字,宇文邕在朝政之余要么检查他的功课,要么亲自教他一些东西,如今他四岁了,便要开始习武,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的确要求有些严格了。也许是宇文邕从小去就是被严格要求着长大的,对宇文贇他也是如此。
“呦,薛妹妹今日怎么也来了,怎么穿得这么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为谁守孝呢,如此穿着来迎接皇上,不怕碍了皇上的眼吗?”库汗姬扭着水蛇般的腰肢上上下下打量着薛世妇。库汗姬的嘴巴和她的身段一样,毒舌,她是宇文护亲选来送给宇文邕的,因着权利滔天的宇文护的庇护,她在后宫再张扬也没有人说什么。
“库汗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薛世妇到底是奴婢出身,胆子小,处处都怕得罪人,所以虽被封为世妇,不愁锦衣玉食,但她还是很低调,谨守奴婢的本分,不敢穿得太张扬。
“库汗姬妹妹,大家都是姐妹,你不能这么说薛妹妹。”这话是李娥姿说的。李娥姿的资格最老,位份也最高,她说的话到底也有几分分量,库汗姬虽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但那表情还是对不经常出现在众妃嫔面前的薛世妇嗤之以鼻。
“听说皇上去齐国邺城可是为了去救一个女人,听说那个女人长得那才叫倾国倾城,不知道库汗姬见了她,还有没有勇气再照镜子!”贺兰昭仪名唤贺兰月儿,她出身官宦世家,父亲,爷爷都是柱国将军,她自小就学习琴棋书画,作为武将的之女,她也懂得些拳脚。
“皇上去邺城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皇上平日里连后宫都懒得来几趟,他本就不好女色,为了个女人?荒谬!”冯姬早就对争宠没了希望,根本就不相信。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皇上带来的女人便是你们的妹妹,怎么还没见着人就在这里议论人家?皇上最不喜欢多嘴的女人!”李娥姿看着时辰不早了,想着宇文邕也该到了,忙喝止了她们。
果不其然,宇文邕一行人就来了。
宇文邕进了长安,便直接带着颖儿回了宫,路上没有作停留,故此两人都只是身着布衣,走在一起像平常人家的情侣。待靠近宫门,库汗姬才看清了她,虽布衣裹身,但身段窈窕,身高都比她们高不少,面若芙蓉,肤白胜雪,樱唇不点而红,幽蓝色的眼眸灵动美丽,这样的女人真是人间难寻。库汗姬闭了嘴,不再嘀咕。
宇文邕牵着颖儿的手,到众妃嫔面前才放开。
“参见皇上,皇上万安!”李娥姿为首,带着众妃嫔一齐向宇文邕行礼。
“见过各位姐姐!”颖儿也给众妃行了一标准的宫礼,她早已准备好了面对她们,所以一点紧张的感觉也没有。众妃嫔中她只认识李娥姿。
“木澜妹妹,你终于来了,姐姐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李娥姿见是颖儿,还如当初一般对她热情,只是她不知道颖儿的真实身份,一直以为她就叫木澜。
“李嫂嫂,我们又见面了,你不怪我?”颖儿和宇文邕在一起,其实她最愧疚的就是对李娥姿。
“怎么还叫嫂嫂?叫姐姐!”李娥姿轻斥她,却是无心。
“好,姐姐,我现在叫颖儿,不要叫我木澜了,以前是女扮男装瞎取的名字。”
“好了,你们姐妹要叙旧,先进宫去改日再叙旧吧!奔波半月,颖儿先去沐浴更衣,好好放松下。”宇文邕看着李娥姿还是那么识大体,对颖儿也如当初一般,也放了心。
“木澜姐姐!”一个还略带稚嫩地声音在想起。
颖儿低头,看到一个长齐她腰间的小男孩,手拉着她的衣角,俊俏的面容简直和宇文邕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口中叫她“木澜姐姐”。
“你是……赟儿?都长这么大了。”颖儿摸了摸他的头。
“是啊!木澜姐姐,赟儿这两年一直都好想你呢!”宇文贇点点头。
“你居然还记得我?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你才两岁不到,居然还记得!”颖儿有些惊讶。
“好了,赟儿,朕回去就要检查你的功课,你都准备好了吗?”宇文邕对宇文贇的语气有些严肃。
“是,儿臣这就回去准备!”宇文贇看了宇文邕一眼,似乎有些害怕,行了一个礼,然后就跑走了。
“赟儿!”颖儿竟然留不住宇文贇,有些滇怒地看宇文邕,“他还这么小的孩子,你干嘛那么凶!”
“正因为小,所以才要好好教育!”
众妃嫔见颖儿竟然敢公然如此和宇文邕说话,宇文邕还不怒,顿时哑口无言,看来谣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