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殿是宇文邕处理政务的地方,不属于后宫,后宫妃嫔无诏一律不得进入。颖儿与宇文邕同宿在麟趾殿几日,日子过得倒是平静,却不知后宫已掀起惊涛骇浪。宇文邕很少入后宫,更不用说专宠哪个女人,可是颖儿一来,即使她不在后宫,也有人想要为自己打抱不平。
其实颖儿与宇文邕在一起,也没有侍寝,只是帮助宇文邕研墨,整理御案,有时为他按摩,仅此而已。晚上虽同榻而眠,但也只是相望几眼,就睡了。自从回到周宫,宇文邕便没有再碰过她,他在准备册后仪式,待她真正成为他皇后的时候,他再……
宇文邕去上朝了颖儿自在殿内看书,练字,乐得自在,却不知麟趾殿外库汗姬和冯姬,贺兰昭仪来了麟趾殿外,被守卫拦住不准进入,便跪在台阶上等宇文邕下朝。
颖儿的字本是宇文邕亲手教她写的,字形有几分相似,但许是女子,力道不足,没有宇文邕字上的那种气势。她不信自己写得没有气势,便一直练,一会儿以为是自己下笔太轻了,就加重了手中力道,结果连字都写不成了,一会儿又以为是笔的问题,她就悄悄换了宇文邕的朱笔,洗掉笔上朱砂,蘸上墨汁,又写了一个“永”字,好像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正苦恼间,外面传来了喧闹声。
颖儿皱眉,外面怎么会有女人的尖叫声?那些像死人一样不说话的宫婢肯定不敢如此大声喧哗,但祢罗又说这里不是后宫,妃嫔不能靠近,那女声是怎么回事?只好打开了麟趾殿的大门,走了出去。
守门的侍卫放里面的人出来,不放外边的人进去。
颖儿走了出来,看到台阶上晕倒了一个女人,她的侍女在旁边叫她,另外两个女人跪在旁边,对她不闻不问。待靠近,才知道是那天在宫门迎接宇文邕的那几个妃嫔,她也不知道他们的位份和名字,想着同为宇文邕的女人,她们入宫比她早,她该叫她们一声姐姐。
“几位姐姐,你们在这里跪着,有什么事吗?”
贺兰月儿睨着颖儿朴素的穿着,很不屑,“你是什么身份,本宫才不是你的姐姐!”
颖儿没想到她们会如此说话,她一直以为,长安是历代都城,又是礼仪之都,她又要和亲来长安,所以在突厥学习的时候,她专门学了宫廷礼仪。却不想她们不欢迎她罢了,还出口伤人。
颖儿沉默了一下,面上还是保持笑容,“我虽不是什么身份,但说到底,大家都是皇上的女人,何必出口伤人!”
颖儿走到她们面前,微微行了一礼,然后蹲下身,看晕倒在地的女人,竟是那人妃嫔中长相最出众的那位。
“姐姐,醒醒!”颖儿叫了她两声,见她没醒。便问方才还嚷嚷的两个宫婢,“你家娘娘怎么了?”
“回姑娘,我家库汗姬娘娘身子弱,可能是跪久了,才晕了。”
颖儿来这周宫,还真是难得见到两个会说话的丫头。
“把她扶进殿吧!”颖儿道。
“娘娘,皇上吩咐过,除了您和大总宰,任何人都不能进殿。”
颖儿才说了一句,离那守卫也有些远,他的听力居然如此灵敏。
颖儿又问两个宫婢,“你们是哪个宫的,快扶你们娘娘回去。”
两个宫婢摇头,“娘娘晕成这样,奴婢们扶不了,要找力大的人来背。”
颖儿又看向了那守卫,“你们能不能来背库汗姬娘娘回宫?”
“属下不能擅离值守,况娘娘千金之躯,属下不能接近她分毫。”
颖儿这才想起,侍卫的确不能与宫妃接触,只能找个太监来扶。
颖儿正无奈的时候,真有两个送膳食来的小太监,颖儿叫住了他们:“两位公公等等!”
两个小太监停了下来,见颖儿一身素衣打扮,又从没见过她,只道:“姑娘,奴才还有事忙,不能帮您。”说完就走了。
颖儿气闷,宫女背不动,太监有事忙不能背,难道要她亲自背不成?背就背,她力气大得很!
“就你那身打扮,宫中人谁会把你当主子看,怎会听你的?”贺兰昭仪看着她,又说。一旁的冯姬却始终低头一言不发。
“你们有身份地位,又都是姐妹,为什么就不管呢?”
“姑娘,有时候多管闲事不是好事!说不准这是人家的一个计谋呢?”贺兰月儿又道,不再看她。
“没有人背,我背!”
说罢,颖儿弯下腰,两个婢女帮忙把库汗姬扶到了颖儿身上,颖儿轻易地便背着库汗姬站起来,对两个侍女说:“你们两个带路,我不熟悉后宫!”
“是!”
颖儿的伤早已好了,她又是习武之人,背人自然轻而易举,大步离开了麟趾殿,往后宫去。
“看她的动作灵敏,到像个习武之人,但也举止有礼,像是大家出身,她到底是什么人?”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冯姬对着贺兰月儿说。
“看她的眼睛,倒有些像西域人,但相貌却是汉人。”贺兰月儿道,“可惜了她这好相貌,头脑怎就这么简单,不知道库汗姬那女人要准备怎么对付她!”
“她一向对付人不留请,只怕结果会很惨!”
“两位爱妃在此有何事?朕说过的话都忘了吗?”宇文邕下朝回来,就看到麟趾殿面前跪了两个女人。
“参见皇上!”冯姬和贺兰月儿一同行礼。
“爱妃请起!”
冯姬和贺兰昭仪都不起,仍跪在地上,“臣妾代后宫姐妹们请皇上常到后宫走走。”
宇文邕面无表情,“朕知道了,你回去准备,朕今晚会去你宫里。”
二人见目的达成,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贺兰月儿虽是宇文护的人,但她早已投靠于他,她亲自来,有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定是又打探到了宇文护的什么安排。
宇文邕又想起今日朝堂上的事,人人连奏,让他把颖儿逐出后宫,想来贺兰月儿要说的事也与她有关。宇文护不是一向支持他迎娶突厥公主的吗?怎么又要阻挠?
进了殿,宇文邕才发现颖儿不在,而他的御案上放了很多宣纸,纸上都写“永”字,不禁笑了笑。小时候他教她练字的时候,就是教她从“永”字开始练的。这么多年不见她的字,竟然还是和当初一样,与他的有几分像,但还是缺少力度。
执笔,蘸墨,在她写的字的旁边都添了一个“远”字,添完,他才坐在御案旁边,开始批阅她整理分类了的奏折。
可刚看了两本,想要在上面写字,才发现自己用惯了的笔被她用去蘸墨了,他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写得不像他的,她就怀疑是笔的原因,偷偷用他的笔去写,结果还不是一样。
刚去了其他的笔蘸了朱砂,批阅了几本,殿外就有人来报:“皇上,大总宰请您过他府上去用午膳!”
宇文邕停笔,俊眉微皱,不知宇文护又要玩什么花招。
出了殿门,对其中一个护卫道:“一会儿颖姑娘回来,你让她不要再乱跑了,若是酉时还不回,你们就给朕去找,怕是她迷路了。”
“是!”
宇文邕开始想念宇文神举来了,他保护颖儿,他比较放心,可是他有要事让神举去办了。
在宫婢的带领下,颖儿背着库汗姬来到了她的宫殿——凌清殿,凌清殿的布置都比宇文邕的麟趾殿富丽堂皇很多,但颖儿不喜欢这种感觉。
把库汗姬放到了榻上,颖儿便吩咐了其中一个婢女去唤御医,而她自己则在库汗姬的榻边坐了下来。
见库汗姬迟迟不醒,但她面色如常,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身体柔弱的样子。又想到这会儿宇文邕该下朝了,找不到她会不会担心,便想回去。
待御医来了,颖儿便告辞了。
与御医擦肩而过时,颖儿对他微微醒了一个礼表示尊敬。
御医也点头应是,只道她是哪宫的姑娘,因她的穿着不是宫女,又不像后妃,但周宫中除了已嫁窦柱国的襄阳长公主,又再无其他女眷,有些奇怪。可她方走,他便在那姑娘嗅到了一股味道,眉头紧皱,又看向那个身影,她是来害人的还是被人给害了?
果然颖儿刚走,库汗姬就醒了,对着御医说:“本宫不过就是贫血晕了一下,无关紧要,御医回去吧!”
“老臣告退!”来凌清殿的是太医院的首席御医刘旬,花白胡子,医术高明,很少有人戏弄他,而今日被库汗姬戏弄一般,有些恼,但还是退下去了。他知道大总宰送进宫的这些妃子他也惹不起,但总该躲得起。
待御医走了,库汗姬拍手:“大功告成!看她以后还怎么侍寝!皇上不把她撵走才怪!最好伤心过度头湖自杀!”
侍女看着她们的主子如此出言,又如此精神,才知道她是装的,而她话中似乎隐含着对方才那位新娘娘作了什么手脚。
颖儿来的时候那宫婢带她七歪八拐的,如今在御花园迷了路。那些宫人好像真是看人穿着打扮来认人。她只是见宇文邕回麟趾殿的时候也是穿布袍,她想与他“同甘共苦”,所以也穿了布衣,可这宫里的人好像都认衣服不认人,她想问路还没有人愿意搭理她,甚至不跟她说一句话。
眼看,快要午时了,因是夏季,日光有些强烈,颖儿不知是出汗了还是怎么了,感觉背上痒得紧。她的伤口好了很久了,按理应该不会再痒,而且这痒逐渐变为痛,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她背上的肌肤,身体顿时疼得无力,倒在了地上。
从她的脖颈往下的背部渐渐渗出血来,路过的宫人们见了都吓得怕了,赶紧跑去找人来处理。
而那刘旬出了凌清宫后到处在找方才的女子,终于在御花园看到她倒在地上,脖子上背上都渗出了血,哀叹了一声:“还是来晚了!”
从药箱中拿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了一颗药塞进了她的口中。
“姑娘,能不能活,就听天由命了。”
“谢……”颖儿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就是方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御医,费力地将口中的药丸吞了下去,然后晕了过去。
刘旬看着这长相美丽的女子竟然惨遭毒手,不禁惋惜,但他又不能把她带走,库汗姬是宇文护的人,她对付的人他若是救了,很可能会找来杀身之祸。如今,大周的后宫也是宇文护的天下了。
刘旬终是无奈地走了,作为一个医者,本该怀仁者之心,可如今见死不救,他的良心也是过意不去,只希望那粒解毒丸能够让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