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营。
大军后退二十里,这是身为周军左将军没有听从主帅军令,自作主张下达军令,也是让周军胜利在即却转胜为败的一道军令。
宇文护自然气极,他随太祖打天下,自己领军多次,显少打败仗,而他亲自任命的左将军竟然自作主张,令他十万大军顷刻间转胜为败。他连忙去前营兴师问罪,定要好好处罚她。
没想到才到前营,士兵们没有向他行礼,而从军帐里端出一盆盆血水,宇文护一时讶异了,怎么报信的士兵没有说谁受伤了?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也顾不得什么身份的跑进了营帐。
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了:他最欣赏的四堂弟正躺在床塌上,光着上半身,一支羽箭从后背刺至前胸,伤口留着黑色的血。
“谁干的!”宇文护愤怒地大吼。
颖儿仍处在震惊中。
“是……是齐国皇帝在……在大将军与兰陵王搏斗时放冷箭,才……”不知是那个胆大的小兵把实情说了出来。
“拖下去斩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宇文护低头查看着宇文邕的伤势,对着军医大吼:“军医,为何还不拔箭,难道要等到箭毒深入肺腑吗?”
“小的不敢拔,万一伤到心脉,那大将军就……”军医颤抖的回答。
“你拔是不拔?来人,拖出去斩了。”又是一声暴怒。
“慢着,晋国公,请你不要连累无辜,军中正缺少军医,他是军 中医术最高的军医了,你杀了他不等于断了四公子的性命吗?”颖儿从容地说道。
宇文护也冷静下来,“不拔箭,毒入肺腑,他还不是要死。”
“那让我来!”颖儿平静地说道。
“你?你凭什么?”
“如果他死了,我愿与他一起赴死。”颖儿语气里听不到一丝犹豫。
“好!”
宇文邕悠悠转醒,看着身边的两人,他方才听到颖儿的声音了,他听到她说要与他一同赴死,他真的不舍得她死,所以他从鬼门关又跑回来了。
“堂兄,如果……如果我撑不下去,请你不要杀她……”他望着颖儿,颖儿也把头靠近他。
“颖儿,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你就是你,不是谁的替身,这些年我一直……一直在找你,我们的曾经你也许忘了,但请你不要忘记我…有一句话我怕我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我……一直,一直……爱着你。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宇文邕伸手拂去颖儿脸上的泪水,艰难地笑了:“快拔箭吧!”
颖鼓起勇气,握着他背后的箭尾,手有些颤抖。
“动手啊!”宇文邕催促道。
“哧——”
羽箭从他的身体拔出,鲜血溅了颖儿一身,宇文邕笑着陷入昏迷,不知死生,但脸上还带着微笑,颖儿呆呆地望着那张熟悉的笑脸,泪如雨下。
那种心痛,那种无助,似在提醒着她,他们很早以前就认识,或许还……可是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
宇文护被他的血染红了双眼,望了眼跪在地上的军医,军医急急上前给宇文邕把脉,又颤抖地把手探到宇文邕的鼻下。
“大将军他已经……已经……”军医面如死灰的向宇文护磕头。
“来人,把这庸医拖下去斩了。”宇文护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邕儿——邕儿——”
宇文护痛心地呼唤,却得不到回应。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颖儿,他的左将军木澜,静静地说道:“你走吧,他不想我为难你。”
“晋国公,请你先不要安葬四公子,给我三天时间。”说完颖儿跑出营帐,骑上追风飞奔出开了周营。
宇文护看也没看她,只是着急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宇文邕。军医说他死了?他不信!
……
齐营齐营里一片欢喜,高湛犒赏三军,庆祝他们的胜利,殊不知他们齐国虽胜,但也仅是保住了洛阳金镛城,他们却一共丢失了二十余座中小城池。
长恭只静静地喝酒,九叔叔射的那一箭贯胸而过,恐怕他……很难渡过这一劫,他从未遇到过羽箭贯胸而过的人能活下来的人,虽然邺城一别,他们已为敌人,可是他知道,祢罗和他一样,从来没有忘过彼此的情谊。
他不想理九叔叔,因为九叔叔今天可能夺去了他好兄弟的性命,一看到九叔叔他就想起那刺穿祢罗的那一箭,但是他又不可以离开北齐,因为他是文襄帝的儿子,绝不可以为了任何事情而背叛北齐,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那么他就可以与朋友在一起……
坐在上首的高湛喝得很尽兴,今日思夜他亲手解决了长恭的对手,北齐的祸患,他又偶然得知,那个被自己一箭贯胸的北齐将领竟然是宇文泰的四儿子,是宇文泰生前最看好的儿子,得知这消息,他心里更高兴。
看到长恭躲在角落里喝闷酒,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样子他就来气,长恭一定是在怪他在他与敌人交手时暗中偷袭,让别人以为他兰陵王不道义,可是长恭你可知道,战场上哪有正人君子,只有输赢。
“邙山之战,兰陵王高长恭首当其功,又金镛城五百骑军救驾有功,特进为尚书令,赏田万户。”高湛在众将的面前下旨,长恭必定要到堂中谢恩。
宴会过后,长恭奉召来到高湛寝宫见驾。
“长恭,九叔知道你在为那宇文邕与九叔生气,九叔只是想告诉你,战场上没有朋友也没有对手,你的对手也是敌人,你惜才九叔可以理解,可是你也看出来了,那人可是与你不分上下,将来一定会成为我大齐的祸患。”高湛极力地劝说长恭。
“可是九叔叔也不应该偷袭啊!”
“长恭熟读兵法,难道还不知兵不厌诈吗?面对敌人就是要用尽一切办法将其永久地除去。我在那箭上抹了穿肠散,不出三日,宇文邕死定了,况且朕那一箭可是贯胸,即使没有穿肠散,他也死定了。”
“九叔叔,你好残忍。”长恭愤怒地说完这一句就出了房门。
颖儿在房顶听到了这一切,心里总算好受些,幸好长恭没有变得像高湛那样残忍的人。看着长恭的身影在暗夜中越走越远,消失在夜色中。
那些他们在一起的回忆涌上脑海,月亮下的吻……颖儿心灵微痛。为什么又会这样,她之前已经不会再为任何人心痛了,但宇文邕中箭后,她又恢复了从前,有心痛,有感情的自己。
宇文邕在昏厥之前说的那一句话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里,她可以确信,她一定与大哥有着千丝万缕的过去,但是此刻她的心里却非常缭乱,她到底该怎么办?大哥她是一定要救的。
高湛喝得烂醉如泥,长恭走了,他又更加气愤,又多喝了几杯。他许是醉了,竟然看到了郑颖,真是可笑,怎会看到她,肯定是醉了。
“快说,解药在哪里?”颖儿的长剑比上了高湛的咽喉,屈辱的过往一下子涌上心头,颖儿多想杀了他,可是为了解药,她必须忍着。
“郑颖,你没死?”高湛看到她,竟然有些高兴。
“我也希望我死了,可是老天不让我死,一定是暗示我来报仇的。”
“郑颖,你听我解释,那天我是中了迷香才会那样对你,你我都中了毒,我若不*你,我们都会死!你和我回去吧,我会为我所做的负责的。”高湛握住剑身,任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他真诚的看着眼前起死回生的女孩。
“呵,你毁了我一生,毁了我与长恭的幸福,现在又来补偿算什么?快把解药给我,不然我立刻就杀了你。”
“好,我给你,但是……”他不是怕死,他只是想挽留她。
“但是什么?”
“你和我回邺城吧!”
“休想!”
高湛从怀中掏出解药,递给颖儿。
“你先吃给我看,万一又有毒怎么办。”剑峰又指向了高湛的脖颈。
“好!”高湛毫无顾虑地把药丸吃到口中。
“今天,我要你把欠我的一并还回来。”颖儿气愤地举起长剑。
“好,既然无可挽回,这一切我就以命还你,动手吧!”说罢高湛闭着眼睛,心却无言地痛。
“铛!”的一声,颖儿欲坎向高湛的长剑被突如其来地挑落在地。
“颖儿,真的是你!”长恭挑开她剑地一瞬,又看到了她,他今日战场上看到的周国小将军,他不敢相信,如今近距离的看她,她可以确定了。“到底为什么你要杀九叔?”
“没有为什么,我们是敌人。”颖儿不想别人知道她已经被高湛……尤其是长恭和大哥。
“长恭,这一切都是九叔的错,因为……”
高湛还未说出,颖儿就大声呵斥:“你再敢说,我就杀了你!高湛,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永远给我保守那个秘密,放我离开,二是我杀了你咱们同归于尽。”
“好,长恭,你让她离开。”
颖儿收起剑,把解药揣好,越过长恭径直走出去,却被长恭一把拉住,顺势带入了怀中。“你是我妻子,我不许你走!”长恭紧紧抱住她,害怕再失去一般。
“呵!妻子?你的妻子早该是郑烟!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了。你放开我!”颖儿挣开长恭的怀抱,跑出房门,消失在黑夜中。
“颖儿!”
剑,掉在地上,他始终没有追上去。她拿了解药,或许还来得急救他。
“抓刺客!”
殿外传来士兵的呼喊声,长恭听到后心头一紧,欲出去看情况,可高湛却阻了他。
“要让她留下,只能用强的!”
“不!这只会让她更讨厌我!九叔叔,你为什么要杀了郑国公府上下?郑伯伯当年与父亲打天下,立下过汗马功劳,九叔怎可随意地就杀了郑府上下?九叔叔,颖儿最恨欺骗和强迫,如今你杀了郑府上下,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永远也不会回邺城了。”
“朕是皇帝,朕想要什么就要什么!”高湛一甩明黄龙袍袖子,大步往发声的地方走去。
“九叔叔,如果今日你不放她走,长恭宁愿死在你面前!”长恭捡起了地上的剑,比在了自己的脖颈下,一动便划出了血痕。
“好!好得很!我放!我放还不行吗?”
今日的高湛大喜大悲,先是被围困金镛城险些丧命受了惊吓,又看到长恭亲自带兵前来营救而既担忧又欣喜知道颖儿还活着又喜,被她恨着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