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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大。
李想跑向自己的本田车,她边打电话边打开车门坐进里面,丝毫没有注意到车的后座上已经多了位烂醉如泥的不速之客。
“青衣。皮蛋咋样了?”她着急地询问着电话那头的闺蜜王青衣。因为今晚的应酬,把儿子放在闺蜜母亲家里照顾。
此时的王青衣正坐在同学会的现场里,人头济济,杯盅交错,男女同学花枝招展互送秋波,几个女同学正在卖弄自己的LV包,一脸素颜的王青衣坐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捂住左耳,把火爆的音响隔绝于外。
“我妈哄着睡着了,热度下去了。”
“那好,我马上去接他了。”李想说着,发动了汽车。
“有你这种妈么?儿子发烧了,还去应酬。”
“这还不是为了皮蛋的…… ”李想脱口说到一半,猛地停顿。那个字她至今说不出口,自从医生手里接过确认单的那一刻起,她始终觉得这不是事实,就算是多说一遍这个“病”字,都仿佛会为这个事实加持一层似的。
她回神道:“小人国幼儿园九月份就要开园了,可是这最后一笔投资款还没有到位,朱老板他又…… ”
“又卡你油了吧。”电话那头传来女人轻笑。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可以让男人轻意卡油的人么?”
“猪八戒想吃天鹅肉。”王青衣替她说出了这一句。
这一句调侃使得这头包厢内突然来了一记寂静。
“老同学啊,哪只猪八戒又想吃你的天鹅肉了?”有人喊。
“青衣可是当年的班花呢,想吃肉的可不止一头。”
众人哄笑一片。曾经的校园女神如今的单身母亲总是让所有群众保持特有的警惕。
王青衣笑而不答。
电话这头的李想自顾自地反驳了一句:“我最多是块老腊肉而已。”
“别忘了我跟你年纪只差了一岁。再说腊肉可香呢,说不定青蛙王子等会就上你的车了……”
青蛙王子正躺在汽车后座,大雨中烂醉如泥的他把园长的车当成了出租车,临时避风所。嗯,他睡得很香,不知道他即将和今生最大的债主交锋。金钱的,情感的债主。阴差阳错,歪打误撞的债主,这世上所有的重要关系都是从歪打误撞开始的。
“一听就是没过过苦日子的文艺青年的话,”李想说,“在我们这种实用主义者眼里,香辣牛蛙煲才最实在……”
“好了好了,”王青衣实在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和李想交手。自从被丈夫出轨后,她一直宣称自己是女权斗士。大部分女权前身都是怨妇,满头满脸写着“男人是混蛋”的大字。特别是导致她被出轨的对象还是曾经她的闺密之一马丽,幼师同学。马丽家里条件很好,父母出钱为她办了高大上的玛丽亚国际幼儿园当园长。她邀请李想过去当她的副手。那时,李想跟她好得不了,好到最后她爬上了李想老公的床。李想去教育局静坐了三天,要求严惩马丽的不道德行为,最后教育局说,民办幼儿园的这些问题不归他们管。她严惩马丽不成反而严惩了自己——最后没有一家幼儿园愿意招收一个曾经上访过的人回来工作。
“你喝过酒还能开车?”王青衣问。
“嗯,喝了一肚子的白水,害得我现在直想……不说了,我开车了。”
还没等青衣说再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短音。大园长说话和她办事一样立秆见影。
这头的女儿花花问:“妈妈,刚刚是李阿姨的电话么?”
“嗯,李阿姨的幼儿园马上就要开张了,我们的花花就可以上幼儿园了呢。”
“太好了。如果我马上上幼儿园,是不是就可以马上嫁人了?”
餐厅里传来一阵哄笑。
有人问:“花花想嫁什么样的人呢?”
“当然是帅哥。”
“象你爸爸一样帅么……”
话音未落,有只脚重重踩了声音的主人一记,随着尴尬的惨叫,温度徒降。
死寂的屋子里,有人咳了下。
所有人同时陷入回忆。
王青衣,秦铮,校园里公认的金童玉女,本科毕业后,二人又同时考上硕博连读,毕业进入工作岗位,刚到了谈婚论嫁最好之时,却因为一场车祸嘎然而止……
“我有一个看不到的爸爸。”小女孩继续自说自划。
她指着窗外:“看,他就坐在外面。每天晚上他都会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所有人随着她的手指森森地朝着窗外看了眼,再回来时,已是一片似哭又笑的表情。
“吃菜”。青衣心情骤降,面无表情,蓄势待发的能量,在她的声音里隐藏的很好。
花花把手伸向了一盘鸡肉。只有四岁的她,看不懂成人世界的节奏,也看不懂脸色煞白的妈妈的脸。她盯鸡肉很久了,一直被妈妈要求基本吃素的她,以为今天的这场其乐融融的同学会可以得到某种赦免。
“不许吃肉。”青衣淡淡地补充,声音不重,却透着不容质疑的权威。
“青衣啊,你吃素就算了,不过这小孩从小吃素不太好吧,影响发育呢。”女人们忍不住了。
“花花的身体很好。”
“花花那么小,是不是太…… ”
青衣看一眼同学。
那人决定闭嘴,这个皙白皮肤深遂眼眸的美丽女人,正用“你说什么也没用”的表情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当年的冷美人真是风采不减,不怒自威,喜怒无常。唯有秦铮让她做回小女人,哎。这世上的事。 怎么说呢。
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