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名字一起亮起来的还有屏保图案:一树盛开的合欢花。绿树蔚然,无数的粉扇从绿荫中钻出来,像少女含羞带怯的脸。
这是小蕊的树,是他们两个的合欢树。少年时他曾戏言:结婚以后就在卧室的窗外给她种一颗合欢树。
这棵长的如此茂盛的合欢树又是谁为她种?
甘广阔盯着手机上的许家诺三个字,铃声响了三十多秒,他修长的手指伸向手机屏幕,向左拒接,向右接听,手指触到屏幕前停了下来,幽幽轻叹一声,他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任铃声自响。
他用自己的手机拨出八位数字,心脏因这个号码活跃起来,相恋是每次给她打电话都又紧张又激动。十年没再打过这个电话,但那八个数字他竟牢牢记在脑海里。
嘟嘟的电话铃声,等待的没一秒钟都被无线放大。
“喂——”是宋父。
他微微紧张: “叔叔您好,我……我我是甘广阔,我找宋蕊。”
“小蕊,你的电话。”
宋蕊正在吃饭,诧异的问:“谁找我?”知道她家里电话的人很少,她离国六年,实在想不出谁会打家里电话找她。
“你好,哪位?”
“小蕊,是我。”
甘广阔居然还记得她家里电话。
“你背包和手机忘车上了。你着急用吗?如果着急我给你送过去。如果不着急,明天到医院给你。”
虽然给她打电话的人不多,但许家诺每天晚上会打给她。
“我自己过去拿。”不能总麻烦他。
很近的车程,她三十多脉的速度十分钟就开到了。
甘广阔在楼下等着她,她下车接过包。
“许家诺打过一个电话。”他看着她的脸说。
她不瘟不火,只淡淡的低嗯了一声。
“我没接。”
“嗯,”她仍旧只是一个字。
甘广阔知道她怕他靠近,无奈的笑道:“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她点点头,发动车子离去。
宋父正在收拾桌子,见她回来问:“这么晚了还出去了?”
“手机丢在甘医生车上了。”
“你那个高中同学?”他听宋母说起过好几次。
“是。”
“你回来后就跟他联系的最勤了。”
好像是的,她朋友本来就不多。年末的聚会虽然联系上了很多同学,但绝大多数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徐沛建了一个群,她在里面几乎不说话。因为舅舅生病,跟甘广阔一直都有联系。
“他是舅舅的医生嘛。”
宋炳文严肃的说: “小蕊,行事要有分寸,不可任性。家诺是个好孩子。”甘广阔和宋蕊相拥那晚他也看见了。
原来父亲早就看出来她和甘广阔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了吗?以父亲的耿直脾气居然这么长时间才说教,想必是怕她尴尬。
“我知道,爸爸。”她乖巧的点头,不想让年迈的父母再为自己的事情忧烦。
有几对散了的恋人能安心的做朋友?不过是舍不得不再见面,愿意卑微的以朋友的身份换的看她一眼的权利。
甘广阔绝口不提跟爱情有关的任何字眼,只是默默的陪在她身边,全神贯注的医治杨正友。杨正友慢慢好转,能进食,能说话,能坐起,能下床活动……一个月后主治医师宣布可以出院了。虽然半边身子麻痹不能正常行动,但对于二次复发大量脑出血的病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恢复程度了。
这里边耗费了甘广阔无数心血。每天下了班不管多晚,他都来给杨正友针灸,休班的时候几乎就是整天呆在医院,是杨正友一个人的专属医生。舅舅在他专业的指导下做复健,甘广阔还教给王洁茹一些穴道按摩法,这些都让杨正友受益无穷。
刚转入普通病房时,同室的人病友以为甘广阔是杨正友的女婿,一度羡慕的红了眼。
“小老弟,你可真是好福气,闺女女婿这么孝顺。有个当医生的姑爷就是好啊,我这脑出血比你轻多了至今不能下床。你都能拄着拐杖走路了。”宋母这两天在家休息了,都是王洁茹和宋蕊在医院陪护的。老陈头理所当然的认为宋蕊甘广阔是女儿女婿。
“小蕊是我外甥女,我没闺女,小蕊比我亲闺女还亲。甘医生可不是我女婿,他是小蕊的高中同学,所以比多关照关照我的。”
老陈头摇头不赞同:“我老头子看的出来,甘医生喜欢女娃儿喜欢的紧。”他劝宋蕊:“娃娃,甘医生人好着咧,长的又好看,别犹豫了,赶紧答应吧。老头子老人很准的,跟了甘医生你辈子准幸福。”
宋蕊笑得勉强:“老爷爷,我已经结婚了。丈夫在美国呢。”阿甘的心她又何尝不明白,只是终究是错过了。
老陈头惋惜的叹息:“可惜了,可惜了好姻缘。”说完,又自觉失言,抱歉的说:“老头子瞎说八道,别往心里去啊,娃娃。”
“没事。”早已经伤痕累累心,不过再添一道细小的伤口而已。
王洁茹悄悄的拉出宋蕊问:“小蕊,我也早就觉的不对劲,只是一直没敢开口问你。甘医生对我们一家也太好了,就算是朋友也做不到这个份上。”有时候她不在,杨正友的大小便问题都是甘广阔帮忙的。
宋蕊说不出话来。为她,甘广阔甘愿低入尘埃。他不再逼她承认爱他,却用实际行动搅乱她的心,再无安宁。
每当她拒绝他的好意的时候,他只用一句我们是朋友就把她堵了回来。
她本意是要挖一条沟,阻隔他走向她的脚步,没想到却把自己埋了进去。
舅舅出院的时候,她代表家人表达谢意。
他的办公室开着门亮着灯,却不见他的人。
她等了一会始终不见回来,倒是来了一名护士,应该是在甘广阔身边见过几回,宋蕊觉得很眼熟。
“你好,请问甘医生在不在?他下班了吗?”舅舅住了一个月的院,甘广阔每天都去报道,她几乎熟悉了他的工作时间。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五点,按理说他还没下班,也不在病房,怎么就是不出现。
甘广阔年轻有为,又长的一表人才,本来就是女士们的焦点。他对307病床的特殊,自然很快被人发现了,本来以为是他自己的亲人。后来大家才慢慢猜透,甘医生照顾的是心上人的舅舅。 韦静兰在脑科护理两年半了,从甘广阔一来就芳心暗许,奈何甘广阔向来洁身自好,对向他示好的女生不假辞色。韦静兰也就慢慢抱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心态。
听说甘广阔追求的行为后,她在私底下悄悄观察过宋蕊,纵有一百个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宋蕊比她强了不止一倍。
那个女人一看就让人觉得很漂亮,再仔细看五官的每一处都搭配的浑然天成,越看越韵味十足,含睇凝笑间都让心间生怜。她以后女人尚且如此觉得,男人更是如此。
她很安静很温雅,即使身处医院这样的闹乱环境中也自由一股出尘的气质。但她这种纯洁里又奇异的带着高贵与雍容。
这样的女人甘医生倒也是绝配。
她如实说:“甘医生心情不好,下午一直在顶楼了。”
宋蕊寻到顶楼,高处风大,吹的她黑发四散飘舞。她看到了甘广阔,他颓然坐在水泥地上,背影孤独而悲怆。
她慢慢走到他身后,喊了一句:“广阔。”
他转脸看向她,英俊的脸上浓浓的悲伤。他起身,一把将她搂到怀里,环着她的双臂用尽了力气,勒的她发疼。
“广阔,你怎么了?”他眼底的悲伤太重,这个拥抱不是因为爱情,是他太渴望她的支持。她没敢推开他,被他闷在胸口。
他紧紧抱着她,好久才松开。脱了外套给她披上,白大褂的口袋处别着一直笔,他取下来递给她,上学的时候她也经常忘带皮筋,后来就学会了用笔盘头发。
她三两下把头发扎起来,坐在他身边听他讲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主治的一个小姑娘叫小寒,年仅十二岁,因为肿瘤转移到脑部送来了脑科。
“她很坚强,打针吃药从来都很听话。化疗使她的头发全脱落了,她依然对着我笑,问我她没有头发是不是照样是小美女。”
那样坚强开朗的一个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活到今年的秋天。
“她说,她就想去香山看满山红叶。”
老天残忍的连这么简单的心愿都要剥夺。小寒今天早上病情突然恶化,他使劲浑身解数也救不了她,她在他面前停止了呼吸。
医院就是鬼门关前的最后一道防御线。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惶恐生命的失去,或者被身体上的病痛折磨的脾气暴躁。小寒那个小小的女孩,一直都在微笑,对自己笑,对医护人员笑,对比病人们笑。
两天前她还安慰同病房的老爷爷:“爷爷,我知道你很痛,但是自己再痛也不能随便对奶奶大吼大叫吆,奶奶天天照顾你已经够累了。爷爷你看我,我每天打的针也很痛啊,可我从来都不哭呢,爷爷要跟我一样坚强。”
她也劝自己的父母不哭:“我走后你们不要想我,你们为了操了多少心了。我不想死后还让你们为我流泪。爸妈,你们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吧,像爱我一样爱他。”
确实是个好孩子,宋蕊听的都心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