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强再从钟爱推拿中心门口经过时,里面的人照常在忙碌,周宇强往里看了一眼,钟青正在接待一个抱着孩子的妈妈。她穿着件长裙,颜色依旧是纯黑,质地娟柔,原本披肩的长发在脑后绑了个发髻,简单利亮。
天边的朝霞瑰丽灿烂,她的美比之毫不逊色。周宇强一时怔住了神。
仿若无意间她往门口这边转了一下头,眸光似乎流转到周宇强的脸上,周宇强下意识勾起唇抱之微笑,她又迅速转了回去,沉浸于跟人的交谈。
他才想起来她根本看不见,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微笑。
周宇强自嘲地笑了下,低了头继续去上班。
再往后就到了周末,周宇强本自要去加班,案子陷在了瓶颈期。一大早却收到母亲急火火的电话,“小强,田乐发烧了。”
田乐是周宇强姐姐周迎娣的二胎儿子,才六个月大。平常周迎娣跟田庆民他们两口子都忙,便接来周父周母帮他们照看孩子。除了接送刚上小学一年级的老大田欢,重头任务便是伺候这个小家伙。
偏偏田乐体质偏弱,出生后三天两头不是便秘就是拉肚子,累加愁,周母头发都比半年前白了许多。
而这个周末,田庆民在工地陪甲方领导视察,周迎娣去了外地出差,周宇强做舅舅的只能挺身而出。
所幸他们房子买在了同一个小区。
“去哪个医院?”一进门周宇强问。田欢乖巧地过来叫声舅舅好,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田欢便回书房继续做作业。
“你看看这孩子。”周母愁眉不展,将怀里的田乐展示给周宇强。
小家伙精神不好,眼神打蔫,周宇强试了试额头,温度惊人。
“从昨天半夜开始就三十九度半,一直不退烧,吃了药很快就再升上来。”眼里布满红血丝的周母攥着耳温枪叹气。以前虽说也爱生病,但都是流鼻涕腹泻之类的,从没高烧过。
“还是去妇幼?”周宇强手摸着裤兜里的车钥匙。
“要不去楼下那家盲人推拿试试?”周母沉吟着。
钟爱?周宇强愣了愣。周母平素是只相信西医和大医院的人,只要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往三甲医院跑。
“隔壁你吴阿姨说,他们家推得效果挺好的。前几天她孙女冰冰感冒高烧就在那给治好的。还有其他好多孩子,有咳嗽吃药也不管事的,还有不爱吃饭的,推一两次就好转了。”
“行,走吧。”周宇强很干脆地转身。
因为是周六,钟爱里的患者不少。周母抱着田乐候在外面,零星地听到诊室里的动静。
排在田乐前面的是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据家长说一直在发低烧,但除低烧外没有咳嗽喷嚏鼻涕等症状,去医院抽血血象并不高,一切正常,医生便给开了点维生素和锌回来了。
“量体温也就37度出头。医院大夫说孩子体温本身就比大人的高,可是我总觉得这热乎乎的,不对劲啊,平常不这样。”家长跟钟青焦急地诉说。
钟青把了下脉,分别摸了摸患儿的额头手心和腹背,询问了下大小便情况,便问:“发烧之前都吃过什么?”
家长努力回想了下,“就几个牛肉丸子,还有些虾饺。”
钟青微微蹙起眉来,让家长扶着患儿凑向她,她好像鼻翼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下便坐回原处。
“宝宝积食了。”
“积食?”家长困惑。
“就是吃撑了。若要小儿安,三分饥与寒。他才一岁多,少吃肉,尤其晚上。”钟青缓缓交代着,开始推拿。
她一双手小巧玲珑,柔嫩白皙,十指尖尖如春笋般,在小孩子的手心和手腕处轻轻拨滑,宛若在表演一项艺术,唯美动人。
周宇强远远望着,他从未见过像这样一双美手,如同从画中蹁跹舞来。
等轮到田乐,周母叙述完症状,钟青开始把脉,稍后又问,“前六个月都没发过烧?”
“没有。”周母道。
钟青凝神了片刻,“怀疑是幼儿急疹。”
“急疹?”周母怔住,她倒是听说过这个词,之前经常一起玩的几个小朋友中有得过的。
“中医上说是风热时邪所引起。去医院也不好确诊,除非等发出来疹子。如果不放心,可以去医院抽血查个血象,辅助判断。”
“能推拿吗?”周母惴惴。
“能。但推拿只是缓解症状,防止因高烧导致惊厥,还是让疹子自然发出来,这是一个自愈的过程。”
“行。”周母点了点头,“那就推吧,只要能让他好受点。”
兴许是推得舒服,田乐十分配合,两只黑眼珠亮晶晶地盯着钟青看,小嘴巴还咧了咧,笑了起来。
周母低头瞧着,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不少,“我们家这个打小就知道看美女,遇见好看的姑娘就盯着人家,有时还会流口水,这不,发烧都不觉得了。”
钟青弯了唇角,“真可爱。”
“是啊,像他舅。他舅小时候就这样,有一次我抱他舅去看戏,他不看戏非扭着头看旁边一位大姑娘,那大姑娘十八九岁,长得忒好看,愣是被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屁孩看得羞红了脸,人家最后戏也不看了,搬起板凳回家了。”
“妈……”周宇强闹了个大红脸,有点生气地喊了声话痨晚期患者——自己的亲妈。
钟青的眼睫动了动,朝周宇强的方向瞟了眼。
周宇强猜测,她肯定听出自己的声音了,尴尬地轻咳一声,“钟大夫,是我。”
“你们认识?”这下轮到周母诧异。
钟青沉默,周宇强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周母倒像没放在心上,自顾自絮叨起来,“现在带个孩子可真累,我年轻的时候一点没觉出来,那时候白天上班,晚上带娃,赶上孩子生病,一宿一宿的捞不着睡觉,也没跟现在似的,动不动就胸闷心慌。”
“做过心电图吗?”钟青问。
“做过,还是24小时的呢,什么病都没查出来。”周母答。
“血压血糖血脂都没问题?”
“没有。”周母摇摇头,“孩子们孝顺,每半年带我做一次体检,哪哪都检查各遍,啥事没有。”
钟青微笑了下,正好田乐手部推拿完毕,调整姿势,换成搓背捏脊,钟青便让田母伸出胳膊来,迅速把了下脉,再接着为田乐继续推。
“把出啥来了?”周母好奇。
“挺好。”钟青淡淡笑,过了会儿田乐推拿完毕,她沉吟着道:“让周先生抱着孩子,我教给阿姨个保健心脏的办法?”
“好好。”周母喜出望外。
周宇强忙将田乐接过去,便见钟青握住了周母的胳膊,顺着手臂一路捏了上去。
周母皱起眉头,每捏到一个穴位便大声呼痛,等捏到了腋下,忍不住又笑起来,“哎吆吆……麻。”
几分钟后,钟青停手,“不通则痛,通则不痛。每天早晚都按照我这个手法按摩三五分钟,几周之后应该就不痛了,同时胸闷心慌也能消失。”
“真的?”周母半信半疑。
钟青垂眸微笑,“试试吧。”
“总共多少钱?”周宇强去摸钱包。
“首诊免费,之后的价目表在墙上。”钟青指了指身后。
“免费?这多不好意思……”周母讪笑,其实她早就知道钟爱首诊免费的优惠活动,才来试水。
钟青笑了笑嘱咐,“回去多喝水,别见风。一般三天烧退疹出。观察着,等到开始有点拉肚子,说明快出疹了。”
周母连声道谢地离开。周宇强一同出门,钟青继续接诊。
周宇强回头望去,上午的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室内一片绚烂,光影下的钟青犹如油画中的仕女,正微低着头,从脖颈到身体,每一处线条都优美得如同精雕。她倾听,回应,手起,指落,神情专注认真,手法一如既往地利落柔和,让人不由目眩。
走在路上,周母突然嘀咕了句,“唉多俊的姑娘,竟然眼不好,怪不得都说是红颜命薄呢。”
周宇强默然。
回家后田乐睡了一觉,温度退到了38度以下,精神也好了不少,开始自己玩玩具。周母彻底放下心来,她向得过急疹的孩子家长打听了下,确实如钟青所说,必须发够三天烧,疹子才能渐渐出来,最后疹子褪掉,便算痊愈。
周迎娣从出差地打来电话,听说此事,便要周母这三天每天都去推拿下,便于热毒散出。周母听从了她,连去了三天,将温度控制在低烧范围内。
三天后果然不再发烧,但开始腹泻,给钟青打电话,向她咨询情况,钟青宽慰周母,“不用怕,说明肠道里已开始出疹。”
或许出疹很难受,田乐蔫蔫得总闹腾,熬到下半夜,周母不小心睡了过去,再醒来发现小家伙已是满脸的红点,周母高兴得给周宇强打电话。
周宇强睡眼朦胧地接通。
“老天呐,真是疹子,全都出了,连脚底板脚趾缝都没落下。”
周宇强挂断电话,拉开窗帘望向外面。
晨曦透亮,笼罩着整个小区,楼下钟爱推拿中心门口却一片艳红,他定睛一看,却是不知何时排上了无数束火热的玫瑰,组成一个夺目的英文单词——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