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夜轻云这才开始吃起早饭来,刚伸筷去夹馒头,却被秋菊一下把碗给拉开了。
“怎么?”筷子一顿,夜轻云疑惑的抬眼看向秋菊。
秋菊气呼呼的鼓着腮帮,“这哪是给人吃的啊,这馒头又糙又硬,狗都能砸死!”
“一顿而已,凑合就凑合了,总比饿着肚子强吧。”夜轻云却并不在意,伸长手夹起馒头就咬了一口,秋菊想拦都没来得及。
“哎,王妃您……”秋菊眉头紧蹙,气得直跺脚,“您这是何苦遭这份罪呢?”
“比这更难吃的都吃过,不过是糙面馒头而已,不算什么。”三两口解决了早饭,夜轻云这才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我得去一趟王府,秋菊你留下照顾春香,就不必跟着了。”
“那可不行。”秋菊先是一愣,随即就断然拒绝,“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王妃周全,王妃这要真一个人去王府,奴婢这屁股也得开花了。”
“可是春香……”
“春香姐她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王妃就不必操心了,再说,咱们又不是要去很久不是?”秋菊道。
夜轻云想想也是,便也就没坚持,去给春香打了声招呼,确定她真的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两人便走偏门出了夜府。
到了王府,吴伯直接就把人带去了书房。
“王爷,夜姑娘来了!”吴伯敲了敲房门,高声道。
“进来。”书房里随即响起赵畴默慵懒好听的声音。
吴伯应声推开房门,却是满室药香扑鼻而来。
“王爷这是病了?”夜轻云愣了愣。
“老毛病了。”吴伯打了个请的手势,“夜姑娘请进。”
夜轻云闻言点了点头,这才走进门去。进去了才看见,赵畴默正满脸细汗的泡着脚,而那股药香,便正是足盆里散发出来的,看那缭绕蒸腾的水汽,水温似乎还不低,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湿热之气。
“王爷这是?”夜轻云走过去,看了眼足盆,却见里面不止是浑浊褐黄的药汤,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草药。
“老残腿么,这眼看着天气变化,就疼得受不了。”赵畴默略显疲态的斜靠在椅背上,脸色很是苍白,缓了缓才问道,“夜姑娘过来,有什么事么?”
“四皇子和夜轻岚的赐婚圣旨已下,王爷想必已经知道了。”夜轻云道。
“嗯。”赵畴默点了点头,“夜轻云此番前来,可是有了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福了福身,夜轻云道,“只是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过来找王爷随便聊聊。”
“夜姑娘也别站着,坐吧。”赵畴默一撩袍袖,指了指一边的圆凳。
“谢王爷。”夜轻云颔首,落坐后方道,“传闻,前朝王妃穆锦萍,虽不是医女出身,一手医术却堪得出神入化,时日久远应早就不在人世,但想必却并非后继无人,王爷可曾想过寻访一二?”
“即是传闻,必是夸大不实,寄希望于一传说,非智者所为。”深吸一口气,赵畴默将泡的发红发皱的脚抬起来搁在盆沿上,“更何况,就年代而言,此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几个轮回,谁知道还有没有后人。”
“王爷所言极是。”夜轻云说着,却是不由的看了眼赵畴默的双腿。
顺着她的目光,赵畴默捏了捏缓解了不少疼痛的膝盖,“我这双老残腿啊也算是有些年头,疼着疼着,便也就习惯了……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啊。”
夜轻云收回目光,淡笑不语。
“夜姑娘今日,应该不真是为闲聊而来的吧?”顿了须臾,赵畴默拿过干巾,一边擦脚一边道。
“对于夜文笙这么快就被提升刑部侍郎一事,王爷怎么看?”夜轻云状似随意的搅着手帕玩儿,眉宇间却却敛着睿智。
话音刚落,却见房门被推开,吴伯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进来。
“夜姑娘请用茶。”
吴伯将茶点一一放到夜轻云旁边的几桌上,躬了躬身,便掖着空托盘退了出去。
待得房门关上,夜轻云才端起茶杯嗅了嗅,却是没有喝又放了回去,抬眸看向赵畴默。
赵畴默道,“四皇子虽无母家背景,却并非庸碌之辈,在朝中有些人脉也不足为奇。”
“那王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听之任之?”夜轻云挑眉,似笑非笑。
“夜姑娘的意思是……”
“据我所知,刘越虽在户部,与刑部中书令常桓却是有些交情,夜文笙能这么快得到提升,少不得有此人帮助。”夜轻云敛着眉眼,声音四平八稳却透着深沉,“如此看来,四皇子于刑部,并非单单只下了夜文笙一颗棋子而已,这个刘越,可谓是多方关系的纽带,能一劳永逸,自然也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对于刘越,夜姑娘不是早就有了打算么?”拿起案上银丝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赵畴默语声淡淡的问,“不过一个刑部侍郎,夜姑娘就这般急躁,可不好。”
“早就计划好的,自然不可废。”夜轻云道,“我的意思是,常桓此人,不可留。”说罢站起身来,夜轻云冲赵畴默福了福身,“至于这后续详情,就看王爷的了,这眼看晌午将至,我就不多做叨扰,告辞。”
“既然来了,便留下用过午膳再走吧。”赵畴默却忽然道。
“呃……”夜轻云一愣。
“怎么?”赵畴默挑眉。
“没。”夜轻云微微颔首,“那便……谢过王爷了。”
“你我既有婚约,这王府迟早也是你的家,云儿不必拘束,随意就好。”
一声云儿听得夜轻云又是一愣,嘴角抽了抽,还真是不大习惯。
见赵畴默弯腰穿鞋袜费劲,夜轻云忙上前帮忙,“我来帮王爷吧。”
“好。”赵畴默倒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斜靠在那里任由她伺候着,“对了,这几日你在夜家,没少受委屈吧?”
“正如王爷所言,习惯就好。”夜轻云一边帮赵畴默把鞋子套上,一边道,“眼下四皇子和王爷都有了婚约在身,这迎接和亲使团一事,不知由谁负责?”
“长公主的三儿子,赵畴蔺。”待鞋子穿好,赵畴默自行双手托着脚放回轮椅踏板上,又拿过薄毯盖住,这才接着道,“这赵畴蔺虽也一样随了皇姓,可却并非长公主亲出,乃是驸马与花楼艺妓所生,长公主为了天家颜面,暗地里处死了这艺妓,并将其尚在襁褓的儿子收到自己名下,对外宣称是自己所出,眼下这个当口,把此人推出来,最是合适不过。”
夜轻云缓缓站起身来,心里一时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谈不上难受不难受,只暗叹,各人有个命罢了。
赵畴默将夜轻云的神情看在眼里,正要说话,却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
“何事?”赵畴默随即看向门口。
“王爷,熙宁公主来了,人正在客堂等候。”门外响起的是吴伯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马上就过去。”听到熙宁公主,赵畴默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不过还是应道。
“是。”吴伯应了声便离开了。
“我们过去吧。”赵畴默偏头对夜轻云道。
“好。”夜轻云心里那一瞬间翻腾的波澜,点点头绕道轮椅后,推着赵畴默就出了书房。
两人才到客堂门口,一袭霓裳彩衣的熙宁公主就飞扑了出来,也不顾赵畴默坐着轮椅,直接就蹲身扑到了人怀里。
“大哥,你可算来了!”熙宁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女儿,长相甜美聪明伶俐,从小就备受父兄宠爱,撒娇很是得心应手。
“说吧。”赵畴默声调微扬,语气严肃却不失宠溺,“这是又干什么坏事了?”
“哪有。”熙宁蹭蹭着从赵畴默怀里退出来,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骨碌碌转着。
“真没有?”赵畴默笑挑眉眼,身为兄长,最是了解这个妹子的性情不过,要不是有事所求,这丫头早不知跑哪野去了,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
“我……”
“嗯?”
熙宁撅嘴扭了扭,却是抬眼看向夜轻云。
夜轻云会意,“既然王爷和公主有事要谈,夜轻云就先行告辞了。”
“告辞什么,不是说好留下用午膳的么?”一把拉住夜轻云的手,赵畴默笑了笑才转头对一脸惊奇的熙宁道,“云儿不是外人,要说什么就说吧,不用背着她。”
“哦,原来是大嫂啊!”熙宁上下打量夜轻云一番,揶揄的神色很是古灵精怪,把夜轻云给闹了个大红脸。
“好了,有事儿说事儿。”赵畴默瞥了夜轻云一眼,这才松开了手。
夜轻云手僵了一瞬,方才给拢进了衣袖里,脸上的窘迫却是很快恢复如常。
熙宁将两人不甚明显的互动看在眼里,脸上笑意更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就是……”抬手捋了捋头上长垂而下的金钗琉珠,“就是,我不小心打碎了父皇心爱的血玉琉璃盏,记着这个可是一对,父皇这只还是当年大哥孝敬的,所以……”
“所以,这是来向我讨要宝贝了?”赵畴默佯装不快的挑眉。
熙宁赶紧摇着他胳膊撒娇,“我知道大哥最好了,你那么疼爱宁儿,肯定不舍得人家被父皇责罚的对吧,对吧对吧?”
“好了好了。”赵畴默一脸无奈,抬手就给了熙宁一个脑瓜崩,“自己找吴伯取去。”
“谢谢大哥,就知道你最好最可着宁儿了!”熙宁欢喜的跳将起来,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猴子似的蹿出去老远。
夜轻云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愣愣的望着熙宁跑远的背影,眸底情绪翻涌,久久不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