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
难道是那只蝉？
沈青洛正想着，忽听闻煜又念出声，“南方蚊翼下有小蜚虫焉……”
他的声音冷清而富有磁性，低沉好听，似乎能传入人心房的最深角落。
“怎么还有一个？”闻煜翻出的手一顿，目光久久停在空白的纸上，旁边是一行小字。
“北荒上有山神，乃时间之神，其形似人，喜食土，能吸纳百川，善言语，名曰涉川，悉知地方千年前后事。”
涉川……
他心中一动，却面色无异地把书合上，收进袖子里，才缓缓开口：“那只穷奇恐怕就是从书中跑出来的，三年的时间，足够他适应人间的事了。”
沈青洛注意到另一张空白的页，和闻煜微闪了一下的目光，不由好奇道：“还有另一个东西也跑出来了么？是什么？”
闻煜道：“涉川，能穿梭时空。”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壁被敲击了两下，沈青洛掀开车帘，就看到宣易冷着的脸，“父亲叫我，你先去驿站。”
沈青洛以为他有事情要说，但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宣易发声，而他目光紧紧地盯着悠然坐着的闻煜，沈青洛不由干笑，“那个，还有事交代么？”
宣易冷着脸，崩出几个字，“没有。”说完骑着马转身就走，纤瘦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像一棵青松般傲然。
沈青洛有些莫名，不知道他这是个什么情况，索性也不想了。
闻煜的眼睛里也带着疑惑，他并不能理解凡人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处而来，也不明白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有何意义。
马车在天黑前到达驿站，沈青洛一下马车就发现了林丰熠，他看起来愈发得高大伟岸，肤色也黑了许多。
林丰熠道：“沈姑娘，圣上得知你的遭遇十分担忧，为保你的安危，特谴了一队金鳞卫在路上保护你。”
沈青洛看到他的身后站了八个穿着黑衣，衣上皆用金线绣了图案的女子，女子面容皆是秀丽可人，可表情却十分冷酷，眸子里不带丝毫感情。
沈青洛不动声色道：“多谢圣上费心，也有劳林将军走了那么多路带来口谕。”
林丰熠与沈青洛又说了几句，就去安排金鳞卫的分工。沈青洛注意到他隐晦地瞥了一眼闻煜，但是目光很快收回，不留丝毫痕迹。
闻煜随性惯了，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旁人的感受，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中直接回到了损魔镯中，不留丝毫烟尘。
沈青洛愣了一下，笑得僵硬，也不敢再面对众人探寻的目光，急匆匆跑到了林丰熠为她准备的房间里，关上门就开始数落。
“闻煜，你日后可否注意点？”
“在众人面前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是人么？”
“还有，分明说好了会保护我，但在我危险的时候你都不在。”
最后一句话落下，房间里就响起了闻煜冷清的声音，沈青洛在声音里听出了几分不解。
“他们既已知道我非常人，又何须隐瞒？”
“我的确是会保护你，但我却不能长时间待在损魔镯外面，不过损魔镯本身有防卫功能，一般邪祟无法靠近你。”
沈青洛想起了那几次踏入险境，特别是那只面团子一般的蛭虫，都趴在她背上不知趴了多久时，而损魔镯却没有丝毫反应。
她目光停驻在手腕上的损魔镯上，艳丽的红色比鲜血还要亮眼，镯身似有萤萤的光晕，美丽也诡异。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闻煜道：“镯子能避鬼怪邪祟，但是昆虫或者是一些没有邪性没有意识的东西，它无法反应。”
沈青洛也明白，损魔镯再如何厉害都是死物，没有思想不能判断，所以她也没有在此处纠结。
提到这个话题她忽然想到了在镜中世界她答应闻煜的事，于是问道：“那你呢，你有什么事要我帮你去做？”
闻煜的眼睫动了动，沈青洛又自嘲道：“我不过一介凡人，若不是遇到你，可能我还在与人勾心斗角，还深处于权利漩涡不可挣脱，而你那么厉害，法术高强几乎无所不能，我又能怎么帮你？”
“不，”他道：“我想找回丢失的过往和回忆，而我现在被困在镯子里，镯子又与你有了契约，也只有你，能帮我。”
沈青洛不解，“契约？这镯子不是你强制给我带上的么？”
“因为你必须要戴上它。”
必须？人生中有多少个必须？
她不知道，也不明白这个必须是为什么。
闻煜好像在透过她看着别的地方，他道：“若不与损魔系为一体，八年后的你，又是死是活？”
沈青洛愣了。
上一次她死在乾历十八年的冬天，冷风呼啸，她手足都是冻疮，裹着的铁一般僵硬的被子，生生地被冻死在初雪的夜里。死前，她似乎隐约听到过路的丫鬟碎嘴，似乎是……东方流尘回府了。
那这辈子呢？她依旧遇到了宣易，依旧要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也依旧会被舅舅一家设计，最后，又死在另一个风雪夜么？
见她又陷入了思绪，闻煜也不打断，待她自己回过神来，才道：“损魔镯关系着你的上一回的死，也影响着你这一回的生。在你寿终正寝之前，它会一直在你身边，这是约定。而我，只不过恰好被封印在损魔内，在我找不到记忆，脱离不了损魔镯前，我便得一直跟着你。”
“约定？”沈青洛更疑惑了，她前生到今世，也不过是个弱质女流，而很多人妖都争着要抢夺损魔镯，就这么一个让天地间生物都眼热的东西，却有着一个奇怪的约定，在她寿终正寝之前，守护着她。
“砰砰”
房门被敲响，沈青洛看了闻煜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就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露出了宣易徒然变沉的脸，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声音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