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压了下来，屋子里昏暗不明，别的房间已经点燃了蜡烛，晦暗的烛光顺着门缝透了过来。
听到他的话，沈青洛忽然想上辈子他也是如此对自己说的，他对鼓足了勇气倾诉情谊的她道：闺阁女子，竟向外男坦露心意，你的家族没有教会你廉耻二字如何写的？
沈青洛沉下脸，不悦道：“我们怎样，应该与镇南王世子无关，世子也不必过问那么多，平白污了你的身份。”
宣易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他冷冷地看着闻煜，十几岁的少年眼中似乎装满了潮水，浪潮翻涌，似要倾泄出来。但是他轻轻一个眨眼，眼里的情绪就被压了下去，他又转而去看沈青洛，脸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沈青洛，与妖相交，终会害己。”
沈青洛微笑，“我的事，也不当由世子来管。”
宣易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一句话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
“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京城。”
沈青洛把门关上，转过头，面对着黑乎乎的屋子，叹了一口气。
闻煜整个人隐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格外地亮，他身上繁琐的花纹也似乎在泛着红色的光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怕。
沈青洛一下子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她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怎么还会发光，真是妖怪不成么。”
闻煜身上的光好像晃了一下，随即暗了下来，这样看来他浑身被黑暗包围，脸又朝着沈青洛，虽然沈青洛眼能夜视，但是闻煜面无表情的脸也在黑暗中格外阴沉。
沈青洛扯了扯嘴角，干笑道：“这样更诡异了。”
她走到桌前，拿起火折子点燃了蜡烛，霎时一屋子里都充满了暖融融的光辉，在黑暗中看不清的东西现在也看得清清楚楚。
方才她不曾注意到窗户，现在才发现窗台上有两只毛茸茸的爪子，尖锐的指甲刺进木制的窗台上，一双紫色的眸子正看着屋子里，也不知看了多久。
沈青洛吓了一跳，手里的蜡烛都扔了出去，烛火熄灭，屋子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闻煜的目光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但是轻轻瞥向了趴在窗台的狐狸身上时，狐狸就好像被什么重重一击，“嘭”得一下掉到了地上。
这里是二楼，狐狸掉下去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沈青洛把蜡烛重新点燃，奇怪道：“那个狐狸？是宛诗么？”
闻煜淡淡“嗯”了一声。
沈青洛想起了她两次见宛诗时她的模样，体型只是比正常狐狸大了一点，怎么现在她竟有一人高了？
闻煜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道：“这才是她的本体，变成本体的原因，恐怕就是他了。”
说着他的眼看向窗户，宛诗已经爬了上来，她的背上托了一个人，沈青洛只能看到灰白的头发，与狐狸软软的白毛纠缠在一起。
宛诗把人放到地上，她变成人形跪了下来，看着身旁的人，眼神温和：“这是我家郎君，在人类算来他已八十岁了，早些年患了恶疾，瘫痪难行，如今也瘦得只剩下皮和骨。”
说道最后她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我与他才相伴六十年光阴，六十年，对我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几顿尚可管饱的粗茶淡饭，几场花前月下的情意浓浓，几回对着烛光深情款款……就这些而已，他就老了，要弃我而去。”
躺在地上的人身子瘦的可怕，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脸上皱纹密布，如同一刀一刀地刻下来似的。
他头发花白，两眼已经睁不开了，似乎是听到宛诗哽咽的声音，他动了动手指，随即颤颤微微地抬起胳膊，宛诗注意到他的动作，忙伸手去握住他那双苍老而布满沟壑的手。
哽咽着问：“怎么了？你有话要说么？”
他使劲地睁着眼，露出一个疲累的笑容，声音苍老虚弱，“别……别哭。”
宛诗愣了一下，随即用袖子擦干眼泪，扯了一个笑出来。美丽而魅惑。
闻煜拿出浮屠镜，镜面如有水波泛动，他把浮屠镜对着宛诗二人，说道：“入了浮屠镜，时光不再往前走，他和你一样拥有年轻的容貌和长久的生命。”
宛诗连连道谢，清泪还挂在脸上，衬得那张精致美丽的脸我见犹怜，惹人疼惜。
他们的身体被白光笼罩起来，等光芒暗淡下来，宛诗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见闻煜正把浮屠镜往袖子里放，沈青洛忙把不解问出来：“他们在里面真的能幸福？”
闻煜的袖子是一个空间，他把浮屠镜放进去，淡淡道：“幸福与否，得他们自己决断。”
沈青洛也明白，这世间有许多假象，纵使在外人看来一对夫妻琴瑟和鸣，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究竟是恩爱两不疑还是貌合神离。
希望那个男人能适应不老不死的生活，也希望他能忘掉人世的热闹喧嚣，繁华锦绣，否则，在凄清无人的镜中世界，又怎么熬得过来？
“对了，”关于浮屠镜，沈青洛还是有几处不明白，她仰着脸，问出了萦绕在心头很久了的疑问：“浮屠镜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那里面有许许多多的空间，各种不同的世界。比如说，我进入的那个。又比如说，现在宛诗进入的那个？”
顿了顿，她继续道：“所以镜子里面，禁锢了多少人，多少妖？”
闻煜似是有些意外沈青洛会问这个问题， 他唇角微弯，表情终于不像往日那么冷淡，好像什么都与他没关系。
他又很快压下唇角，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声音里也没有丝毫情绪。
“浮屠镜也可以理解为芥子空间，那里面可以随意捏造空间、创造空间，就连时间也是可以控制的，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所有人对它趋之若鹜甘愿上来赴死。因为它，可以让人穿梭时空。”
沈青洛皱眉，“穿梭时空？你之前说的涉川，不也是能穿梭时空？”
闻煜道：“涉川只能自己穿梭，而不能带其它东西，浮屠镜则是可以带人去任意时空。只不过，需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