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感觉到了威胁,溪如的魂魄没有像平常的死人那样在身体里待上七日,而是已经开始和身体分离,眼见的双脚就要离开身体,那群水鬼却发现了她,目眦俱咧地冲上去,拉住她的魂魄一阵撕扯。
水波轻轻荡着,尖锐的声音在水里有些失真,溪如表情恍惚地挣扎着,魂魄忽然间四分五裂,三魂七魄分散在水底。
这下水鬼不再管那具尸体,而是追逐着魂魄而去。
沈青洛清楚地看到,这三魂七魄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有些已经被水鬼按住,但是却没有一魂一魄留在溪如的身体里。
那李姝为何会说溪如的身体里留有一魂,也一直跟在她身旁,看她的样子,也能看到那一魂。
对于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现在她只能压下心底的疑惑,追着那些分裂的魂魄而去。
忽然水波一阵激荡,眼睛被混浊的黑水挡住了,沈青洛闭了闭眼,再阵眼时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湖水更加混浊,溪如的尸体已经不见,但那个位置还留着一个已经生了锈的簪子。
一直紧握在手里的匕首发着光,匕身微热,沈青洛不明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在湖水里搜寻。没有看到那群水鬼,不知是它们已经找到替身投胎,还是暂时不在这里。
不过……这湖里的鬼不会少,因为它们就算找到了替身,自己去投胎,那个替身也会再找替身,就此循环下去。
至于为什么水鬼要找替身,第一个水鬼怎么来的,沈青洛也不知道。
忽然间匕首上发出灼眼的光芒,沈青洛心有所感,一转头就看到了……半漂浮着的“溪如”。
她的上半身有些透明,好像没有重量一样在水里飘荡着,下半身却长在一个足有小臂那么长的大河蚌里。
沈青洛慢慢过去,看了看魂魄和河蚌合在一起的位置,也不知是“溪如”的下半身长在河蚌内,还是下半身不见了。她把匕首扎进河蚌的缝隙中,看起来十分紧的蚌壳居然被她轻松地挑开,接着她便割开溪如沾着河蚌的部分,在割开那瞬间,“溪如”忽然变成白光钻进了匕首中。
接下来沈青洛又找到了长在石壁上和被一个螃蟹拖着走的“溪如”,看它们被匕首吸进去。
暗想:这莫不是这就是三魂七魄中的魂?都说魂属阳,能离开肉体而存在的精神。魄属阴,依附形体而存在的精神。刚刚遇到的三个虽然快与其他东西融合,但到底还是溪如本来的样子,而魄只是气,依附什么就会变成什么样子,绝不会那么容易被她找到。
接下来果真如沈青洛所料,她在这湖里转了几圈,都不曾看到“魄”,沈青洛也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不知上面现在是什么样子,魂香燃完了她会怎么样。
正当沈青洛着急时,忽然听到了一个雄浑的男声响起,那声音使得湖水颤动,听起来似曾相识,但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
“魄易附鱼虾之身,找到脊椎沾蓝的鱼虾便可。”
“时辰已过大半,一个时辰内必须原路退出。”
两句过后,再无声响。
沈青洛不敢耽误,忙开始在湖里找身上带有蓝色的鱼虾。
这湖里的鱼虾很多,但是蓝色却少见,而且湖水混浊,也很难看清鱼虾本来颜色。但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约莫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找到了八只虾和七条小鱼,她也不知这里面哪些是溪如的七魄,但为了省时,只能在湖底随便捡了块破布,包住这十四只鱼虾。
她拿好破布,就像上游,眼前所见越发昏暗,渐的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好像整个人游在墨水之中。
沈青洛咬着牙向上游,身体越来越累,好像负重了二十斤,她用尽了全力,猛地一探头,浑身轻松,人也已经出了那个黑暗的地方。
现在她还飘在坐船来的那片黑水里,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大片看不到底的黑水,水面上闪着白光,她的那个小船就在前面静止着,而她的身后……是另一个船。
一个牛头人身,面目凶恶可怖的东西手里举着钢叉,尖锐的钢叉抵着沈青洛的脖子,她缓缓转身,看着牛头上的鼻环在轻轻颤动。
“尔等何鬼?”
沈青洛眨了眨眼,颤颤巍巍道:“过……过路鬼。”
“哼,黑白无常走陆路,吾与马面走水路,除我所引路的,此处怎会有其他鬼?这个船不是马面的船么,怎会在此处?”
“我……”
忽然一声惊呼打断了沈青洛的话,她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王二混!
他显然没有意料到能在这个地方看到沈青洛,一双死鱼眼瞪得大大的,嘴张着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会才道:“你也死了啊?”
他瞥了眼牛头,见他脸色不好,忙道:“你是不是从船上掉下来了?”他往旁边挪了挪,“来我这有位置,好歹认识一场,坐上来一起去投胎吧,路上还有个伴。”
这人怎么完全变了个样子?
她跳进水里的时候听到的声音也许就是牛头和王二混的,不过她应当在水底待了很久啊,他们为何还没走?
沈青洛此时也没办法了,若被地府的人知道她是私闯进来的,那她铁定完了,思绪转了又转,她顺着王二混的话道:“是啊,牛头大哥,我是坐着马面大哥的船来到这里的,可是它把船摇到这里,忽然就不见了,我在船上也没坐稳,就掉到水里了,这不就遇上您了嘛。”
牛头狐疑地看着她,但是脑子转不动,它拨了拨鼻子上的铁环,道:“那好吧,你先上来,我带你入地府。”
看沈青洛怕上船来,它摇着船,嘀嘀咕咕道:“这马面怎么回事,船都不要了。”
见牛头专心摇船,没注意到这里,王二混低声道:“小娘子你是怎么死的?跟你说我死得可惨了。”
沈青洛抬头问道:“那你怎么死的?当初你和东方流尘一同消失,他也死了么?”
王二混愤愤道:“他才没死,他好好的,不就是有一张帅脸嘛,我王二混不比他差,只是我不爱表现。”
沈青洛扭过头去。
看到她不耐烦,王二混忙转了话腔,说主要的:“那个,那天我们被一阵风卷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里面一动也不能动,那里的小草和石头能说话,它们说我们在画里。一开始我还不信,可是后来环境忽然变暗了,连呼吸都不畅,小草说现在画被放进了封闭的箱子,空气进不来,所以我们也无法呼吸。可怜我啊,就这样被活活憋死。”
说到这他咬牙切齿的:“哼,可是那个东方流尘,就被一个画里的鸡精看上了,说要包养他,这样就能让他活。于是它们就眼睁睁看着我被憋死了。我死了以后,魂魄从飘出来,一看,果然是在画里,那张画画的是一个小院,东方流尘靠着窗户看着窗外,而我趴在他家的窗户下伸手要钱,何其窝囊!何其不堪!那时画里的我已经死了,浑身僵硬,但是胳膊还在伸着,那只可恶的鸡已经跳上了窗台!”
沈青洛沉默了一会,“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这样说来,京城里无端失踪的人会不会都是在画里,可是那是什么画呢?
顾明越书房里那张画着胎记少年的画忽然浮现在沈青洛脑海里,胎记少年很可能是平阳侯府的人,但是顾明越却说这个人不存在。而且那日他的举动也实在奇怪。
墙角的那个大木箱……又有什么玄机呢?
在他院子里看到的无脸女子,又是什么来头?
沈青洛看着前面兢兢业业划着桨的牛头,忽然问道:“牛头大哥,这几个月来京城里很多人无端失踪,他们是到画里了?您见多识广,知道那些画什么来头么?”
牛头“啊”了一声,挠了挠头:“最近的确有好多人死亡找不到死亡地点,上头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听说也是地府里出的东西。”
这憨厚的老实牛真的不像刚见面时凶神恶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