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洛抬头仔细地打量着宁司,这一刻他脸上的青涩和温和不在,目光凌厉,脸上的神态格外陌生。
“我可以告诉你三年前那些事情的原委,”宁司冷冷笑着,“关键在于,你敢不敢相信我。”
沈青洛看着他,“有何不敢。”
“翠夫人是我同胞姐姐,想必你早就知道。”宁司顿了顿,语气忽然有些低沉,“四年前阿姐在酒楼卖艺,偶然遇见晋王,便被他带回了王府。当时世人都以为她飞上枝头,自此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连着我也成了王府的管事。
“之后阿姐恃宠而骄,狠辣恶毒的名声就传了出来,她也变得同往日不同,后来我才知道,她快疯了。
至于晋王,他同李先生是一类人,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人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颗棋子,或者是个药引罢了。
“而我阿姐,恰好就是那个药引。”
沈青洛惊疑,“药引?”
宁司嘲讽道:“对,药引。李先生那所谓的天机上说,她五行偏阴,与那个女子有过因,所以只有她的灵魂能做药引救那个人。更可笑的是,我们姐弟两个样貌都与她有几分相似。”
沈青洛听得更糊涂了,“那个女子又是谁,你可否说明白?”
宁司抬头看着已经完全漆黑的夜幕,轻声道:“那个人啊,好像唤作惜荷,早就是个死人了,是阿姐从晋王的梦话里知道的,她说惜荷才是晋王真正放在心里的人。”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他只宠了阿姐一年,却想要她的命,不,应该说是灵魂。毕竟死了还可以投胎,但是灵魂拿去炼药,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三年前的某一天,阿姐忽然找到我,要我将她带出去。这时候她已经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了,我没能力带她逃跑,而此时晋王府出动了所有的侍卫在找她,只能先将她托付给我刚认识的一个友人。后来,我就再也没有阿姐消息了,就连那个友人也未曾再出现过。”
宁司闭了闭眼,有丝伤感一闪而过,眼睛一睁开,目露凛然,刚才的脆弱好像只是个错觉。
“所以你明白么,晋王找阿姐的灵魂是为了炼药救一个死人,李先生的目的自然不必多说,炼药这个办法就是他提出的。而且,这晋王府已经被他牢牢捏在手里了,他残害人命,收集魂魄,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眼下他大限将至,与活死人无异,找到你必然是有阴谋的。”
沈青洛听到这里才算明白,如果宁司的话可信,那么李先生的确不怀好意,他找到自己,应当不止是要自己帮助他找到翠夫人的魂魄,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上,真的让李先生觊觎的东西。
沈青洛把目光放到右手垂下的袖子上,镯子被衣服遮住,手腕上冰凉的触感格外明显,让她不由得有些不安。
闻煜,你什么时候出来。
“这个你拿着,”宁司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递到沈青洛面前,“这是观音庙里净瓶内的水,被万人供奉,佛性十足,对付李先生那样的活死人最为有效。”
沈青洛接过,忽然想起今日李先生给她的传音螺角,他与宁司如出一辙的态度让沈青洛有些困惑,她看着手里白净小巧的瓷瓶,一时无话。
宁司见她神色不明,忽然想到什么,“沈姑娘,李先生可否给你过什么东西?”
沈青洛没有犹豫,从袖袋里取出那个灰扑扑看起来简陋极了的螺角。在她眼里,宁司的确要比李先生可信得多,况且她也不知道那个螺角有何奥秘,只是为了她的安危?沈青洛不是上辈子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张嘴说出的话,有几分可信?正如现在宁司的话,她也是不可全信的。
宁司脸色大变,隐隐有些发白,他猛地从沈青洛手里夺过螺角在手心里碾碎,不消片刻,一堆黄色的粉末从他手里飘落下来。他敛了敛心神,深深地看着沈青洛,“我日后再来找你。”
说完也不等沈青洛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去,青色的衣衫在夜幕里渐渐消失。
沈青洛从他背影里看出了几分急迫的意味,她不知道宁司的变化是否与李先生给她的螺角有关,但是宁司的确是不对劲,常人怎么能毫不费力地徒手碾碎一个螺角?
“小姑娘,这年头,谁都不能相信呦。”
忽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嗓音低沉沙哑,好像就在身边。
“谁!”沈青洛猛地转身,环顾四周,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她把右手腕按在胸口,只有这样和损魔镯接触,她才能有一丝的安心。
“我在你面前的树上,”那声音继续慢悠悠地道:“我就趴在树上,唉,在这趴了将近月余了。”
沈青洛瞪大眼,循着月光往树枝上看了好久,都不曾看到人影。她目光游移,忽然从面前的树干上看到了一只蝉,方才那声音从蝉身上传出来,“好不容易从土里钻出来,结果爬到这里就爬不上去了。”
沈青洛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奇怪的事情真的是一件接着一件,连蝉都能成精了?
蝉依旧一动不动的,但它好像很满意沈青洛的反应,声音里都带了几分自得,“我在这待了一月有余,何事我不知道,方才那个小子看着就不正常,小姑娘可别被他骗了呦。”
沈青洛没说话,它自顾自地说道:“这宅子里没几个好人,勾心斗角看着可累了,长得一副纯良的样子,心肝不定多么黑呢。对了,有个喜欢穿红衣的男人,虽然样貌精致漂亮,可心肠坏透了,这地下的血都是他浇的,所以这的植物才都长得这么茂盛,我吃的也就好了些 这不,又长了二钱肉。哎跑题了——咳咳,当年我还在土里的时候,眼见他从土里扒拉出一个人,好像还是死人,差点殃及到我。”
它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声音疑惑,“自那之后我就很少见到别人来这里了,少有几个误闯的,都被那个红衣男人亲手杀了,对了,他还喜欢折磨女人,三年前有个绿衣服的女人,都被他给弄疯了 ,吓死蝉了。”它后怕的语气一转,有些担忧道:“他最喜欢晚上来这里,小姑娘你待在这没事吧。”
沈青洛从来没见过这么啰嗦的物种,不过想想蝉聒噪的习性,她也能理解。不过它方才说的红衣男人,难道是晋王?那绿衣女人,岂不是翠夫人?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沙沙的声响,似乎是脚步声,身后的人语调带笑,意味深长地开口,“沈姑娘怎么在这里?”
沈青洛欲哭无泪,心里暗骂宁司,这是把她带到哪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