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心中一凉,其问道:“那阿希接下来会怎样?”
“阿希死后,虫卵会占据他的身体,阿希会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他又喝了一杯,“然后,由类似于尸舞者的人操控,生生世世,永不入轮回。”
“哐啷!”
九娘没站稳,打翻了桌上酒壶,温酒撒到她冰凉的手上,竟像是炭火一般难受。奚华安扶住她,镇定道:“那我们是不是,要想个办法让阿希能在死后安息。”
瞳须道:“只要尸体还是完整的,就会被操控,我们要做的是在阿希死后虫变之前,让他真正的安息。”
九娘道:“我们不能将他分尸……若是这样入不了轮回,那么不完整的尸体一样入不了轮回!”她只觉得心里搅扰难受,这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死去的两千名锐士,奄奄一息的阿希……还有,还有在几日后的大战中会丧生的一士一卒……
三人争执不下,都觉得怎样做都不妥。
毕竟,每个人归土后,都希望自己如来时一般完好。
艾晚匆匆赶来,唤道:“九娘,阿希醒过来了!”
……
两日后,有烈火在大院里熊熊燃起。
紫儿怔怔的看着那些火焰子,问花婶道:“阿娘,那是谁?”
花婶道:“是你的阿希哥哥。”
“阿希哥哥?”紫儿不明白地摇摇头,“你们为什么要把他烧了?”
花婶道:“阿希哥哥生病了,会传染,他担心危害到他人,就让我们把他的遗体烧了。”
紫儿看着寥寥而起的黑烟,问道:“阿希不能入土为安,能去哪里呢?”
奚华安对紫儿道:“阿希会去天上,只要有风,就可以到任何地方……”
过了好久,火渐渐熄灭,阿希留下的,只有一地尘埃。一阵风起,连那一地尘埃都留不住了。生命总是这样轻易地就溜走,像流沙,抓得越紧,溜得越快。
九娘轻轻闭上眼睛,又想起了那一晚阿希临走前说的话。
“把我的遗体烧了吧!我知道自己会变成怪物,我不想变成怪物……我这辈子没有去到我最想去的地方……所以,我想,若是化作了烟沙,就可以,随着风儿回去……回到那小桥流水的刘家庄……娘……希,希儿……好想你……”
雀娘骑在当先一只蜮的头顶上,握着葫芦丝,看着鬼宫派出来作战的士卒,她仔仔细细在那些人头之中寻找……寻找……寻找……
呀!看到了,撒克夫妇和紫儿,紫儿真的回去了,董侍卫没有欺骗她,紫儿真的逃回去了。雀娘打心底里笑开了花,心中再无牵挂,也好全心应战!
悠扬的乐声在大漠上回旋,那是南疆的小调,轻快悦耳,鬼宫众人不知不觉地也被乐声吸引了过去。
“桑蜮国的人在干啥?”奚华安问道。
“莫非这就是那个像尸舞者一样的人,她的乐声莫非是操控蜮的号令!”九娘所练为“大空笛法”,对于乐声极为敏感,她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玉笛,示意众人备战。今日的风好像没有方向一般,朝四方吹来,用火攻不是明智的选择,但是却是唯一的选择。
因为,敌强我弱。
随着葫芦丝的乐声,那些庞大的蜮逐渐动了起来,朝着鬼宫的士卒快步而来。
九娘紧紧地盯着那些大虫子,待得它们走到预先算定的位置——“射!”
数万只带火的飞箭齐齐射出,点燃了那些大虫子的甲克。
当先的女子凌空而起,葫芦丝没有离开嘴边,噼里啪啦的烈火声盖不过那轻快曼妙的乐声,紫儿站撒克身后,试探着伸出了脑袋……
那是……那是——雀娘!
“宫主!宫主等等!”
紫儿叫喊着跑到九娘身边,抓着她的衣裙,哭喊道:“宫主,不能射!不能射!”
九娘疑惑地看了紫儿一眼,但没有理她,继续命令弓箭手发射火箭。
奚华安赶忙将紫儿拉到一边,怒道:“谁让你跟出来的,这里很危险!”
“护法!不能射啊!”紫儿哭喊道:“那是雀娘,是救了我的雀娘!”
雀娘?
奚华安心中一惊,可是再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那个凌空而起奏着轻快乐声的女子似乎朝他展颜一笑,落入了大火之中,再看不见。
此战鬼宫告捷,众人欢呼雀跃,唯独紫儿泣不成声。
十日后,穿着斗篷的蒙面男子再次现身,交给了紫儿一封信。
“我想,这是我该走的时候了。每次吹响葫芦丝,总是惴惴不安,因为我操纵着那些本该步入轮回的亡灵。我很害怕,害怕那无穷尽的地狱,因为没有人会为我超度。还好遇到了你,紫儿,我的好妹妹。雀娘这一生都在为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神秘之物活着,你一定觉得好可笑,我都没有见过,居然就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我也知道自己很可笑,可是,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该做什么。紫儿,其实我一个舞灵者,这世界上最无人道的职业。让死者变成丑陋的大虫,然后操纵他们的灵魂。这样残忍的我,是不值得你挂念的,可是,我却好贪恋那种像亲情的温暖。
我要找的东西,有人说它是一本书,有人说她是一把剑,还有人说不过是美人温柔的一抹目光……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我想,那都不是我真正要找的东西。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我要的东西,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紫儿,珍重。”
以上,便是雀娘全部的自述,有些语无伦次,且不甚明晰,紫儿看得不是太明白。接下来有另一行字,附上。
云:“欲消灭那些‘蜮’,只有舞灵者自杀,方可完成。‘蜮’的灵魂全部都操控在舞灵者的手中,舞灵者生则生,亡则亡。紫儿,那是雀娘自己的选择,希望你能永远记住她。”
紫儿认认真真地叠好信,仿佛,又听到了那来自南疆的轻快的葫芦丝小调,还有火海之上,雀娘凌空而舞……
此后若干年,有人在大漠深处挖出一本厚厚的古书,名叫《桑蜮列传》,第二百三十八章曰:“扶纪末年,董归即位。帝捧一南疆竹笛入朝,置于后位,终身未娶。奏笛者,乃前任巫女,闺名雀娘,十月出征,殁。……”
“当真是人间十月芳菲尽——”
“小墨,那是‘四月’。”
“山寺梅花始盛开。”
“小墨,那是‘桃花’。”
苏小墨往前跨一步,站到房文风面前,指着身后的梅树道:“傻子,你可看清楚了,这是梅花!”
房文风辩解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念错了。”他摸了摸二秃子的脑袋,道:“对吧?毛毛?”
二秃子应声抬头,眨巴了眨巴眼睛。
苏小墨道:“它现在叫二秃子,傻子!”
二秃子闻言又伤心地低下了头。
“你们两个小娃娃,还没我这老婆子走得快!”羊婆走在他们前面一大截,跺着手中的枪戟示意他们二人走快一点。
苏小墨加快了步法,却埋怨道:“羊婆婆,您家到底有多远啊?”
“不远啦!上面就是了!”
房文风看了看不远处那座寺庙,猜测那就是羊婆的住所。再回过头去看看,竟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山上,离开了‘死亡之阵’,一阵欣喜,便拉住苏小墨。
他道:“小墨,我们已经离开了迷雾森林,一会儿我们顺着山翻过去,应该就能出去了。”
苏小墨小声道:“可是,这老婆子能放过我们吗?”
房文风道:“不管怎样,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吧?”
苏小墨和二秃子一齐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小娃娃在嘀咕些什么哪?”羊婆指了指身后的道观,笑道:“嘿嘿,这就是寒舍。”
苏小墨讶然道:“原来羊婆婆您是修道之人?”
羊婆笑道:“我并非这里的修道之人,我不过是这观主人的朋友。观主人过世后,我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了……说起来,也有三四十年了。”羊婆打开门,引着苏小墨和房文风进入屋内,观众陈设清新典雅,确实是静修的佳处。羊婆让他二人坐下,自己到了里屋。
“呀!不好了!那个女人已经跑出去了!”
苏小墨和房文风一听这话,都知道说的是爞姬,慌里慌张地也跑进了羊婆的里屋。屋子中央有一个大转盘,转盘上之物活脱脱就是一个缩小般的“死亡之阵”。羊婆指着那根倒了的假杏树,咬牙道:“都是你们烧了树,使得那个女人跑了!”
言罢,她邪笑道:“既然她跑了,就从你们两个之中,选一个出来和我作伴吧!”
“什么?作伴?”
“多久?”
羊婆道:“我想要你们陪我多久,就得陪我多久!”
苏小墨不服道:“凭什么!”
羊婆笑道:“我老婆子一个人住在这山中,太寂寞了……”
“不可!”房文风阻止道,“老前辈,文风久仰前辈盛名,知晓前辈并非蛮横不讲理之人,实在是不知道前辈想要留下我们之中的一人到底有何意义?”
羊婆道:“男娃娃,你每天都有这么个小姑娘陪着你,有说有笑,自然不会寂寞,哪里又知道我的难处?”她耍赖道:“我不管,反正你们得有一个人留下来陪着我!”
二人使劲地摇了摇头。
羊婆又道:“那你们要怎样才肯留下?”
苏小墨道:“那您要怎样才肯放我们走?”
羊婆道:“我还没想好!”
房文风摇开折扇,悠然道:“江湖中人,都是仗剑论成败的,不如就由前辈出三道题,若是我们两胜一输,您就放我们走;若是我们两输一胜或者直接全盘皆输,我们两个都留下来陪您度完余生,您看怎么样?”
苏小墨重重地拐了一下房文风的心窝,埋怨道:“傻子,你要留下来可别拉着我啊!”
房文风一把抓住苏小墨的手,低声道:“小墨你这一拐真的好痛啊!你放心,我有把握。”
苏小墨小声道:“你有什么把握?你又不会武功。”
“呵呵,”房文风轻声笑道:“这羊婆老前辈,我听人提起过,平生就三样嗜好——吃、下棋、和人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