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锦州,在外人看来杨妮并没有太多不同,告知伙伴们她的嗓子和耳朵是上火所致,倒也被大家相信接受了。
在大家眼里她太拼了!除了拼工作还得治理后院起火和横生枝节的烂桃花难免急火攻心,除了劝她多休息外以瑜乔为首的一帮仗义的姐们帮杨妮把凌偲影赶回了美国。
当然这些人里没有包括彭瑜卿,他虽然整日吊儿郎当,看似除了耍宝练贱别无他长,但别忘了他曾是一名侦察兵,只要他想,便能扑捉细微的变化,杨妮清可见底的眼中比往常多了一份哀伤。
而这份哀伤清晰的印在了彭少的眼里,他自然不会相信什么上火的狗P说辞,但也是因为这份哀伤他没有揭露她,而是默默地为她保守了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
泰国发生的事情杨妮谁都没有告诉,这事儿只能烂在肚子里,不是她有多坚强,多能扛,而是这事儿太大,大倒她害怕,害怕一旦泄露出去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她不敢想象。
哪怕他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她仍是不忍心把他交出去绳之以法,哪怕他是灭绝人性的恶魔她内心深处仍是深爱着他的。
这种道德与情感的拉锯战折磨着她的灵魂,心口憋着一个疙瘩不上不下,郁结难舒,连带产生出一系列副作用。
杨妮每晚都做恶梦,夜夜都是在惊吓中醒来,汗水混合泪水将头发和睡衣全部湿透。
也说不出究竟做的什么梦,就是好阴森好恐怖,不是陷进沼泽就是被吃人的藤蔓缠住。
每个夜里不光杨妮包括诸尚杰都睡得不踏实,每当她在睡梦中惊呼着醒来时,他都自责一次,精神上的折磨远大过肉体的折磨,在这样的梦魇困扰下,诸尚杰是真上火了,急火攻心嘴角都是血泡,除此之外两个人都非常明显的消瘦下来。
回到锦州诸尚杰立刻带杨妮看了中医,中医主张安神化瘀,几幅中药的作用下声音和听力逐渐找回些,但是这些是表象,心里的疙瘩还是堵在那里,并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除了睡不好,杨妮还总是觉得有人跟踪她,身后稍微有人离得近些她就会失控地转身冲着人家尖叫,叫完后就一阵眩晕,而被她叫的人胆小的吓得半死,胆大的骂她神经病,胡同口的大爷差点被她叫的心脏病发作。
几次之后,诸尚杰索性不让她出门了,发布会无限期延后,暂时在家里静心调养些日子,并在四处帮她找寻心理医生。
杨妮回到锦州之后对他言听计从,听话温顺的像一只小兔子,也不多话,你让干嘛就干嘛。
只是原本清澈见底的眼眸在面对他时始终有一丝恐慌,诸尚杰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除了抓紧时间寻找好的心理医生外真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受杨妮的影响,四爷情绪也很不稳定,心里的不快和压抑全都发泄在了公司里,几个部门经理接连因小失误被炒鱿鱼,使得公司人心惶惶,从上倒下都是高压戒备状态,每位员工都是低着头做事,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厄运降临在自己头上,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诸家天下这样的大公司福利待遇都好,失业后再找这样的工作恐怕会很难。
诸尚杰一脸阴鸷的坐在他的椅子上,鹰凖般凌厉的目光扫视着手里夹着的纸片——一张A4大小的印刷纸,正反两面全是英文。
剑眉轻蹙,薄唇紧紧抿在一起,带有王者霸气的男人周身释放着凛冽的气场,偌大的总裁室里鸦雀无声。
静谧里带着一种隐约而来的危险。
楚信长身而立在一侧,同样眉头紧锁,温文尔雅的相貌和严肃的表情有些不搭,面带浅笑的狐狸一丝不苟的样子也有七八分的威仪。
“四爷,如果我没猜错,这封信不是南边儿的人给妮儿的。”
楚信推了推眼睛,开口打破僵局,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四爷带着杨妮先回锦州,他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后顺带去酒店收拾他俩的物品,却在台面上看到一封信。
没封口,没收件人,没署名。
好奇心的促使下打开一看,即时血液逆流,汗毛倒竖。
“接着说。”
接二连三的意外事件有些让他应接不暇,诸尚杰低沉的嗓音里透着疲惫。
“南边儿没有必要这样做,这样对他们没有好处,而且他们后来还是绑了妮儿,如果是他们显得前后矛盾。”
楚信顿了顿,又推了推眼镜,这是他无意识的小习惯,诸尚杰说过他很多次这些小习惯会透露太多信息给对手,可是他还是没能改掉,当他心里焦躁时还是会下意识的推眼镜。
“更不可能是UYD!而且这封信也不是给四爷您的,摆明了是给妮儿的,可是目的是什么呢?揭露我们使你俩反目?这么做他能有什么好处呢?”
楚信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轻声嘀咕着。他不知道杨妮有没有看这份报道,报道上详细列数了目前参与全球军火买卖的国家名称,以及贩卖的详细品种和数量。
报道上称军火贩子是‘买主’和‘货源’之间的掮客,而这些掮客为了暴利成了全球恐怖主义活动的助推器,整篇报道就在声讨和谴责军火商们。
最后的附录里还特别注释出,记者在潜伏搜索证据时发现大多数叛乱组织的武器来源于中国的掮客……
不管这篇报道出现在酒店的目的是什么,光凭这一点楚信就想捏死他,全球每年军火交易额在1000亿美元以上,他们才占了其九牛一毛,却要背这么大个黑锅。
“你觉得是什么人?”诸尚杰清冷的声音拉回了楚信飘出去的思绪。
“不会是四爷您的情敌干的吧?”
他真不知道把这事儿捅给杨妮对谁有好处,信口胡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被他这么一说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小心眼止不住的要往这方面去靠,首先想到的是彭瑜卿。
他知道军火的事儿,他和妮子走的近,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彭瑜卿对杨妮有不一样的情愫,所以当楚信话一出口他便鬼使神差的联想到了彭瑜卿。
转瞬间自己又把这种可能推翻了,可笑,几岁了竟还吃这种飞醋。
别说彭瑜卿不会撕破脸和自己挣杨妮,就算挣他也不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弟兄,他还是了解他的,也同样因为他了解他,才感觉到了他对妮子的眷恋,对诸尚杰来说这是隐形的危机感。
肯定不是彭瑜卿,这点毋庸置疑,谁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军火生意赚的钱是小集体的共同利益,他只负责出面,其余几个人也都有各自分工。
究竟是谁呢?只是想挑拨他和杨妮的关系,还是想把他们连根拔起?
越想越心烦,因嘴里的炮兵阵地没能好好吃饭,再加上严重的精神困扰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抽搐着。
“暗地里去查查,不管其目的是什么,都不能任由别人在身边买下一颗地雷,懂吗?”
诸尚杰说完将手里的纸交还楚信,从抽屉里取出沉香药丸放进嘴里含在舌下。
“四爷,您又——”
楚信面露担忧,四爷这些日子脸色不好,胃难道也不好?
“不碍事,心理医生是今天到吗?别误了接机,好生招待。”
托人从加拿大请来了一名著名的心理医生,一会儿就到,希望他可以帮助妮子走出困境。
这位医生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自己还陷在人生低谷期,老爷子托人请来医生,他却拒绝接受心理治疗。
人真的很奇怪,当自己是病人时就是不愿吃药打针和看医生;而当自己在乎的人生病时恨不能将天下所以可以将其治愈的药或人一并寻来。
杨妮待在家里的时间全部是在画室里打发的,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她寸步不离画室,一幅幅浓重的堆墨作品摆满了画室的空地。
所有的画作全是一个格调,灰、黑、腥红——她很少画油画,学画时嫌油画太浓重,她更喜欢清新淡漠的国画。
而此刻,她却喜欢往画布上堆颜料的感觉,一层层厚重的颜料涂抹在画布上,不管下面是多么的鲜亮夺目,最后她都可以用暗色覆盖上。
这或许是一种宣泄的方式,是一种无声的呐喊方式,是最安全的纾解方式。
她机械般的用大排笔将调好的黑灰色涂抹在一片雏菊上方,本身生机勃勃的画面立刻有乌云压顶,密不透气的感觉。
诸尚杰推门进来时杨妮未有察觉,等待走近身旁时,才感觉到背后有人,恐惧感疯狂席卷而来,头皮发麻身体微微颤抖。
“宝贝,别怕,是我。”
他无意吓她,只是她神情专注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怕她再次惊慌失措地尖叫,赶紧柔声在她身后提醒。
她转过身面向他,看清是他后绷着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她,围裙上全是颜料,握画笔的手腕上也沾染了不少,一抹红一抹黑的,不知道状况的人看了这情景绝对会以为诸家藏了一位油画大师呢。
“几点了?今天回来的很早。”
尽管可以说话,嗓音却还是有些沙哑,沙沙的音质为她增添了几分成熟。
诸尚杰环顾四周看了看,一地的画板没有一副积极向上的,要么一束昏暗的路灯下一抹暗红的血影;要么一只瘦小的背影四周全是浓密的黑雾。
看着满地使人毛骨悚然,使人起鸡皮疙瘩层出不穷的画他在心里喟叹一声。想当初,他的心里也如此阴暗过,那种找不到出口,迷茫彷徨的感觉至今还是清晰的。
那是当兵第二年,第一次开枪狙击射杀叛乱分子后心里严重出现恐慌,总是抹不去眼前的血印,后来被指导员拉去做了心里辅导才算挺了过去,而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因杀人出现过不良反应。
看着地上的画,他心里产生一丝疑惑,或许——她心里的结并不是因为遭遇绑架和知晓自己贩卖武器,而是因为亲眼目睹了他开枪杀人?
他竟忽略了,她和他不同,他在战场上早就被训练麻木了,亲眼所见敌人或战友牺牲的画面已经磨灭了他内心深处对生命的崇高敬意。
而她,不同。
在温室里被呵护长大,被家人当成宝的交付给他后更是被当成了心头肉,生死的画面在她心里必然会留下阴影。
他怎能忽略了这点,当时是被气疯了。
不过时至今日他仍不后悔杀了那三个人,如果给他重新选择只是万万不会当着她的面儿开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