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父亲是归家的副将,也就意味着少年要替父亲征战。
那少年同她说,等这将吴开满花,他就跟着将军战胜回朝,同她完成那个婚礼。
从那天起,女子就一直等着他。
一年又一年,桃花开了,荷花开了,石榴花开了,菊花开了……
他没有回来。
将军战胜归来了,他没有回来。
那女子最后一次泛舟湖上的时候,已经白发苍苍。
女子落入湖中,第二天晚上湖面就出现了静月不语,人们说,这是从她心上长出的花朵。她还希望,她的爱人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她。她还记得,他说的花开满将吴,便是他的归期。
于是,她的一整颗琉璃心里,全是花未央。
可那个女子不知道,她的爱人早已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再也不会回来了。
故事很短,杜想说得很慢,声音很轻,淡淡的愁绪蔓延开来。
讲完之后,我沉默良久,看着那被打扰消失的静月不语又缓缓的出现,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绽放,露出淡粉色,惹人怜爱的花蕊。
渐渐的,我眼前似乎出现一幅幅画面。
两小无猜,互定终身,渡口惜别,青梅等竹马。
湖面水波荡漾而去的是她最美好的年华,她苍老了容貌,白了鬓角,蹒跚了步伐。
最后的那次,她穿了年少时他爱看她穿的裙子,梳了年少时候的发髻,挂着温柔的笑,最后一次泛舟湖上。
她等着他,一直等着他。
等他说好的归期,那永远不会到来的归期。
忧伤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就被打乱。
咚的重物落水之声,把我尚沉浸在哀伤中的神思拽回来。
杜想早已盯着那处了。
水面上的静月不语被惊扰,纷纷散去,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哎呀呀,我说你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这么个美人,还真舍得扔啊!”
我听着耳熟,循声望去,果然在一艘大的画船之上看到了一身花里胡哨的谢自意,正摇着洒金小扇装模作样的,“心疼。”着,水中的美人,一点儿怜香惜玉的表现都没有,任由那美人泡在湖水中。
“这样的也算美人?你的眼睛当真越发不好用了。”
画船里男声满是不屑。
而身心受创的美人自己游上画船,嘤嘤的哭泣。
我和杜想盯着,谢自意就已经发现了我们,转过头,看到我们毫不惊讶。
还笑盈盈说了句,两位好雅兴啊。
杜想看他看我的眼神,半阴不阳的说了句:“谁能比得上谢丞相喜欢看美人浴的雅兴啊。”
谢自意毫不在意笑道:“最是美人芙蓉骨,自然要好好欣赏。不知两位可有兴致一起游湖?”
我记着他那一吻,感觉和他在一起待着就没什么好事儿,当下拉着杜想的手就转身,恨恨道:“不用啦!你自己慢慢游吧!”
谁知谢自意忽的凌波而来,杜想抱着我旋身而过。尚未站稳,谢自意挥扇袭来,不过片刻,扇骨尖就是锋利的薄刃!
杜想折扇自手中一旋,巧妙的化解谢自意的杀招。
两个人,一个穿着紫色绣满富贵花朵的衫子,领口微开,露出精致的锁骨,用着风流的洒金小扇。
一个柳色薄衫子,用着白色的玉骨扇,一派文清雅天成。
他们虽然过招极快,但两个人都是极好看的美人,一来一去,看起来倒像是跳舞一般好看,连船家都伸着头看呆了。
果然,人长得美,连杀人的动作都迷人!
蓦地,不知是谁打碎了一个花瓶,碎瓷就冲那船家而去,随着啊的一声痛呼。
木柱子被打掉一半,船家的额头上正嵌着那片碎瓷。
看那样子都是凶多吉少!
我怒从心生,大喝:“谢自意,你太过分了!杜想给我宰了他!”
那个船家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只是看着而已,就下了这么重的手。
最后谢自意被杜想胸口打了一掌,借着掌风退回他的画船上去。
末了还冲我道:“女人!又不是你家的人!”
我犹自生气,这个人,就这样视人命如此低贱!
杜想上前安抚我道:“无妨,总有一天把他灭了。”
这句猖狂的话,我决定要好好实施。
回去的时候,当然是杜想带着我飞了。
他的足尖不时在别人的船上借力,他抱着我,声音带着些笑意道:“你怎知那不是我下的手?”
呃……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思考过。
潜意识里,我就觉得,杜想虽然狡诈如狐,但他不会这样随便杀寻常百姓。
他大约是心情不错,见我不回答,还追问道:“可是信我?从心里信任我?”
我顿了顿,点了点头。
杜想高兴得在我脸上亲一记,我不好意思的意思意思的推了他一下。
结果……
可能是我最近活动量增大,身体强壮了些,力道也变大了,杜想或许也受了点伤,他就被我……推开了……
我直线坠落!
嗷!
杜想到底是怎了!不是武功很好的吗?我真的只是小小的推了一下而已啊!
杜想平时可真会吹牛皮!
坠落在凉爽的湖水里,杜想正等着我。
我死死的抱住他的脖子,哭丧着脸,绝望道:“杜想,我不会游泳啊!”
杜想镇定的回答道:“我会。”
我惊喜。
他接着为难道:“我中了谢自意的损招。”他的表情很不爽,不情愿道:“他在你身上下了软骨散。”
我对上他亮晶晶的眼,醉人的月色下,他好看的眉眼似镀上层轻柔的鲛纱,清雅迷人。应为泡在水中薄薄的夏衫被水温柔的褪下一半,露出大片胸膛,湿透的发衬着越发的诱人,真真是副绝好的美人出浴图。
可是,我现在实在是无心欣赏!
我郑重的对着杜想道:“那么,我要喊……”
“救命啊!”
真是丢死人了!
一国帝君居然沦落到这地步,也真是需要水平。
“白苏。”他有些好笑道:“你再用力一点,我没被淹死,都被你掐死了……”
我微微松开我的爪子,又要往下沉。
杜想想出个办法,他说,尚能慢慢凫水,让我趴到他背上,他背着我,他只要挨到有画船经过就好。
说得容易,可我最近对我的体重委实没有太大的信心,如果我过于重了,杜想又是面向水,还不得给我压着淹死?
我别过脸,没好气道:“你以为你是乌龟啊?”
“也是。”杜想慢条斯理的还击道:“最大的乌龟恐怕也驮不起你。”
“杜想,你别逼我掐死你啊!”
一刻钟后,我们换好衣裳在束雅的画船之上。
说真的,我真是太感激她了,就在我和杜想要双双沦为有史以来第一对被淹死的帝君丞相之时,她驮着……不是,驶着画船而来,救了我们两个的命。
束雅今日穿着一声白底绣满朱红芍药的纱裙,看来她对于白红二色还真是偏执。
“公子,姑娘也来赏静月不语花?”束雅开口了。
我忙着吃糕点,杜想不情愿的回答,“是啊。”又顿了顿道:“今日还得多谢姑娘援手,来日若有机会,杜想必会报答。”
束雅缓缓一笑,嘴角旋出一颗梨涡,看上去美好可亲,“原来是杜公子。”
接着她又拿出一颗白色的药丸递给杜想道:“软骨散虽然不是什么毒药,可似公子一般的人,若无武功必然多有诸多不便。束雅小小心意,公子请收下。”
我看杜想一脸想要拒绝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犯贱!
有解药不要白不要,再说了,我们来将吴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事情,没有武功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小白兔。
我跑过去,一边虚伪的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一边飞快的拿起来,捏起杜想的下巴,把药扔进他的口中。
这样把杜想随意摆弄的感觉很微妙,我忽然觉得软骨散真的是样好东西。
接下来杜想不怎么愿意开口,我就和束雅聊天,临上岸的时候,我偷偷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向她要点儿软骨散。
她愣了下,然后默默塞给我一个小瓶子,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梦归尘。”
言下之意,像软骨散那种低级的药她根本没用。
果然谢自意真是个低级的卑鄙小人,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把他喂一瓶软骨散扔给宝儿当消遣!
上了岸,我们各回各家。
杜想已经恢复了,揪着我就直奔客栈。
我自知理亏,很狗腿的配合。
“白苏,我觉着如果是你自己来闯江湖,不知道会被人杀死多少次。”杜想很诚恳的表达了今天对我行为的看法。
我给他斟了一杯香茶,一脸老实像。
杜想很受用,继续道:“你可知那束雅是何来历就乱吃她的东西,再有我们同她不过第二次见面而已。你就这么轻信?”
我撇撇嘴,有些酸溜溜的道:“我觉得她似乎对你很有好感……”
杜想对于我的祸水东引招数不理睬,接着道:“她一个人,何以有那么大的画船?小小女子孤身走将吴?而且。”杜想拖长了语调,“女儿家包下的画船上居然还有男子的衣饰,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心里咯噔一声,有些后怕道:“你是指,当时船上还有一个男子?”
杜想点头,“是也。”
真是粗心,幸好束雅给的不是毒药,不然我和杜想可就真的死翘翘了。
当晚,杜想以,他的心灵受了极大的创伤为由和我睡了一张床。
是个人都知道他这是骗人的!可没办法,我自知理亏,于是很大方的分了一半床给他。
我和杜想就这样无所事事的过来好几天,期间成功的看到了几个皇子公主。还看到了不少暗流涌动,比如街上那些鬼鬼祟祟的乞丐,一张你杀了我老娘的凶神恶煞脸的脂粉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