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是自己错了?
于是,他对宁玉元百般的宠爱,忍让。
她不要他碰他,他便不碰。她要封号,他便给。她要好好结交宫妃,他便去她说的妃子处。
他在用尽办法的,得她的原谅。
可她到底是被宠爱的女子,不懂得收敛,越发的放肆。
她要皇后之位,于是她对他说,她要一个孩子,她便有了谢自意。
中宫之位,坐稳了。她见到了,用尽办法入宫的凌天。
并且,和他有了孩子--沈梦煌。而谢自意,便被她送出了宫。
凌天也越发的野心膨胀,他教唆宁玉元杀了嘉文帝君,让他们的孩子沈梦煌接替帝位。
宁玉元于是便给嘉文帝君下毒,日复一日的下毒,嘉文帝君似乎没有察觉一般的,一碗碗甜汤喝下。
本来嘉文帝君不会这么快死,可是谢自意回来的太快了。宁玉元终究有所察觉了,她不能让谢自意和嘉文帝君相认。
于是那一天,她不但给了他下了毒的甜汤,还有一把送进他身体的匕首。
她没有一点的怜惜那个江山帝君,没有看到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容忍,对她的宠爱。她一直偏执认为,都是嘉文帝君的错。
是他毁了她的一生幸福,她没有记得,那日,是谁点的头,说的好。
嘉文帝君不止一次的问过她,“玉儿,我能不喝甜汤吗?”
她都是笑着道:“这是臣妾为陛下用心做的。”
于是他便喝了,然后伸出手臂,柔柔的抱住他,对她道:“我爱你。”
我爱你。
嘉文帝君,每个月都会同她说一次。只是,她却没有当真。
“她不单单是送我出宫了,还下了毒。”谢自意淡淡道。
有了沈梦煌,宁玉元便连嘉文帝君的孩子也不再重视。她甚至对谢自意下了毒,那是方一岁多的孩子。她亲自下了毒,让人带着出宫丢弃。而自己又做好安排,让嘉文帝君以为谢自意已经夭折。
谢自意中了毒,一岁多的孩子,本来觉无活下去的可能。可是,幸好,天可怜。他运气甚好的碰到了谷里越。有了谷里越的出手相救,他终究是活了下来。
可惜,年纪太小,毒入五脏,根本不能完全的清除。谢自意活了多久,身体里的毒就折磨了他多久。他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受到毒药的侵蚀,谷里越为他建造了一个药池。里面有对他身子极好的药,可是药力太强。他每每去一次,便如同洗筋伐髓一般。对他的身体,消耗是极大的。
苏渠近来在东沧,便是为了他身上的毒。
“我挣扎着活下去,我本来可以做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可是。”他轻笑,“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丑恶,我想平凡,宿命却不肯让我平凡。”
一个身子弱的少年,如何能在这世间好好的行走。
谢自意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磨难。他不是生来聪明绝顶,不是如传闻一般的少年天才。他有数不清被骗,被阴险的手段害的连命都没有。
他有过因为撞到了一个达官贵人,就被狠狠毒打的经历。他有过,在寒冬的时候,穿着一件单衣,因为毒发,痛的蜷缩成一团,睡在雪地里的经历。他有过,被人唾弃,被人欺辱的岁月。
于是,他只能逼着自己去成长,逼着自己去强大,逼着自己去争,去抢那人间无上的权利。
他孤身如朝堂,对那些人奉承过,巴结过,讨好过。一步步都是走在刀剑之上,而那个敬和太后,很快注意到了他。
她害怕,害怕沈梦煌的一切,会被抢走。于是谢自意的路一步步走的越来越艰险,他要留心各种暗害,还有注意来自自己亲生母亲的迫害。
唯一能得到安慰的事情,便是敬和的动作终于引起嘉文帝君的注意,多番打探,终于证实谢自意是他的孩子。
他培养他,他帮助他,看他在咫尺朝堂,浩浩江山,打造自己的铁江山。终于,谢自意是他最喜爱的儿子。
“他亲自写了一份诏书给我,要我在他死后继承帝位。将沈梦煌流放,连同宁玉元,凌天一起流放塞北。”
“可是,我没有。”谢自意嘲讽的道:“我让他安心,便收下了诏书把它放在了地板之下。最后,我仿照他的笔迹,亲自的,为沈梦煌写了一份继位诏书。于是,他便是东沧的嘉禾帝君了。”
“再然后,我想起了那个男人。那个痴情的男人,还有那个依旧尊贵的女人,他们那时候,还做着美梦。还在好好的,享受他们一家人的江山,多好啊,这江山,是他们的。可是,我向来不是一个喜欢看人高兴的人。他刚刚下葬,他们就那般快活。我怎会忍受他们那般快活,于是……”
我僵直了脊背,心底不由的升起一股寒意。
我想到了凌天淡青色的指甲和发青的脸色,敬和太后面上的巴掌印和身上的伤痕。以及,她那般的温柔的抱着凌天。我想,我似乎猜到了什么了。
果然,下一刻,谢自意便继续道:“他们不是要在一起吗?于是我便让他们好好的在一起了。我故意安排,换掉了她的避子药。没人知道,在我看到她惊慌的样子,我心里有多畅快。他们不是爱孩子吗?于是,我日日在她饮食里,放了极好的养胎之药。那个孩子,应该是极健康的。后来,他们没办法了。嘉文帝君不在了,他死了。没人给她掩饰了,无法解释为什么还会怀孕。他们的关系也是一直瞒着沈梦煌,更加不能让人知道。于是,她故意从石阶之上滚落……”
我心上一惊,那些岁月,居然发生了这些事吗?
“后来,我开始觉得,他们或许不爱孩子,于是,我让他真的成了太监。然后,我慢慢的给他用药,让他变得时而癫狂得打人,时而清醒悔恨。”
这便是敬和满身伤痕的原因了,都是癫狂时候领头的杰作啊。
“我便看着他们,这样的相爱,这样的相守。多好啊,永不分离了。有我保护着他们呢,他们总归会好好的在一起,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我忽的,有些心疼谢自意。他知道自己身世,知道是自己母亲对自己下毒的时候,他又该是怎样的难过,怎样的痛苦?
那时候,他才十多岁啊,正是凤起帝都同样年龄少年们,鲜衣怒马,轻狂肆意的时候。他在面对这世上最恶毒的陷害,一点点的艰难前进,那九重王权,他握着了,才能活着。
他的母亲在逼死他,他的父亲,在逼他成长。他此前的生命里没有一点温软,全然是雪壁冰墙。
不怪他不信任人,连血肉相连的人都在想杀他,都在算计他,他又能如何的去相信旁的人。
人心诡诈,人心阴险,他说的对。不能信,如何信。
他一个人寂寞孤单惯了,所以,无所谓孤单,无所谓寂寞。所以他穿一身招摇颜色的衣裳,走在这纸醉金迷的凤起帝君。他穿一身繁华,走一世寂寞。这天下,这帝王业,与他不过是一场寂寞的博弈。
所以,他放着沈梦煌当帝君,放着他去成长,放着他来杀他。
谢自意,就像是一个无所谓活着的人。
他身在人间繁华,又不在意这倾权天下。
那个女人,前半生都在被无尽的宠爱之中度过。
她是个被宠坏的女人,只知道追求自己的喜欢。她骄傲任性惯了,这些年来,也不知,她是否,想起过,那个对她宽容,宠爱到了极致的嘉文帝君。
那个,世上最深爱她的男人。她不知道真心的可贵,那个帝王,把她放在了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只可惜他,被她和她喜欢的男人一起杀害。她是有多恨,甚至还要杀了他的孩子。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男人,他有什么错。
他喜欢她,问过她,愿不愿意嫁。然后想把世上最好的尊贵,世上女子最爱的十里红妆都给她。
她偏执,她怨愤,可他,已经把他所能给的一切,都给了她。包括,他的生命。
在那碧瓦琉璃的华丽宫殿内,他守着她,过了那样多夜。他问她,“玉儿,我可以不喝吗?”
他每月对她说的:“玉儿,我爱你。”
那个男人,爱着她的时候,她是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她的荣宠,得世上女子艳羡。只是她自己没有感觉,往日时光,是怎样的珍贵。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变得干枯毫无光泽,掺杂着些许白发,面容憔悴。她爱的人,给她伤害。谢自意,也是有点狠。让相爱的人,相杀,这便是最诛心不过的方法了。
他要他们再日复一日的痛楚之中,想起自己所做的罪孽。谢自意,还是为嘉文帝君不平的。他心中,还是有心魔。
不可能完全的不介意,自己幼儿时候被伤害,被抛弃。再多怨恨,起点还是因为,在意啊。
他总该是清风明月不可争渡的男子,他穿着布衣自山野之间走出,一双手推开的是一个国家的另一个,只属于他的时代。
他心思玲珑,权谋论断,才华横溢,风华无双。他站在最惹人注目的位置,沐浴着国人的艳羡目光。
无人知道这个风光无限,无数人眼红的少年权相,一步步走的是那样辛苦,每一次计谋无不是把自己性命托付其上。
他的一切,都是用命去博的。他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本来便是结束在很多年前。所以,他并不是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他不怕玉石俱焚,不怕无路可退。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的人,又怎会心有顾忌。
这宿命,这这苍天,把他逼到那个地步,他便只能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