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一夜温情相伴。清晨的阳光照进来,凌语嫣睁开眼,看了看身旁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慕容枫,一笑,起身穿了衣衫。
“语嫣,你……”
凌语嫣绕在腰带上的手一僵,叹口气,打了个结,笑着转身。“你醒了!”
“语嫣,你,我,我不知道自己……”慕容枫瞧了瞧自己未着寸缕的上身,想到刚才凌语嫣正在穿衣的动作,一个模糊而又清晰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凌语嫣很快打断他,“我们是睡在了一起,也有了肌肤之亲,但情况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不用担心什么。”
慕容枫慢慢坐起身,这一动微微牵动了背后的伤。他昨晚发热出了很多汗,缠着的绷带早已被血水侵透,黏在背上。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一向清和的目光这时有了略微的疼痛之色。“你的意思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本来就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凌语嫣笑着,只是那笑容连她自己都觉得残忍。“情况特殊,一切都以你的伤为主要目的。此时关系甚大,我想你也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对吧。”
“什么都没发生吗?”慕容枫笑,笑得轻挂的衣衫乱颤,抖得如飘零的落叶。凌语嫣转过头去,任他笑够了,笑停了。“语嫣,我们去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不再回去了,好吗?”
没人认识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远离皇宫的阴谋和困顿。她,可以吗?
那是她过去一直以来的期盼和愿望,那是她痛恨慕容铮的最初的理由和借口。半年,不过半年而已,却已是心境大变,物是人非。她或许还是可以那样做,只要她想,她知道父亲不会为难她,并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可是她也知道,她不能那么自私。尤其是那两年看着母亲如何受病痛折磨,她最初最深深自责的那两年,在知道母亲病由的真相之后,她怎么还能好好地去享受自己的幸福,而不去为母亲报仇?她怎么可能枉顾这么多年来父亲的良苦栽培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丢下他孤身一人奋战?
不,她不能!
“对不起。正如你昨日在燕王府中说的那样,我是天穆最尊贵的贵妃,我是你皇兄的女人,我身上肩负着家族的荣辱兴衰。你的话你的承诺我自是欢喜的,但我的责任,不允许我这么自私。你也一样,不是吗?”凌语嫣看着慕容枫,抿了抿唇,“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开始我是怀疑,后来想,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但到了今日,我还是决定给自己一个真相。御膳房那位手艺很好的大厨是你带进来的,他是你特意安排进来的人,是吗?还有你送入我宫里的点心,里面的红花,也是你授意加进去的,对吗?
一叠声的问,换来的,是一连控制不住的颤抖。
慕容枫突然重重地咳了起来,张口,喷出一串血珠。
凌语嫣脚步一动,还是忍了下来。“我去找些吃的,你休息一下。”
凌语嫣奔出山洞,脚下踉跄,加上脚上,几次都险些跌倒。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一处山隘。抬头望望,和慕容枫避身的那个洞在自己的右上方。而从此刻待得地方望过去,依稀可见山下似有几个农户。凌语嫣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山下农家的人很朴实,一看凌语嫣的情况就自言自说地道,“姑娘是遇上山贼了吧?瞧姑娘这一身衣服想必不是普通人,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了。哎呀,如今世道不好,眼看马上就要打仗了,姑娘还是小心些的好。”
“是,多谢大嫂。”凌语嫣小心收起借来的衣服,从耳朵上拽下一对耳环放到那妇人手中,“身上没带钱,这个就算是答谢大嫂的,还望不要嫌弃。”
那妇人虽没什么见识,但看那对玉坠也知价值不菲,慌不迭地往外推,“这怎么使得,这点东西不值什么钱,哪能劳您做这么大的破费呢,姑娘快收起来吧!”
凌语嫣摇摇头,一推送出去再无收回之意。那妇人见状也不敢再推辞,又收拾了些吃的东西打包交给凌语嫣。凌语嫣谢过,出门往山上回。
凌语嫣不知道,就在她走后没多久,一队戎羌士兵闯了进来,看到凌语嫣留给那妇人的坠子便去抢。妇人不给,被戎羌兵一枪刺破了胸膛。戎羌兵进驻丰州,丰州即将陷入混战。
凌语嫣换了一身简单的农家衣裙,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拿着包袱回到山头,远远地便看到那破洞口倚着一人,胸前衣襟尽被涌出的血水染尽,却好似未闻,只焦急地四处张望。
凌语嫣一愣之下大惊,忙奔到洞前。慕容枫在看到凌语嫣出现的刹那松了口气,身子晃了晃再支持不住地倒了下去。
慕容枫心急如焚,凌语嫣出去大半天了还不见回,这山坳荒凉,而且已经到了天穆和戎羌的交界,如今边界处乱成什么样他不想也知道。凌语嫣半天未回,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不会的,她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慕容枫撑着身子往外爬,每爬一次都要喘息半天。伤口迸裂,鲜血狂涌他已经顾不得。一个人到底要流多少血他不知道,他只希望自己能够撑到凌语嫣回来。哪怕是看上一眼,也好。
凌语嫣守在慕容枫的身旁,药已经重新换过,可慕容枫气息微弱地让她害怕。她甚至不敢动,怕稍微一碰,那个玉一般的人儿就会碎掉。无论他做过什么,无论他对慕容铮做过什么,无论他在右相和云太后之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可他对她的心,她从未怀疑过,尤其是这几日。
慕容枫咽不下东西,凌语嫣想起自己病的时候慕容铮的方法,便掰了饼子泡水,泡软了再由自己的口喂入慕容枫的口。他的唇温热柔软,却让凌语嫣感觉如他的生命般脆弱。偶尔,慕容枫也会醒。醒的时候,会干着嗓子跟她说上两句话让她安心,大部分时候还是睡着。山上没有药材,只能靠着慕容枫随身带着的一点药维持。
这样过了几天,慕容枫已经能勉强走动。他这一动,凌语嫣便再也坐不住。“你的伤这样拖着不行,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找个地方给你治伤才行。”
慕容枫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情况不易拖着。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她。想了想,道,“如今丰州怕是已乱,我们必须改道。咱们往南走,虽然绕远了些,但毕竟要比原路回去安全许多。”
凌语嫣点头赞同,“往南是兰陵,若是能遇到萧珏的人那便更好。”
慕容枫有些沉默,凌语嫣以为他是身体虚弱,便没多理会。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启程了。
下了山才知道,戎羌的军队现在已经进驻丰州,在丰州城好一番折腾。戎羌兵凶猛彪悍,虽是与燕王结为盟军,但还是有不受管制的耐不住性子,溜达着四处打劫。丰州城被这帮戎兵搅得怨声载道名不聊生。
凌语嫣跟慕容枫两人换了最普通的农装,又抹了脸,一眼看去便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兄弟。丰州虽乱,但防守还是一等的森严。通往南部赣州的倒上设了关防,只许出不许进。出是为了减少城内兵粮的消耗,不许进,自然是防止探子混进城来。
凌语嫣扶着慕容枫,慢慢挨到关口,守门的官兵吆五喝六,对每一个进出的人大肆搜查,稍微值钱点的东西就都给留了下来。慕容枫瞧着那些官兵搜人的动作,目光一闪,脚下一顿。
凌语嫣明白他的顾虑,搭在他臂上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无妨,也就忍这一时罢了,能出去才是最要紧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关口。守兵一看两人一身破旧的冬衣就有些嫌弃,一个人推着另一个人上来搜身,那人不情愿地靠前,手刚想探上慕容枫的衣襟,忽然间闻到一股刺鼻的怪味,顿时眉头大皱,连着倒退数步。“什么味道?”
凌语嫣探到肋下的手微微一松,往前一步笑道,“官爷莫见笑,我跟大哥在城西染了恶疾,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官爷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城西?恶疾?
那官兵在凌语嫣上前的时候就倒退一步,又听两人的来处,顿时脸色大变一招手让开大道。“快快,他们是从城西来的,快让他们过去,别在这儿害人!快!快!”
众人一听城西,纷纷让开道路,避之不及的翻到在地连滚带爬,爬也要爬离他们两人的范围。
凌语嫣面不改色,扶着脸色极为不好的慕容枫四处俯首道谢,东摇西晃,到哪,哪儿就空出一大片。直到两人出了城,走了很远还能听到背后骂骂咧咧的声音。
“城西?什么恶疾,那是尸毒!”
“没听说前几日戎兵在那杀了一批人,强暴了几个妇女嘛,死得可惨啦!尸身也没处理,都生虫啦,好多人都病了呢!”
“这俩人真是命大,竟然还能爬出来,怕也是活不久了!”
“搞不好这一出去还能再染上几个,哎呀呀,作孽啊!”
……
远处,慕容枫的眉毛挑了挑,一旁的凌语嫣抿着唇,笑得浑身颤抖。
两人相携走了将近一天才看到一条不大的河,慕容枫立马往旁边一退,“你,你去洗洗吧!”
凌语嫣挑挑眉,“怎么,儒雅风流的静安王,是嫌弃我这一身救命臭了?”
慕容枫别开眼神,有些窘迫,“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毕竟是女子,总带着这身味道也……”
“行了,我知道你最终顾忌的还是我。等天黑吧,眼看着日头也快下去了,今晚咱们就在这里露营。走,先去找个栖身的地方。”凌语嫣笑着扶慕容枫继续走,好在天气渐冷,身上味道被风一吹渐渐消散。若是在夏日,别说慕容枫,就是她自己也是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