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旬邑一愣,随即明白凌语嫣指的是那些药材的事情,笑道,“娘娘多虑了。顾家虽然是商人,但亦有一份护国赤诚。这件事皇上已经跟臣讲得明白,过几日赐封‘护国药商’的名号便会送到顾家,也算是对顾家的补偿了。”
凌语嫣点点头,有了皇家的封号,就等于给顾家送了一顶无形的保护伞。虽然以顾家现在的实力未必需要,但皇商的信誉总是更高一筹,日后出口他国也会更方便一些。慕容铮这样做,也确实是补偿了顾家。反观顾旬邑,似乎对这件事看得很淡,“你,对自己的家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顾旬邑笑笑,有些索然,“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自小离家,对家人的概念很是淡漠,而且当年父亲病逝……算了,不提了,过几天我会回去一趟,带着皇榜一起。”
凌语嫣了然。这赐封皇榜若是能有他亲自带去,那是再好不过了。而他隐去的话,想必顾家当年有什么事,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吧,所以这么多年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从未回去过。
见凌语嫣一直顾左右而言他,顾旬邑不由挑了挑眉,“娘娘留下微臣,就是为了讨论微臣的家事吗?”
凌语嫣勾了勾唇,话锋一转,“关于贤妃的事情,皇上可有怀疑你?”
顾旬邑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摇了摇头,“皇上现在忙得很,一边要想办法压下柳将军的案子,一边又要抵抗太后娘娘的压迫,还有朝中的异动,形势,紧张得很那!饶是如此,皇上最关心的,怕还是娘娘身上的毒,所以才一下早朝便将臣叫了去。旬邑很奇怪,娘娘问了一圈,却始终不问自己的毒,娘娘当真不担心吗?”
凌语嫣摇了摇头,“这事皇上既然交托与你,我问与不问,都是那么回事。在沧澜密林的时候,我原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不过没想到还能意外捡回一条命来。”
“娘娘在巫山,到底遇到了什么?”顾旬邑脸色微沉,面露凝重,“说句实话,娘娘跟皇上当真是福大命大,微臣跟着师父行走四方,这沧澜密林的厉害自是知道,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活着走出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娘娘日后定然康泰。”
凌语嫣无谓地笑笑,“你刚才说朝中异动是怎么回事?”
一说到朝中的局势,顾旬邑似乎总是兴致勃勃,“皇上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静安王镇守。然表面上是他在镇守,实则都是右相在出主意。静安王以闲散已久不懂朝政为由,但凡朝中有事,无论大小皆跑至右相府进行请教。久而久之,朝中大臣呼吁右相复出主政的呼声越来越高。而另一方面,太后也旁敲侧击,希望皇上能够让右相重新掌权。只不过,太后的施压中,还有另一番回旋的余地。”
“什么余地?”凌语嫣挑眉,心中却对顾旬邑熟知朝政有些诧异。
顾旬邑一笑,笑中微带促狭,“太后说了,若是皇上能够好好对待皇后,赐皇后一个孩子,也算是补偿了右相这么多年对朝廷的尽心尽力。即便今后不再掌权,也没什么了。”
凌语嫣默然。太后这是坐不住了,终于要开始为她的侄女图谋了吗?或者说,是为他们云家吧。如今父亲不在京中,正是他们动手的好机会。
见凌语嫣没什么表情,顾旬邑眉头一皱,微微凑近凌语嫣,低声道,“太后要塞女儿给皇上,你就一点都不关心?”
凌语嫣愣了一下,终于明白顾旬邑在打什么主意,“你是希望,本宫参与到后宫的争风吃醋中去?我还没问你,你一个太医,怎么知道这么多。而且,你似乎很关心朝中局势的变化。莫非,你想在这当中图谋什么?”
这面这两句凌语嫣不过是句玩笑话,哪只顾旬邑闻言却轻轻一笑,眉梢间忽有几分正色。“若真能图得些什么,也不是不可以。只不知娘娘于如今的局势中,打算如何?”
“我什么打算也没有。”凌语嫣看着顾旬邑的眼睛,敛了笑容。“本宫从不知道,你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见凌语嫣变了脸色,甚至带着些许审视防备之意,顾旬邑不但没有胆怯反而立直了身子,正色道,“微臣怀揣一身学识,并不止于行医之道。若能辅助能人平治天下,顾旬邑万死不辞!”
顾旬邑说得掷地有声,满面正色,到真的像是要寻觅良主一展抱负的样子。看着这样的顾旬邑,凌语嫣突然想起初次单独召见顾旬邑的情景,那时不就已经发现这个人不单只懂得医术那么简单了么?更何况,还有老头子那般的师父。不知道那怪老头又给这家伙灌了什么水,说不定背后撺掇的就是他。
凌语嫣站起身,缓缓地走了下来,行到顾旬邑身旁的时候,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既如此,你就利用自身的便利,好好地盯紧后宫里的人。首先,便是贤妃。”
顾旬邑无声一笑,“臣,遵旨!”
贤妃的父亲柳继年的案子慕容铮全权交给了静安王,会审定在月底。
贤妃的父亲柳继年的案子慕容铮全权交给了静安王,会审定在月底。
天牢大堂,寒凉阴森。执行这次审判的是刑部侍郎石敬瑭,在混杂的朝堂格局中,难得此人刚正,不靠派系,是慕容铮比较信任的重臣。此刻,大堂之上,石敬瑭端坐正中,一旁,是一身月牙白的慕容枫。轻袍缓带,闲散如风,乍一看,跟这黑冷阴森的天牢重地很不相容。然看得久了,又会觉得静安王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淡漠之气,与这天牢,竟然有了和谐的趋势。
石敬瑭为人耿直,虽然静安王比他的位份高,又是监审兼证人,但无实权,于是石敬瑭也没有太过客气,两人寒暄几句,皆安稳坐下,等着提审犯人。
时辰差不多了,石敬瑭征询慕容枫的意思,见其点头,随即惊堂木一拍,喝道,“带人犯柳继年上堂!”
叮叮当当的铁链声,于这寒凉的牢笼中显得格外沉重。柳继年扛着厚重的枷锁,拖着粗壮的锁链,一步步晃了过来。行至堂上,看到闲坐一旁的慕容枫,目光一亮,难掩激动之色,“静安王,你好狠的心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放肆!天牢重地,岂容你肆意喧哗!”石敬瑭“啪”地一甩惊堂木,柳继年震了震,虽不敢言,一双带血的眸子却死死地瞪着慕容枫。
“啪!”
又是一声,石敬瑭指着柳继年喝道,“见了本官和王爷,还不下跪!”
柳继年看了看石敬瑭,又瞪向慕容枫,咬牙跪了下去。
见柳继年还算老实,石敬瑭神色微缓,“柳继年,你可知罪?”
柳继年抬头,“不知大人指的是哪一条?若是说我带兵不力,那我便认了!”
石敬瑭微一皱眉,不由侧首看了看慕容枫,后者的不动声色让他有些不着头脑,便继续问道,“据静安王指正,当日在朔州,燕王叛逆压境之时,你身为主帅,不但不积极备战,还伙同部下意欲投降,可有此事?”
柳继年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心中思索着昨日饭中出现的字条上的内容,终是一横,道,“确有此事!”
“嗯?”石敬瑭一愣,显然没想到柳继年会如此轻易招认。前两日刚来的时候还大喊冤枉,怎么今日关键时刻又认罪了?但犯人肯认罪,那是再好不过的了。石敬瑭这样想着,面色一沉,将手边状纸一推,“既如此,你还有什么话说,签字画押吧!”
“我有话说!”柳继年豁然抬头,闪烁不定的目光望了慕容枫一眼,又快速地移到别处,似怕与他的目光对上。“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当日情况危急,军中粮草不足,将士疲惫多病,根本无法再战。我身为将军,岂能眼睁睁看着手下将士去送死?而城中百姓更是人心惶惶,狼军势猛,若是惹恼了他们,破城之后必是一城屠杀。所以,我便着人前去谈判,假意投降,只盼能够等到援军来到,再战狼军。”
一番陈词,被柳继年从闪烁说到顺口,到了后来竟隐隐有几分激昂之气。话一说完,他便重重喘气,看似是过分激动所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心虚。
柳继年的一番话让石敬瑭瞪大了眼睛,不由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不出声的慕容枫,低声道,“王爷,人犯说的,可属实?”
慕容枫轻轻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唇角越发弯的厉害,然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抹异色,带着冷寂。“本王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慷慨激昂,毫无愧色。柳将军,你就不怕那些被你害死的将士,回来找你索命?”
慕容枫笑得轻巧,说话的声音也轻巧。可柳继年看着那轻巧的笑容,却堪堪打了个冷战。
柳继年的变色自然没有逃过石敬瑭的眼睛,不用问,也知道他刚才的那番话真假能有几分。当下喝道,“大胆柳继年,你竟然还想妄图糊弄本官和王爷,你当我刑部大牢是吃素的吗?来人,用刑……”
“慢着!”
轻声缓语,却清脆动听,携着一阵不轻不重的幽香,伴着悦耳的环佩叮咚,一抹绯色的衣角出现在了大堂门口。
看见那衣角的刹那,慕容枫眼中一抹幽光闪过,脸上笑容却是不变,起身相迎,“天牢阴暗潮湿,贵妃娘娘怎么也过来了。”
“下官刑部侍郎石敬瑭,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听得慕容枫的话,石敬瑭一惊,忙起身行礼。他虽然见过凌语嫣,但也只是落霞宴上的远远一瞥。而有关于凌贵妃的传言,他却是听了多得不能再多。
“石大人请起。本宫跟静安王一样,不过是过来听听罢了。你们继续,继续!”凌语嫣笑着向慕容枫走去,一边在下人利索备好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冲着慕容枫点头微笑,“本宫过来旁听,王爷不介意吧!”
慕容枫哈哈一笑,随意一掀衣摆坐下,“这件案子,娘娘也是当事人之一,自然应该来听听。石大人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