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语嫣但笑不语,一回身坐于主位之上,招呼苏玄奉茶。茶到唇边,凌语嫣掀起的杯盖遮住了冷下来的笑容。她昨日才回宫,还未来得及着人询问宫内的情况,这贤妃已经迫不及待地巴巴跑来了!
少顷,凌语嫣放下茶盏,闲闲地靠在椅子上,半阖着眼,神情妩媚慵懒之极。对方都不急,她急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贤妃脸上的笑容便再也维持不住,讪讪道,“娘娘,臣妾的父亲……”
“柳将军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若不是得他鼎力相助,本宫在朔州的时候也不能坚持到皇上亲临。”凌语嫣笑意盈盈,将柳暮云的话一口接了过来。
柳暮云愣了愣,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娘娘,臣妾知道父亲做了何事,请娘娘念在咱们姐妹之情的份上,救家父一命,臣妾感恩于心,他日必报娘娘大恩!”
凌语嫣敛了笑容,幽冷的目光落在柳暮云的身上,淡淡道,“贤妃的话好奇怪,柳将军明明好好的,马上就要加官进爵,贤妃却跑来让本宫救他,是何道理?难道在贤妃的眼中,本宫就是这样一个不讲理的人吗?”
凌语嫣声音低沉,却掩不住几分清冷凌厉之气。柳暮云闻言浑身一颤,惊惶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娘娘难道不知,昨夜皇上一回宫,就下旨将父亲押入大牢了吗?臣妾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父亲毕竟是父亲,臣妾恳请娘娘能够替臣妾的父亲说上几句好话,饶他一命!”
“贤妃似乎找错人了。指证柳将军图谋叛国,与燕王串通的是静安王,你来找本宫,有什么用。你该去求静安王才是。”凌语嫣冷哼一声,看着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人,突然觉得有些烦躁。看来这皇宫,她还是不适应。“贤妃怀着龙种,还是快些起来吧。春寒料峭,贤妃姐姐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宫可担待不起。”
“娘娘!娘娘当真要见死不救吗?”贤妃咬着嘴唇,下唇一片殷红,隐隐的有血丝流出。
凌语嫣突然叹息一声,让人将柳暮云扶了起来,“姐姐怎么就以为,皇上拿了柳大人就一定会要杀他!”
“是静安王!静安王为我父亲列了数条罪状,条条皆是死罪。皇上震怒,命刑部严加查办。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进去的哪有活着出来的,更何况还有静安王暗自施压?”许是哭得久了,柳暮云的声音已经有些暗哑。“静安王说,父亲以下犯上,非但对贵妃不敬,更欲除之后快。不杀此人,难以抚慰娘娘在朔州所受之苦!”
凌语嫣从榻上直了身子,“静安王真这么说?”
柳暮云点头,“若非如此,臣妾怎敢来打扰娘娘静养!”
昨日一回宫,慕容铮便扳下诏令,凌贵妃身感风寒舟车劳碌,需要静养,免去后宫晨昏定省,任何人不得打扰。柳暮云竟然不顾诏令前来求她,所说定是不假了。这是慕容枫这样做,当真只是为了那日的事情报仇吗?
凌语嫣沉默下来,半晌,挥了挥手,“贤妃姐姐先回去吧,这件事,本宫自有主张。”
“真的?谢谢娘娘,谢谢!”柳暮云脸上一喜,忙不迭跟凌语嫣道谢。许是站得久了,腿脚有些累,柳暮云一手扶住旁边的桌子,一手不自觉地抚了一下小腹。
这一不经意的动作,却被凌语嫣瞧见了,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柳暮云的肚子上。三个月大的身子,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若在从前她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此时却看着分外刺眼。三个月,是在她离开天穆之后有的。想到此,凌语嫣的目光不由凝了凝。
柳暮云也察觉到了凌语嫣的目光,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的惊惶一闪而过,讪笑道,“娘娘,有件事,臣妾还要多谢娘娘提点……”
她话没说完,忐忑探究的目光望向凌语嫣。凌语嫣身子一僵,蓦然明白过来这“提点”是怎么一回事。呵呵,是啊,柳暮云如今能怀上孩子,还真的是她的提点!该死的提点!
“恩!得来不易就好好养着,以后少出门,注意饮食。”凌语嫣收回目光,淡淡点头。
见此,柳暮云稍稍安了心,起身告退。
“娘娘,那日皇上以为您是自愿跟燕王离开的,在永福宫的花树下坐了很久,不许任何人靠近。等皇上走了之后奴才过去,在树下发现了几坛酒。隔日,便听说了皇上夜宿景阳宫的消息。”见凌语嫣神色不愈,苏玄小心地将柳暮云得以怀孕的真相道了出来。
闻言,凌语嫣长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玄,“皇上宠幸嫔妃是很平常的事,有了子嗣更是值得庆贺的事,你以为本宫会向其她女人那样为了这事而不开心?”
苏玄立刻躬下身来,笑道,“娘娘胸襟广阔,贤良淑德,岂是一般女子可比?不过……”
“不过什么?”看着苏玄欲言又止的样子,凌语嫣有些气闷,“一段时日不见,什么时候你竟学会这吞吞吐吐的毛病了?”
“娘娘容禀,今儿早上一下朝,皇上就把刚刚回宫的顾太医叫去了御书房,也不知这会儿出来了没有。”一见凌语嫣着恼,苏玄赶紧霹雳啪啦的将事情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凌语嫣。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凌语嫣一惊站起,提步就往外走,刚走几步又停下,想了想,道,“你去看看顾太医从御书房回来了没有,若是没有叫人来通知本宫一声,你在御书房外守着便可。记住,不要让人察觉。去吧!”
“奴才遵旨!”苏玄应了一声,领着人去了。
凌语嫣又坐回到榻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玲珑适时端过来一杯参茶,柔声道,“娘娘不舒服吗,玲珑给您揉揉吧!”
“也好。”凌语嫣往榻上一靠,任玲珑灵巧的手指在她的太阳穴间揉捏。玲珑的手法很好,很快便让她放松下来。“玲珑,那时我跟皇上出去,把你跟苏玄留在宫中,你独自出了御书房,到底遇到了什么?”
揉捏在穴位上的手一顿,玲珑嗖地跪了下去,凄声道,“对不起娘娘,玲珑没用,请娘娘责罚!”
凌语嫣目色一沉,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先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玲珑抬起泪汪汪的脸,道,“就是因为玲珑什么都记不得了,所以才说没用。那日,玲珑从御书房出来,经过御花园,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跟着我。我便自作聪明耍了个心眼,在御花园转了两圈,然后不知怎么的我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原地,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娘娘,玲珑说的实话!玲珑醒来得知娘娘失踪,心中大骇,自责不已。娘娘失踪的这些日子玲珑食不能安夜不能寐,如今娘娘终于平安回来了,玲珑很开心,也就再没什么遗憾了,任凭娘娘发落!”
说完,玲珑一头重重磕在地上,响彻殿宇。
凌语嫣心中惴惴,真的只是这样吗?她心中疑惑,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温和笑道,“瞧你,我不过是只问了你一句,你就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发落,发落什么啊,你有什么罪让我发落?快起来!”
“皇上驾到——”
扶着玲珑的手一顿,凌语嫣已经飘然起身,还未至门口,慕容铮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经过她身侧时一手揽在腰际,带着她坐下,回首一指跟着进来的顾旬邑,“你过来看看。”
凌语嫣这才看到顾旬邑也跟着来了,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见其无事,挑眉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慕容铮一手按住她,柔声道,“没什么,朕得到一味药,让顾卿看看是否可以用。”
凌语嫣心下了然,再不说话,乖乖地将手腕伸了出来。
永福宫上下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皇上和娘娘的神色,心知定然是大事。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只盯着为凌语嫣把脉的顾旬邑,气氛沉闷。
少卿,顾旬邑收回了手,拧着眉,唇边却绽出一抹笑意,微微点头,“可以。”
慕容铮似是松了口气,挥挥手,“如此,即刻去吧,你须亲自煎熬,好了之后立马送过来,朕就在这里等着。”
“臣,遵旨!”顾旬邑望了凌语嫣一眼,无声退了出去。
在林易的授意下,所有下人也都退了出去,房里只剩下凌语嫣和慕容铮。
看着慕容铮微臣的面色,凌语嫣抿了抿唇,问道,“可是顾当家给的药有什么问题?”
慕容铮诧然抬头,眼中的惊慌一闪而过,“你知道?”
凌语嫣点点头,“是,我知道。那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慕容铮蹙了蹙眉心,将凌语嫣揽在怀中,“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拿到雄参!”
说话声带动胸膛振振,凌语嫣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些闷闷的。这东西得来不易,岂是说拿到就能拿到的?况且,是世上有没有还未知了。想了想,凌语嫣尽量将语声放柔,“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没有解药,会怎样?”
慕容铮斜长的剑眉挑了挑,似是犹豫了一番,才斟酌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控制好,不沾酒,便不会有什么。”
“若是一不小心沾了酒呢?”凌语嫣笑,眼中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冰冷,自问自答,“若是沾了酒,便会情难自禁,形如荡妇,是不是?”
随着慕容铮的微一顿首,凌语嫣的心沉了沉。如此,这毒跟媚药要什么区别?
心中微凉,面上却笑得越发温柔,“你放心,自此往后我必滴酒不沾,如若到了非喝不可的程度,我定等着你来。”
环在腰际的手臂又紧了紧。她这是,在向他承诺吗?
一个时辰之后,顾旬邑亲自将药送了过来。慕容铮亲手为她喝下,又嘱咐安慰了一番才离开了永福宫。
慕容铮走了,顾旬邑却还没有离开。凌语嫣屏退了所有人,只单单留下了他。
“顾家的事,我很抱歉!”凌语嫣轻轻开口,语声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