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后宫前来送行的凌语嫣也从轿撵中走了出来，“林公公，皇上呢？今日王爷出征，他不来了吗？”
“回娘娘，王爷，赫连昭仪被确诊有了身孕，害喜害得厉害，实在走不开，便着奴才过来了。”林易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呵呵地向凌语嫣和慕容枫行礼。“皇上还说，凌贵妃可全权代表皇上，您在这儿，跟他在这儿是一样的！”
林易的话，在场的大臣都听到了。这话，好似无形中又抬了凌语嫣的身份，可同时大家也不会忘记，皇上是因为福老王爷的外孙女，现在的昭仪娘娘才没来送静安王出征的。
“既然皇上这么说了，时间紧迫，本宫也就不再推辞，暂且做了这个主。”凌语嫣一招手，早有礼部的人捧上准备好的践行酒，凌语嫣执起酒杯，和已经翻身下马走到跟前的慕容枫相对。这对在众人眼中有着无限暧昧情愫的王爷和后妃，自那日清晨的夜宿事件后头一次离得那么近。“本宫代表皇上，祝王爷大胜而归！”
“定不辱命！”也不知是因为穿上战甲的缘故，还是慕容枫本身的气质就变了。那仰首喝酒，那平日里如风一样的温润男子，此刻看起来竟也有了豪气干云的气魄。
“出发！”慕容枫丢了酒杯，翻身上马大手一挥，趋马向前奔去。庞大的队伍开始移动，肃穆而整齐。金黄色的象征着身份的瑞字大旗飘摇在空中，威风凛凛。
广场上呐喊震天，带动了所有人的情绪。所以，只有凌语嫣看到了，慕容枫刹那的一个不经意的回眸，有多么的深沉。那一眼，似是隐了千言万语的说不出口和愤恨不甘，又带着一股从未见过的决绝，让凌语嫣的心，瞬间慌乱，几经翻腾沉到谷底。
自贤妃柳暮云有了身孕后，赫连青这个自进宫起便行事低调却话题不断的昭仪娘娘有孕得消息如旋风一般刮过整个后宫。而太后也是一反常态，不仅送了大量的补品，还亲自前来探望，令本就在绮兰殿做客的柳暮云心中不甘到了极点。太后一走，她便也起身告辞，急急地往永福宫而来。
永福宫里，连着忙了两日的践行宴和出征送行的凌语嫣神色倦倦地躺在榻上。时近五月，天气渐热，永福宫自凌语嫣重新恢复贵妃的封号后也将满殿的幔帐换成了艳丽夺目的茜素红。可不知怎地，当柳暮云走进来的时候，却还是感觉有些冷，跟外头的明媚极不协调。再看斜卧在榻上休憩的凌语嫣，身上也是盖着初春才盖的绒毯。
苏玄忙着给凌语嫣准备午膳去了，此时只有春儿留守在殿中。小丫头为难地看看柳暮云，又看看依旧睡着的凌语嫣，小脸上满是苦楚。
玲珑不在了，这凌贵妃怎么也不再招个大丫头进来，留个不懂事的丫头片子也不嫌碍事？柳暮云泛着嘀咕，进门前的慌乱和烦躁此时反而沉了下来，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悄声吩咐道，“先让姐姐休息着吧，去给本宫泡壶茶来！”
“是，娘娘！”胆小的春儿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去沏茶去了。
殿中无人，静得有些诡异。柳暮云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熟睡的凌语嫣，心思不由翻腾起来。这个凌语嫣，长得果然是美极了的。平日里看她一副高高在上，风情万种的样子，没想到睡着的时候却是另一番情境。优雅尊贵，让人心生敬畏，不忍亵渎。好像戏文里写的仙女儿，沉睡了千百年，等待着有缘人将她点醒。
沉睡？点醒？柳暮云被自己脑中浮现的词吓了一跳。可回过神来又惊异地发现，凌语嫣睡得似乎也太沉了，沉到，让人以为她不会再醒来。不会再醒来，那不就是死了？这个想法冒出，柳暮云虽然又把自己吓了一跳，但胆子却大了起来。
柳暮云一步步向着凌语嫣靠近，每近一步心跳都加快一分。很快，她便到了凌语嫣的跟前，离她不过寸许。而站在榻边，柳暮云却更加感受到，榻上的人无声无息。颤抖着，柳暮云伸出了手指，一点点凑到凌语嫣鼻下。
“咚！”
好似心口突然落了什么重物，压得柳暮云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好容易才扶住一把椅子，一手捂着胸口不断喘息。
“贤妃娘娘，您怎么在这儿？”惊讶的声音骤然自身后殿门处响起，却是刚从御膳房捡了食材回来的苏玄。
“没，没什么，本宫就是过来看看凌贵妃，见她睡着就没打扰。”柳暮云扶着椅子坐下，努力压着心头的那抹震惊。她的手指还在颤抖，连着几乎心都在跟着打颤。刚才的那一触，让她惊得险些摔倒，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对，逃！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这边一想通，柳暮云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力道之大，把来奉茶的春儿都给撞翻了，茶壶水杯碎了一地。巨大的声响终于惊动了沉睡中的凌语嫣，她骤然惊醒，身体本能地直了起来，厉目一扫落在正欲离开的柳暮云身上，才软了几分。“是贤妃姐姐吗？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怎么也不叫醒本宫，越发没规矩了！”
“砰！”
刚迈出两步的柳暮云在听到凌语嫣声音的刹那双腿一软，撞到了一旁的凳子上。若不是苏玄眼疾手快地扶住，这已经见了肚子的贤妃怕是要摔出事了。
凌语嫣被柳暮云奇怪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从榻上奔了下来，走到被苏玄按在椅子上的柳暮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糊涂了吗？自个儿的身子不注意，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是要拉我永福宫跟你陪葬吗？告诉你，本宫没那么容易倒下！”
对柳暮云，凌语嫣原本就存着防备。此时见她竟然自个儿往地上摔，很自然地认为她是故意为之。她吼了一通，却发现柳暮云根本没反应，只愣愣地看着她，眼中有着慌乱和惊恐。这个柳暮云，在对她表示害怕？
凌语嫣敛眉，退后几步，仔细思索了一下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目光一沉，“你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这次，柳暮云总算是有了反应，将头摇了个飞快，“没有，臣妾什么都没看到！臣妾，臣妾来看望娘娘，见娘娘睡着便侯在一旁。只是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想，想回宫去，脚下一滑才撞了凳子。”
“肚子不舒服？”凌语嫣探寻的目光在柳暮云隆起的腹部一转，转身对吓呆了的春儿道，“快去请顾太医过来，就说本宫这里有急诊，快去！”
“是！”回了神的春儿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柳暮云强笑着想拦，“不用麻烦了，臣妾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还是看看的好！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来求本宫！”凌语嫣冷冷一笑，回到榻上坐着。
柳暮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来永福宫的目的。是啊，绮兰殿的那位也有了身孕，自己本来就不得宠，父亲又失了势。腹中的孩子，便是她唯一的指望了。想到这，柳暮云渐渐平复了心中的惊恐和慌乱。偷偷看了凌语嫣一眼，心中暗道，管她到底是人是鬼，只要能够帮她，就是阎王她也不怕。
因为春儿是带着凌语嫣的话去的，所以顾旬邑来得很快。一进门，还未等行礼，凌语嫣便一拂袖指向了柳暮云，“贤妃动了胎气，你快去看看。”
闻言，顾旬邑古怪地看了凌语嫣一眼，又瞧见柳暮云的脸色确实难看，当下再不言语，认真地诊起脉来。
许是时间有些久，而顾旬邑的表情有些严肃，让柳暮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顾太医，本宫的胎儿如何？”
顾旬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了凌语嫣。“敢问贵妃娘娘，刚才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意思？”凌语嫣挑眉，目光再次锁在柳暮云的身上。“刚才贤妃来的时候，本宫正在休息，是被茶盏落地的声音吵醒的。贤妃说，是肚子突然不舒服才有了失态之举。到底怎么回事，你直说无妨。”
“启禀娘娘，贤妃娘娘方才动了胎气，而且很明显是受了惊吓所致。如果贤妃娘娘不说实话的话，微臣很难对症下药啊。”顾旬邑起身退到一旁，看了看捏着手帕有些不知所措的贤妃，笑了笑，“相比之下，赫连昭仪虽然害喜厉害，但胎儿却是极稳的。”
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却让柳暮云的心咯噔一下险些跳了出来。惊惶地望了凌语嫣一眼，又在她审视的目光下低下头。说，还是不说？也许她无意中发现的，是凌语嫣的一个大秘密。那她说出来，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看着柳暮云的神情，凌语嫣和顾旬邑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都相信，她的害怕和犹豫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看到了令她害怕的东西。可是，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她刚才一直睡着，柳暮云来她没有听到一点响动。这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难道，是和她有关吗？又想起柳暮云看她的眼神，凌语嫣的心沉了沉。
一边是担忧，一边是害怕，这一刻，柳暮云的心几乎是揪成了一团。
而面上沉静实则疑虑重重的凌语嫣突然笑了起来，“贤妃姐姐果然是贤良淑德的好榜样，就算自己有了闪失，赫连昭仪也有了孩子，皇上还是会有子嗣，所以贤妃姐姐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胎儿。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柳暮云飞快地否认，然一张口才知中了凌语嫣的口舌圈套。“臣妾的意思是说，皇上能多有几个孩子是好事，所以臣妾也是极为担忧自己腹中的胎儿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贤妃姐姐实话实说吧。本宫跟你保证，无论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怪你。”凌语嫣定定地看着柳暮云，坚定的眼神，从气势上给了她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保证。
事已至此，柳暮云明白，如果今天不说个明白，凌语嫣定是不会放过她的了。既如此，索性都说出来，她自己也落个安心。打定主意，柳暮云的心反而安定下来。又看了看凌语嫣和顾旬邑，沉声道，“在说这件事之前，臣妾斗胆问娘娘一句，娘娘身上可是有什么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