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洵伸手拍了拍夏侯彻的肩,道:“放心,我这条命会好好留着,因为皇伯父还被软禁在京城中,我定要带兵入京将他救出,让魏忠那个奸人偿债,偷换圣旨,逼我逃离京城,这笔账,我要找他好好算算!”
夏侯彻握住夏侯洵的手,交握成拳:“皇兄,弟弟定当竭尽全力,助你成王。”
夏侯洵当日便率军出了景国,进发至辽都,此时的辽都,俨然一个空城,除了城墙之上守城的士兵及城中镇守的将士,再无他人。街道上空空荡荡,家家户户门户紧闭,便是连野猫也找了角落蜷缩着,不敢出来。
夏侯洵入了辽都,即刻清点军队人数,所有士兵都得了命令,秩序井然地在都中匿了起来,便是此刻走在街道上,举目四望,亦不会感觉到此处有人烟存在的痕迹。
在辽都中埋伏的兵力,有数千人,由夏侯洵手下一名为江城的副将统领,而剩余两万精兵则被夏侯洵带领着,向辽都之外一望无际的荒原而去。
辽都之外的荒原,人称雾原,环境诡谲,每每到了夜晚便会起雾,使人难辨方向。若说此处荒凉,倒也不尽然,因原上偶有树林,因此,亦是埋伏的天然屏障。
沧浪距景国较近,对此处地形自然熟悉,是以天将黄昏之际,海归平便命军队停止前行,就地安营扎寨,恐夜间起雾军队迷路走散,甚至连营地都聚集得甚密,篝火燃得旺,雾便显得没那么浓了。
一入夜,海归平便与手下副将在营帐中商议作战部署,营地里有士兵交替巡逻,秩序井然。
果然,夜间起了雾,只能看到营帐绵延,士兵接连赶了多日的路,此时已是疲惫,个个睡得很熟,整个营地里,异常寂静。
与此同时,夏侯洵的军队已距此处不远,甚至已当先派了一小队兵力,埋伏在附近的树林中。
暗夜无声,夏侯洵所派出的这一小队人马行走时悄无声息,形同鬼魅,隐匿在树林中,仿佛与夜色也融为了一体。
而另一队人马,也正悄悄向海归平的营地靠近着。
熟睡中的士兵,于梦中,闻到了一股焦糊味道。
待士兵们惊坐而起,已有几个营帐起了大火,可看到慌忙逃窜的士兵,衣衫不整,惊叫着救火。
此情此景,海归平见了,唤来身边的副将,沉声道:“军中混入了敌军,命令所有将士即刻整队,给我仔细查!”
好不容易将火扑灭,全军将士立即集结,整顿队伍,却令人惊异,军队中,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人。
可海归平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觉告诉他,夏侯洵不会留在景国坐等他进攻,若他猜得没错,此时此刻,夏侯洵应是在附近了。
于是命所有将士保持警惕,就这样,挨过了漫漫长夜。
当清晨第一缕曙光照上雾原时,彻夜弥漫的大雾,终于散去了。
海归平一声令下,大军继续向辽都进发,浩浩荡荡,荡起滚滚狼烟,气势汹汹。
便是在经过雾原上一处树林时,出了岔子。
树林不算茂密,却在甫一进入之时,有阴沉沉的气息扑面而来,海归平一扬手,军队停止了行进,所有士兵都看着他们的沧浪王,看他侧耳倾听,凝神沉思,像是发现了什么。
不多时,他的疑惑便有了答案,因为焦糊味儿再次弥漫过来,树林外围开始起了火,简直是要将他们围困在此处活活烧死。
“冲!”
海归平当机立断,当先趋马狂奔,众将士跟在他身后,趁火势还未太过蔓延,朝火圈外冲去。
大火不长眼睛,不少士兵身上的衣物都被烧着,却忍着剧痛拼命往前冲,因为若稍有停顿,等待他们的,必是死亡无疑。
还好海归平下令及时,在大火将整个树林烧着之时带领军队冲了出去,外面便是一汪纯净湖水,便听得“噗通”不断的落水声,身上被火烧了的士兵一个个狼狈的跳入湖中,才终于得以将火扑灭。
接连两次中了夏侯洵的埋伏,海归平着实恼怒。
于是再次命令队伍小做休整,海归平派去两名士兵打探前方情形。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两名士兵终于回来,带回来的消息,是前方有一对大军,严阵以待,那屹立不倒的旗帜上,是“夏侯”二字。
“夏侯洵,果真是你!”海归平回身对众将士扬声道:“儿郎们,废太子大逆不道,上不顾皇家颜面,下不顾黎民百姓,如今又两次辱我,今时今日,定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一呼百应,众将士振臂高呼:“诛杀废太子!诛杀废太子!”
所以,当海归平的军队浩浩荡荡来至夏侯洵所在地方时,依然雄赳赳气昂昂,只是,看那不整的衣衫,略微显得有些狼狈。
夏侯洵站在队伍前面,双臂交握在胸前,不屑地瞟了海归平一样,笑道:“海王爷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上了刀山火海了么?”
话一出口,身后一阵哄笑。
海归平冷哼:“废太子,本王奉劝你还是及早投降吧,或许皇上还会念在手足之情的份儿上为你保留一条全尸,倘若执迷不悟,五马分尸的下场,对于太子爷的身份来说,着实不大光彩吧?”
“皇上?”夏侯洵哂笑:“敏弟不过是个吃奶的娃娃,有幸被魏忠选去做了皇帝,小小年纪便做了他这个阉人的傀儡,这笔账,我还要找他好好算一算呢!”
“大胆!”海归平怒喝:“你竟敢出言不逊,对皇上无礼,对护国公无礼,今日,我定要替皇上捉拿你!”
他红缨枪直指夏侯洵,身后众将士立时大喝着策马奔去,杀气汹汹,夏侯洵确实镇定自若,抬手轻轻一扬:“儿郎们,杀!”
两边都是沸腾的火焰,片刻间便融做了一团。
都是上阵杀敌的好壮士,此时此刻,一个个眼睛杀得血红!
都是为了主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好儿郎,此时此刻,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长枪之上,要生生刺穿敌人的胸膛!
两边,势均力敌!
海归平这边,人数占据优势,可夏侯洵这边,骁勇更盛。
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只看到不断穿胸而过的长枪,不断倒地的尸体,前赴后继,他们踏着自己兄弟和敌人的尸体,要争取更进一步的胜利。
血,染红了每一个人的衣服。
血,亦染红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两边军旗屹立不倒,如同两边的士兵,永不言弃。
这注定是一场苦战。
却,在双方打得焦灼之时,收兵的号角响彻云霄,夏侯洵的队伍却忽然间放弃了进攻,急速撤退,犹如溃军一般,要向辽都方向仓皇而逃。
简直出人意料。
海归平一方见情势忽然变化如此,众将士群情激昂,就要乘胜追击,要打夏侯洵一个落花流水,海归平却尚且头脑清醒,也命人吹响了收兵号角,集结军队,目送着夏侯洵渐渐远去。
众将士都有些泄气,不明白他们的王爷为什么不乘胜追击,白白放过了大好机会。却在这时,海归平的声音沉稳地响了起来:“废太子有诈,辽都定有埋伏,全军休整,择日而攻!”
两方大军再次直面,是在辽都。
海归平命军队在原地休整一日一夜之后,大军进发,直达辽都。
出人意料,辽都城墙之上,一个士兵也没有。
海归平命一员副将冲辽都城墙上喊话,半晌,却无人回应,于是派了手下一小兵前去查看。小兵战战兢兢来至城门口,用力拍了拍大门,只听得震天的门声在回响,却依然无人来应。
难道这当真是座空城?
大军正在疑惑,却见那小兵忽然猛一施力,“吱呀”一声,城门竟被推开了。
从此处望去,城中空空荡荡,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风卷起地上残叶的沙沙声,听上去,异常清冷。
辽都,似乎果真是座空城。
小兵一路狂奔而回:“禀王爷,都中确无人烟。”
“王爷,难不成废太子放弃了辽都,率军撤回了景国?”手下一员副将问。
海归平看着城中空荡街道,摇了摇头:“辽都是他亲自打下来的,又是景国的最后一道防线,没有放弃的道理。”
“可如今城门大开,城中情形一览无余,确实不像有人的样子。”
海归平哼了一声:“你我只是在此处窥到了城中模样,废太子奸诈如狐狸,怎会大开城门任人占领?依我看,辽都之中,定有埋伏。”
“不如让属下带一小队人马进军查看,王爷认为如何?”
海归平想了想,道:“不用,我们就在城外等着,耗子有个习惯,总要到深夜才出来觅食,我倒要看看,这只耗子要到何时才会出洞!”
海归平的大军,果真在辽都外安营扎寨,窥着都中一举一动,静待耗子的出现。
此时,千里之外的西梁,亦有一场大战,一触而发。
自大瀛开朝而来,西梁一向是个中规中矩的诸侯国,没什么大作为,也从未兴风作浪,历代诸侯王平庸,是以在魏忠妄图收回十二诸侯国的兵权之时,西梁的王在第一时间就接了圣旨,交上了调兵虎符。如今,此处宦官为王,胆量倒比前任那胆小如鼠的西梁王大了不知多少,便是花绍的三万大军压境,亦安稳立在城墙之上,不为所动。
西梁的士兵,多少年没有上阵厮杀过,此时看到城外黑压压一片的军队,旌旗猎猎,黎王的气势隔着厚厚的城墙席卷而来,让他们自脚底便升起一道寒意。
更觉渗人的,是大军之首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那个不穿铠甲,只一身华丽黑衣,袖口与衣摆用金丝线绣了大朵牡丹的将军,一张脸比女子还要妖娆,举手投足间,是雍容贵气。却在你仔细看时,会发现,当风吹起他的衣袂,未系的头发也随之飘扬,俨然一派风流肆意,他的洒脱,是骨子里带来的,旁人比之不及。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他的左臂,一整条袖子空空荡荡,亦在风中飘荡,让他的身影看上去又多了几分萧索。
他凝神注视着巍峨的城墙,凌厉的目光,让城墙之上的士兵,不寒而栗。
一直屹立不动的西梁王便在此时开了口:“城下是何人?”
花绍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倚在马背上,斜眼睨着西梁王,漫不经心地道:“雾林花绍,黎王座下将军,奉命讨伐西梁!”
“雾林?”西梁王皱眉想了想:“不是早已灭了门,在江湖上绝迹了么?”
花绍慢条斯理地道:“人都说花家灭了门,却不知道还剩下我这一脉存活于世,恐怕让西梁王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