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皎皎明月乱冥弦
织梦云2017-08-03 13:153,422

  冥界。

  很冷,冷得只要一呼吸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寒;

  很静,静得能听到风吹的声音;

  很暗,眼睛的开闭都没有太大的区别,虽然有着碧惨惨的光芒,却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对任何一个心中充满了念恋的生灵来讲,这都实在是个无趣的要命的地方。

  可是,这却是冥族所必须生活的,永远没办法逃离的生生世世。

  三界的灵魄在凝合之初,果然是公平的。赐予了他们非凡的力量,就必须要背负着与力量相衬的责任,和万劫无期的永世孤寂。

  来来往往,前赴转生的灵魂,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纵然多了不过是千篇一律,可却是这些冥族无法触及的风景。

  也憧憬断桥边回眸一笑的一眼万年,白首不离的美丽誓言,最终却都只化作了一句简简单单的:“将前尘尽忘,去赴那远方;但愿你来世,依旧好风光”的浅吟低唱。

  对于一个司掌轮回的一族来说,只需要维护好秩序,其他的,皆是不需要的。

  这是冥王帝沙的信念。

  就是这样的一种信念,支撑着他在毫无意趣的地方做着毫无意趣的王。三界也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他并不是为了维系所谓的平衡才这样做。

  纯粹只不过是他的责任心很强,强过一切的事物与欲望。

  与其说他是活着的生命,不如说他是一杆冰冷的秤。

  每个人,都平等的被衡量。

  无论是人,是仙,是魔,还是妖。

  今生是人,来世说不定就是妖;这世是魔,虽然无法悟道修炼,也许忘了忆,转过身就是仙,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其中出现了一点矛盾——他之所以能够始终做到如物般的漠然,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见过。

  生于冰冷,长于冰冷,很容易便可以让自己的整个人也冷却下来。

  一旦看到了姹紫嫣红的繁华世界,就需要考验意志了。

  或许,人或多或少都对自己很有自信,意志偏偏是最经不起挑战的东西。一朝诱惑,皆尽破灭。

  罂粟花沾上一点,便会成瘾,已和你的满腔斗志毫无关系的成瘾。

  与其为了好奇心去招惹一些可能的麻烦,不如克制自己,完全不去接触。

  但是,不存在一朵永远在自己的角落中开放的花。

  风终于把阴暗的蒲公英的雪白在没留意的瞬间吹散,吹散到了一片温暖的阳光之下。

  外表比任何人都要冷酷的人,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脆弱。

  只是不得不去地界时,偶尔的一次擦肩。

  沦陷。

  难道说,连冥族也逃脱不了所谓的缘?

  他不知道。只是,从第一次相遇,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被一种从来没有体味过——或者确切的说是他自己刻意躲避的情感包围,吹风将寒冰吹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是一个女子。

  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个女子,没有比对的情况下,她也的的确确是他的挚爱。

  真实的温暖,真实的笑容,都是那样的牵动他的心弦。

  但是,他是个会为幸福而有负罪感的人。

  想到世间有那么多的灵魂受着不同的苦痛的煎熬,浮沉,而自己作为贪嗔痴恨的驿站的首领,却沉溺在无限的暖意融融,那份平静只是让他不安。

  终有一日,这份温暖会毁了他的吧。

  神圣不可侵犯的责任,美好的爱情甜蜜的生活,面对这在他眼中绝对不可能并存的事物,他开始战栗。

  选择哪一个,放弃哪一个,都是心痛的。

  却是她最先发觉了他内心当中的痛苦与矛盾。在他纠结彷徨的时候,悄然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责任战胜了爱情,亦或是耽溺于深情不醒,都是她不希望看到的。

  如果是前者,她没有生还的希望,她不怕死,却怕见到他的泪。

  后者,一个注定为理想而生存的男人,却把理想放弃,快乐也是虚假的,所谓的念恋,不过是他颓废消沉的证明。

  主动消失吧。这样,自己还有一份幻想,而他,什么也不用承担——因为,是她主动离开的,与他毫无干系。

  口里噙着毒药。

  忘川上起了一缕涟漪。

  安静地来,安静地去,在谁都没有在意的时刻。

  帝沙是聪明的。

  在那已变得空荡荡的屋子中,只剩下初看一眼那都让他整个人都被填满的,作为他们结晶的小生命在啼哭时,他立刻就明白了她所做的牺牲。

  不用去找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也肯定哪里也找不到了。

  他刹那间,丢了魂一般,把孩子抱起。

  她本以为他会如释重负。

  可他的心却愈加沉重,重到无法呼吸。

  她明明怕看到他流眼泪,可她想不到,他还是哭了。

  比那失去母亲的孩子还厉害。

  最后直哭得连那孩子都渐渐止住了啜泣,用那双纯洁无瑕的大眼睛惊诧地看着自己抽抽噎噎的父亲,用小小的手指擦干他眼角的泪滴,咿咿呀呀有些含混不清地道:“父亲,不哭。”

  奶声奶气,吐字不清,腔调和她一样的温柔。

  面对这幼弱的孩子,他的泪痕还没有干涸,哭泣声却低了下来。

  多可爱的孩子。

  好像她。

  虽然眉目还没有长成,却已经颇蕴含她的神韵,尤其那双眼睛,都明亮得像是云白天空墨色的月。

  心中泛起无言地凄凉时,他才想起,这孩子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想起她总是喜欢那夜晚洒落在身上的明晃晃的光。

  他也很喜欢看她与他执手时在月下,灿烂的笑容。

  可那些全都消失了,不会回来了。

  抚摸着她粉嫩的小脸,低低地道:“丫头,以后你就叫做月无痕,痕儿,好吗?”

  孩子茫然地眨着眼,对这意义不明的话点了点头。

  带着些许祭奠意味的三个字,就成了她的名字。

  最危险的动摇他的心的挚爱,也是最危险的敌人消失了。

  他却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还有个女儿。我还有个女儿。

  这样的思想让这个最冷酷无情的人开启了父母与生俱来的自私——希望她能多获得一点点的幸福。

  他知道爱是种暖暖的情感,被人喜爱是件美好的事情,爱人也是件幸福的事。但事实上,冷漠疏离了太久的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学会如何去爱。在失去了她以后,更加找不到方向。

  爱一个人,就是对那个人好,特别好,把心都挖给她。

  他剩下的只是这个残碎的概念。

  所以以至于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冥界的公主,实在是被宠溺的有些不像样了。

  这个一向是公正的化身,把众生视作平等的男人,一遇到女儿就会失衡。

  他自己从来都不反驳她,也不许任何人顶撞她。

  有人敢说她一句不是,那这个灵魂被写满了规矩、道理的王会抛弃所有的价值观,不问青红皂白,杀无赦。

  如果换作其他人,很可能就变成了骄纵任性,无事生非的讨厌鬼了。

  好在月无痕似乎天生就继承了母亲的那种贤淑的特质,温柔的有些不可思议。她懂事的时候起,就开始规劝现在在有些人眼中已经变得有些残暴的父亲。

  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帝沙,终于在爱女的言语下改变。

  是再次改变,而不是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

  月无痕的情感实在是太过丰富,在忘川之畔见到谁都要掬一把泪,长长叹息。入了冥界的鬼魂们流传着一种说法,在去转生之前一定要练好嘴皮子,如果能把那位白衣公主说哭,很可能就不用死了。

  想把月无痕说哭实在是很容易。她满脸是泪水,帝沙一见到女儿的脸,听到她婉转的声音,心就软了。

  明明知道这么做,也许是错的,还是不在意那些混乱,从一个极端,掉到了另外的一个极端。

  他的军师心木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这种情形。

  他知道只要月无痕还在,帝沙就不会好了。

  可是他总不能进言说冥王大人,您看因为您宠爱公主,引发了种种问题,干脆把公主处死算了。估计他话没说完,自己就先被处死了。

  如果发挥一个臣子应尽的本能,以生命谋求正义,偷偷拼死与月无痕一战——她是得到了帝沙的悉心教导,凭他一个虽然实力不错却是靠脑子吃饭的,边还没沾着,倒先被她打倒了。再被帝沙知道了,就算公主心软求情,也和直接进言的结局没什么区别。

  他想了个比较折中的办法,求着月无痕让她把最近三界中因为冥族没有维系好秩序而带来的麻烦写在卷轴上拿给帝沙看。

  帝沙的脸色有些泛青,还没看完便撕了个粉碎。

  心木跟着帝沙这么多年,在看他的表情时,忽然发现自己错了——帝沙其实并不是昏庸了,沉溺于醉梦中不愿醒,而是他已根本不能醒。

  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当年是如何维持着偌大的三界的转生秩序的。

  有些后悔,自己赤裸裸地把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展现在眼前,还自以为是忠诚。其实,这种不能抵达的回想只能徒增他的痛苦而已。

  没有动过情,封住七情六欲很容易。

  深深爱过一次,就回不去冷酷无情。

  他了解这种感受。

  他为王辛酸。

  找不到出路。

  从他所期待的地方而来,却不是他所期待的不速之客来到冥界时,打破了这种僵局。

继续阅读:第五章 萧萧木心凝夜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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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若幽雪梦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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