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好吗?
心灰意冷,连最珍爱的头发都剪断了,把自己关起来,冥界也不来了哪里都不去了,能算是好吗?
显然不是。
曦柔却不想把真相说给他听,灵魂刚刚苏生,受不了太多的刺激,轻描淡写也许是最好的吧。
以后总会有机会将各自的苍凉倾吐。
夜凉音苦笑了一声:“她果然很坚强的呢,和我一样,失去什么都能好好活下去。我还害怕她受不了,放不下,想不到是我多虑了。”
曦柔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这种反应实在令她太过意外了。
他总是尽量去关心,了解身边每个人的想法,每个人的需求,却总对她关心不够。曦柔原本以为他和她如自己与念剑般心照不宣,便显得清淡。
刚才她的敏感却意识到了另外的一件事,让她没有办法接受相信的事。
她几乎都没有勇气再动一次那心思。
“我去把你念剑大哥叫醒,他知道这好消息,高兴得会跳起来吧。”
她这样说着,背过身,像要逃避某种感觉。
“阿柔姐,不必叫醒他。”凉音的声音变得温柔,:“他熬了多天,尽管我昏迷了多日,但是也感受到他的疲惫。就不要打扰他的休息了。反正我就在这里,飞不了跑不掉,早些知道,晚些知道没有所谓。”
“嗯,我也不舍得叫醒他的,但只有我一个人品尝这喜悦,还是有些寂寥呢。”曦柔低低地笑道。
“谁说没有人与您分享这喜悦的?”轻快的脚步声,清脆的嗓音:“我这不是也在么?”
曦柔还没大反应过来,凉音的肩膀已轻轻颤抖起来,难以遮掩的兴奋:“阿羽,是你来了吗阿羽?”
“耳朵依旧很灵嘛,一下就听出我来了。”脆生生中不乏冷静,七彩的柔芒闪现,映得暗影雪亮。
灵动娇小的少女靠近聚魂石时,被抽干了力气般跪坐在地上。
二人都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隔着淡淡地屏,虚妄的十指紧扣。
停止了时间,窒息了容颜。
纵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就那样静静地凝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清澈的泪从散羽的眸子中滑落,化开她的冰封。
“凉音……”
她并不寡言,话的多少与和她的亲密程度有关。
现在看到了失而复得的爱人,却只能叫出他的名字。
凉音也有些哽咽了。
虽然他之前也产生了一丝复杂的心绪,她的眼泪却稍稍打消了他的惑,只想替她拂去眼中的露水。
他却不禁呆住了。
“阿羽,你的头发……怎么了……”
曦柔欲张口,散羽却抢先道:“你说过,最喜欢我长发飘逸。我以为你死了,留着这种记忆只能伤心,便将它断了,绝了梦,改换心情。要是早知道你的命如此大,我就不这样冲动了。”她轻抚着齐肩的短发,柔声笑道:“不过生死既已逆转,我的头发长得飞快,大概不待你恢复,它又长得和从前一般了。”
夜凉音起初就觉散羽哪里有些奇怪,在她说了这一长串的话后,他终于醒悟过来。
她的性子和语调,比以前冷凉了不少。
尽管不细听,也许感受不到这种变化。但是,那是他日日夜夜总能听到的一种习惯,其中不和谐的韵律便会尤为明显。
他的兴奋与笑容消失了。
“阿羽,那药,被你吃了?”
散羽愣了一下,平静地道:“没有,我只是刮了点药末罢了。”
夜凉音的眼中闪过一丝轻浅的,失望。
“为什么?”
说出口的只有三个字,心中早已是波澜万千。
为什么要吃那药?吃那封藏情感,逆转魂魄的药?
还把我最喜欢的,那一头漆黑的青丝间断了。
如果是你死了,我想我会很难过,久久回不过神。
尽管不舍得触碰,不愿意触碰心头的伤,但一定会宁愿抱着那份回忆,独自凄凉独自伤。
我以为你也一样,所以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很多事情对我都很重要,我叨念的却是你的名字。
在我看到你的眼泪时,我还以为阿柔姐说的“你过得很好”是为了不让我过多忧心的善语。
可是,你的行为,无论用多美的笑脸掩饰,却怎么看都像是毫不犹豫地想将我们之间的牵绊斩落。
曾有个人告诉过我,聪明的女人没有真情。她不过是想寻找一处安定的情感栖居,来填满生命的某种空白。我不相信。
但是事实终究是残酷的吧。
现在的你,却让我不得不相信。
散羽“霍”地抬起头来。
她的眼神比夜凉音还要失望,甚至还有几分震惊。
纵然心中有些不快,有些无奈,她的眼神却是一点点的疏离也没有露出来。只攥了攥拳头,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静着内心。
他是个简单的人,我却城府太深。虽然我不想害人,从来不想。可是偶尔表现出的过分可怕的残忍,引起他的些微情绪,也是在所难免的吧。
他对每个人,都拥有着包容之心和信任,却偏偏对我产生了这种奇怪的念头。
那便一定不是他的错,是我还不够好。我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注意到,所以他才不能完全信任我。
她用手势阻止了虽然听不到凉音内心的独白,却也看出了气氛的不和谐,想要说些什么的曦柔,脸上绽开宁静的笑容,对凉音道:“不为什么。怎么说那也是你生前花费心血最多的东西,为了它才丢了性命。我怎么可能不好奇被你说的那样神奇,被玺颜等人忌惮的丹药,真正的效果究竟是怎样呢?但是我的自制还是不错的,只沾了点碎粉,对身体没有太大的影响,等你的身体好了,我这活生生的试了药的,来细细告诉你效……”
夜凉音皱了皱眉头:“我是因为那颗丹药被主上忌惮处死的?”
曦柔和散羽俱是一惊,齐声道:“你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我在丹药房研药,突然就闯进来几个穿斗篷蒙面的家伙,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来得及出手,在一刹那就感受到了魂魄散碎的疼痛,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么说,你被判了意图不轨罪,当着除了我以外所有仙族的面被处以极刑……”
夜凉音冷冷地道:“在我的印象中,我是被身份不明的人暗杀的,你说的这些什么罪责,极刑,我根本不知道。”
“怎么可能?”曦柔惊诧地道:“我们听说玺颜为了杀你,甚至还利诱赤焰,让他指证你,才得以坐实了你的罪名。名正言顺地将你处死……”
夜凉音满脸的茫然,似乎完全不知道曦柔在说什么。
“我和阿羽刚刚为主上立了大功,他为什么要处死我?就因为我炼了一颗丹药?可药是我的兴趣,众所周知的事情,要是因为这件事处死功臣这未免也太荒谬了吧。”夜凉音用难以置信地态度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您都是听谁说的?”
“在心木大人将腻的聚魂石送来的时候,亲口对我们说的。”
“心木?”夜凉音咬了咬嘴唇:“这些话全是心木告诉你们的?”
曦柔和念剑终日生活在剑阁中,除了固定的时间与接受命令,极少与人碰面。所以他们俩关于这件事的消息,的确全是由心木代传达的。
她点了点头。
“散羽,你呢?你也是心木告诉你的,所以你现在才在冥界?”
散羽的脑子一片混乱,指头按在头发上,几乎没有多余的经历去思考其他事情。出于和曦柔一样的担心,她也不想把自己与玺颜作对摔免死金牌的事情对夜凉音讲清。
这样一来,她便不能解释太多。
呆了半晌,结结巴巴地说出残碎的事实:“啊……的确是心木告诉我你还活着……我也的确是跟着他,才来冥界的……”
她说话从来是落落大方,没有犹疑惶惑。
这样的窘迫,夜凉音知道她在隐瞒什么。
一定隐瞒了什么。
“阿羽,你身在天界,结果天界的消息还需要冥族来告诉你?这是什么道理?”夜凉音冷冷地道:“然后以你,竟然还就轻易相信了从冥界传出的谣言,乖乖地就跟来冥界了?”
“你当我是傻的吗?”散羽道:“心木来找我,说你还活着的时候,这已经是整个天界早已公开的事实了。我初次听到也完全不是从心木,而是从阿锦那里……”
“那你把阿锦找来,我要听她亲口说,否则我只能认为你拿她当挡箭牌了。”
“我现在根本回不去天界,没办法替你找到阿锦。”
面对夜凉音咄咄逼人的目光,散羽快要哭出来:“你不要不相信。虽然来冥界我是自愿的,但也是被动的。我是奉了玺颜的命令才来的,说是让我与冥族拉拢关系,实际上就是把我从天界赶下来了。”
曦柔今天才见着散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愕然道:“玺颜竟然把你从天界赶下来?这又是为何……”
散羽朝曦柔使了个眼色,将一根手指放在了唇上。
曦柔明白了:肯定是因为夜凉音的死,她久久懒理世事,引来了玺颜的不满,才会至此。
但她似乎就是不想让夜凉音知道,自己为了他究竟变化了多少,忍受了多少。
夜凉音的眼神中却充满了不信任。
曦柔的心都开始痛了起来。
散羽反而面无表情:“凉音,其实仙君也和我一起来了。你不信我,总该信他的。我替你把他找来,有什么事情你问他就好了。”
“凉音兄弟,其实散羽妹子她……”
散羽站起了身,欠身道:“阿柔姐姐,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很感激。可是您要是什么也不说,我会更感激的。即使凉音信你们,可你们终究是冥族,怎么看都是把仙君找来更有说服力吧。”
望着她平静有些落寞的背影,曦柔不禁道:“凉音兄弟,你为何……”
“怎么了曦柔姐?”他微微一笑,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却有着无限的伤情。
“没什么。”她把话咽了下去。
明明你也是关心着,也是爱着她的,却为何总感觉你不够信任她。
她到底有哪点令你不相信?
不过没关系,仙君在的话,会把结解开的吧。
一定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