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颜一至了羽灵宫前，清泉立刻就感知到了他的气息，身一旋，到了他的眼前，浅笑行礼道：“属下参加主上。”
玺颜爽朗地拍着清泉的头：“看到你小子动作还是这么快，我就放心了。本来我还担心你在心木那呆木头身边，他不肯使唤你，荒废了你一身的上乘身法呢。如此看来，倒是我多虑了，心木并没有浪费我的一番心意。”
清泉苦笑了一声道：“不肯使唤人这一点，主上您倒没有料错。属下从被您送给心木主人之后，他总共就用过一次音贝。面壁除了，我就终日无所事事了，直到最近才有了活计做……”
话未了，身后传来震天的一声吼：“清泉！我要拿着药罐你不肯，说是怕我毛手毛脚的溅洒了，可你又死到哪去了？还不快给我滚过来？耽误了小心我把你大卸八块！”
清泉吓的一哆嗦，玺颜缺哈哈大笑起来：“说话的丫头是谁？虽然还未见着她人，但先听此声，倒觉得像个讨人喜欢的。”
“讨……讨人喜欢？”清泉的小脸吓得煞白，嘴唇哆嗦着：“主上您莫要开玩笑了，那样可怕，没事就动手动脚，还找帮手来欺负人的女人，哪里讨喜了？”
“没出息的家伙，竟然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模样。”玺颜拍了拍清泉的脸：“该不会是偷看人家姑娘洗澡被逮到，心虚了吧？嗯？”
“您还是这么爱说笑话。”清泉哭丧着脸：“借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偷看她洗澡啊，先不要说她这母老虎自个咬起人来都不会吐骨头，估计她的两个小男人也会先把我的皮剥下来……”
“哈？小男人？还两个？散羽养的小丫头也这么有本事啊。”玺颜笑得更大声了：“既然你没有招惹她，她该不会是看中了你，想让你当她的第三房吧？”
清泉的表情更难看了，嘟起嘴巴像是要哭了一样：“要是给那种女人当男人，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怪不得蝶翼发火，那药须得趁热喝，你在磨蹭些什么，和谁闲聊呢？”远远的声音甚是清澈，却听出来有些许的不悦：“快点把药端到屋内去，不然就是蝶翼不说什么，我把你怠慢的事情和兄弟们说了，也有你好受。”
浅碧色玉立长身走近，一把提住了清泉的领子，目光掠到玺颜的身上，从恼怒的不善瞬间化为惊诧，旋即放开了手，向他行礼：“缘落参见玺颜殿下。”
“免礼免礼。”玺颜大手一挥，盯着应了声直起身的缘落，忍不住笑问道：“你不会是刚才大喊大叫的那女子的小男人之一吧？”
缘落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清泉退了两步，隐在缘落的身后，确定他看不到自己，悄悄向玺颜点了点头。
“哎呀，想不到堂堂冥界司断情的缘落，到了天界却成了个小丫头的后宫。这等本事，我真是更想见见了。”
“后宫？什么后宫？”缘落忽然看到清泉不停地向玺颜使眼色，瞬间恍然，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该不会是和玺颜殿下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吧？”
“你……你别用这种吓人的眼神看我。”清泉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地道：“我……我才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呢，我不过是说暴力女有两个小男人唯她是从罢了。可这是事实啊，连暴力女自己不都承认，你们三个是恋人了么……”
清泉的双眸总是那样无辜又清澈，看到他的表情，再大的气也消了一半，何况他一向活在想象里，和他解释，是永远都解释不明白的，反而容易被他想到更奇怪的地方去。缘落只是撇撇嘴，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叹气道：“你呀你……”
蝶翼的声音凌空响起：“妖姬，我是让你去寻人的，不是让你被拐跑的！一个两个都这么慢，到底能不能回来了？果然让人办事就是不放心，下次还是我亲自来好些……”
缘落一颤：“是呢，险些忘了正事——”他想从清泉的手中夺过药罐子，清泉却死死地抱着不放手：“这些天都是我抱着小罐罐，都抱出感情了，到了你怀里，万一它不习惯陌生人，心碎得淅沥哗啦可怎么是好……”
小罐罐是清泉给药罐起的名字。
他总是习惯给他身边的静物起名字，比如衣服叫“衫衫”，手帕叫“帕儿”，虽然听多了已经见惯不惊，但是每次听到他用如此亲昵的口吻去叫一些瓶瓶罐罐，丝绸布料，缘落还是会觉得一阵恶寒。
比如现在，他那甜腻腻的声音一出口，缘落立刻就失去了抢夺他的“小罐罐”的兴趣，双手交叉在胸前，搓了搓肩膀手臂，撇嘴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经手，可是你让它的血液凉了不也很不好？”
“对哦，不能凉的。如果是个有血性的，就该为值得的人付一腔热烈。”清泉瞪大了眼睛，足尖一踮地，化作一阵风不见了。
“这孩子就是这德行，有趣得紧，没什么坏心，把他给心木，虽然有些舍不得，但却很放心。”玺颜笑道，随即想起了什么：“清泉从来都是给相处久了的事物起名字，难道你们这里有谁天天需要清泉送药给他喝吗？”
缘落迟疑了片刻，点头“嗯”了声，低低道：“是我大哥。”
“心木？心木他病了么？什么时候病的？我怎么不知道？”
“和羽姐姐成亲第二日吧，他就毒发了，到现在也没大好过，除了喝药吃点薄粥外清醒，整天整天地躺在床上，昏睡不起。”
“和散羽成亲的第二日就毒发了，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玺颜一听急了：“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让我找人给他断断？”
“羽灵宫不缺擅长医道治愈的丫头仆子，他们诊断过，说大哥的脉相正常，就是疲累和毒素侵袭，有些嗜睡罢了，等到倦怠解了，自然也就好了。既然无甚大碍，也就不想去麻烦您了——毕竟您身为九天王，日常政务还是蛮繁忙的。”
玺颜不屑地道：“我一天闲极无聊，繁忙个什么？都是说给别人听的罢了。而且就算真的为天下焦虑，若连离最近的手下人身体康健的时间都没有，还谈什么把众生挂在心上？也就挂在嘴上，忙也是瞎忙，做样子而已，不得根本。”
缘落眯眼，脱口而出：“想不到您说话竟是这般一针见血。”
话音已落，便有些后悔，玺颜缺全不在意地笑道：“不然你以前以为我是个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承认我是个粗人，脑袋也不算灵光，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不在意缺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难得糊涂罢了。”他顿了顿，叹气道：“心木真是，都告诉他在我天界什么都不消管了，好好享受着就是，还是不肯听，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大哥在天界，已经很放松了，也没有作践自己。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孽梦噩靥并上子母蛊，真言蛊，这样强力的毒，如果不是他，一般生灵只怕早就受不住了。”缘落轻轻叹道：“有时候真觉得，大哥要是早在您手下就好了，不至于受这么重伤，也不至于错过那许多。”
玺颜皱眉道：“这是你的话，不是你大哥时常发的慨叹吧？”
缘落眨眨眼，轻笑道：“是，大哥不曾说过，是我为他惋惜罢了。没能早点碰上您这样好主子。”
“你错了，我不是好主子，他过去跟着我，也未必就比现在强。”玺颜道：“散羽是我的手下，为我做了许多，可她的结局又是怎样？不过也是一场凄凉萧索罢了。假设过去，是最没本事，也最没意义的做法了。”
“这道理，我也明白。我自己也不曾后悔什么。”缘落怅然笑道：“只是却很难控制为大哥鸣不平，总是希望他能过得更好一些，倒让您见笑了。”
“不，我不觉的好笑。为自己感慨，和为别人感慨，总归是有些不同的。前者是懦夫，后者却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心木倒是真交了些好兄弟。”玺颜拍他的肩膀：“带我去心木房中看看吧，许久未见，怪念得慌。”
缘落点头，在前引着他。
对这个王君，他是发自内心的——替大哥欢喜。
如果过去的时光不能化作假的，现在跟在他的身边，总要比跟着帝沙不知好多少倍。
果然每个能走向成功者，或是身边聚拢着人气的，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他的身上必然有某种未曾注意，或学不来的闪光点。无论是玺颜，还是心木，或者是缘落自己，与身份无关，与表现无关，只是举手投足间无意的一个举动，足以在不经意间将他人悄然打动。
没有真情，抑或仅流于表象看人者，是不会懂得这样的深意的。
不同的两类人，却狭路相逢。
当缘落抬首看到了熟悉的蓝发绯瞳，蹙着眉，咬着牙半天，还是行礼道：“冥王殿下。”
“不觉得你一个四阶冥族，向王的礼，行得太轻了？”帝沙带着些冷漠的笑意：“至少也应该跪着，才合规矩。”
缘落攥紧拳头，刚刚要跪，玺颜拽住他，踏上前一步，爽朗地笑着道：“帝沙老儿，好久不见，你变得张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