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水一脸慌张地神色,将流枫摇醒。
他打了个了哈欠:“淇水师兄,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做什么?我明天可还要赶路呢。”
淇水摇头,手比划着,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
流枫还有点迷糊,头如鸡啄米一点一点。
淇水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提高了嗓音道:“玉若师妹可能会有危险!”
流枫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就清醒了过来,一跃而起。
“你刚才说什么?玉若有危险?什么危险?”
淇水无奈地道:“对啊,我刚刚说了,我睡不着出去歇息,见到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满脸杀气,溜到玉若师妹的房间了。”
那你不早点说!流枫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披散着长发就猛冲了出去。
淇水急匆匆地追出去,手握着一把佩剑高呼:“流枫师弟,你忘了带武器啦!”
他头也没有回。
现在有那么多闲工夫管这些,他的心中只有一句话:玉若有危险,我必须去救她。
淇水凝视着他已经跑远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冰冷的气息在他身上凝结,全身的脉络,连通向某一个地点,他简短地,像是自言自语道:又有好戏可看了呢。
一抹血红的身影,从流枫屋舍的房顶,轻轻跃下。
他可能是太过于得意忘形,也可能是这抹血红色的主人,实在太会隐藏气息,身法轻盈,以至于淇水并没有发觉。
那身影原地转了个身,淡淡的星屑从天空之中落下,落入她的双眸之中,将她的眼睛染成了美丽的金色。
她满怀期待地四处看看。
然而,一个人都不在。
她轻叹了一声,身边藏着这么大个隐患,你们竟谁都没有发现么?
不过也好,你们自以为自己隐藏颇深,可他的真实身份却已经先一步被我知道了。
而我,却还没有被你们所察觉。
那索性给你们来个将计就计。
她将双目眨了一眨,化作清凉的血红色清流,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玉若!”
流枫跑得极快,未曾停歇,等跑到她的房间之中,已是气喘吁吁。
屋内的两个人,都瞪大眼睛看向这位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不速之客。
“流枫?”玉若不由得失声叫出来。
她说罢立刻掩了口。
平日已经习惯,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流枫,玉若,叫得还挺亲昵的嘛!”寒幽斜睨了玉若一眼,冷冷道:“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攥紧了拳,玉若低着头,就像是办了什么错事。在不明真相的流枫眼里看来,她就像是恐惧得瑟瑟发抖。
他不由得心疼起来,一个箭步,挡在了玉若的面前:“她是我的未婚妻。”
“哦?未婚妻?”寒幽面带嘲讽地重复着,同时盯着玉若,他的双瞳之中,已经浸染了更深的寒意。
玉若的脸色“刷”,变得惨白。
为什么,要三更半夜跑来?在这个时候跑过来?
还在寒幽面前说这种话。
会死的,这样下去你一定会死的。
她发现,她居然,很怕面前的这个男人死去。
如当年那种,每一刻钟,都担心再也看不到他的那种恐惧。
她以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以为想要的,早已经全部得到,再也没有理由心焦,悲戚。
为什么眼前的人,会把我的那种恐惧的怯懦感唤醒呢?为什么我对他就不自觉地有所不同呢?
在她仔细打量着,这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时,她才明白那源头。
玉若不自觉地喃喃道:“雪王殿下……”唤着这久违了的称呼时,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流枫对玉若的话毫无反应,但寒幽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
“雪王殿下?”他咬着嘴唇,而那双丽得惊人的眸子几乎散出火来,指着流枫道:“你的理由,是他,没错吧?”
寒幽已经不需要玉若回答。
在看到冲进来流枫的一瞬间,在听到她那流泪的呼唤时,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玉佩中所回影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寒幽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墨莲,我的莲儿。
我以为那个只对我一个人一心一意,永远不会背叛我,欺瞒我的莲儿。
竟真的因为“流枫”,因为“雪王”,开始有了异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自觉地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就像听到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几乎直不起腰来。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他朝流枫愤怒地大吼道。
沉积了多年的痛苦,寂寞,几乎全部爆发出来。
流枫被他的这种疯狂所感染,心脏撕裂似的痛。难以脱逃宿命的无力感,以及对自己曾经选择的悔恨与不甘心。
寒幽的情感,他并不能理解,却都原原本本地传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他的瞳孔,变为了血红色,手心之中,雪白的光芒,逐渐在掌心凝结。狠狠地向着流枫的胸膛拍下。
玉若单手将流枫打晕,迅速地将他推开。
寒幽几乎来不及收招,差点伤及玉若。在离她还有半寸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
他自己却被这过于强大的力量反噬,鲜血从嘴角渗了出来。
玉若忙上前扶住了他,他咳嗽了两声,眼睛中有了深深的悲哀:“莲儿,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明明是个赝品,你也不愿意让他死吗?”
是啊,自己明知,这个流枫再怎样像雪王,也定然是个赝品吧。
但她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个人的心是骗不了人的,她面对流枫时的那种心动,与面对雪王时,是一模一样的。
寒幽现在伤成了这副样子,她怕她说实话,他的伤会更重。
然而,虽然在远离他的时候,她将一切都设计得很周密,一旦看到他,却一点也不想骗他了。他真的是太可怜了,可怜到她根本不忍心对他说谎。
还是交给他自己选择吧。
她沉默一下,轻轻道:“您希望听到实话,还是假话?”
寒幽听到这话时,不禁为之动容。
其实墨莲,她从未曾变过罢,还是那个对他不离不弃的蒙面少女。“自然是实话。”
月光从窗外,洒在他们三人的身上,玉若淡淡地道:“我喜欢上了两个人,你和他,同样的喜欢,如此而已。可我也不知道理由。”
“是吗?”寒幽比玉若想像得平静的多。
“你不怪我?”玉若柔声道。
当然。
不想怪,不愿怪,不会怪。
如果要恨,要恼怒的话,也应该去讨厌那些让他不得安然的人。
她也只是被那些可恶的人所利用了而已,如果自己迁怒于她,恐怕正好顺遂了他们的意。
她是他仅剩的最亲近的人,他们不愿意放过他。自然也会想办法,利用她来折磨他,这些,他早就该有心理准备了。
而且,他了解墨莲,她自己被这份疑问所困扰,也应该是比谁都难受吧。
他怎么可能去怨她?
“送我回魔境吧。”他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眉目如画的男子,柔声道。
玉若惊喜地道:“您不杀他吗?”
他幽幽地道:“我束缚了你多年,偶尔给你次机会,让你自己自由做出抉择,也无妨。”
她再次被他感动了,这么冷漠无情的人,对她,却有着这么柔软的一面。自己究竟是何时修来的福气,才能在今生与他相遇?
可为什么,身边已经有了这样的人,她还会在他与别人之间迟疑不定?
心智像被控制了似的,所思所想的一切都是不自觉。
这样的可能性,让她不由得害怕了起来。
她曾经用这一招去对付过别人,她亲手造就,亲眼见证了那场惨剧。深知这种在不知不觉之中,逐渐被吞噬了心智,是多恐怖的一件事。
想到这,在玉若的目光将移向了身边的寒幽时,那双出奇明亮的瞳,放大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把它从脑海中拂去。
“莲儿,你怎么了?”寒幽见她突然一脸的惊惧,不由疑惑地问道。
玉若听到了他的声音与语气,平复了心绪,笑道:“没什么。想着能送您回魔境,再帮您疗伤,这样的日子很久不曾有过了,有些怀念呢。”
寒幽会意地点点头。他自己,也时常怀念那时的日子,可惜,终究还是过去了。
玉若轻念着咒法,正要传送回魔境,从侧面忽飞来了几根银针——即便在黑夜之中,它也显现出的那种诡异的锋芒。
冥界的绝情针。
一旦中招,等待他们的,将不止是死亡,还有散魂。
玉若一心一意念着传送的咒法,而寒幽刚被自己强行收回的法力反噬,皆无瑕抵挡。
眼看就要被它们打中。
一缕水花将这几根银针包裹住,将它们融化,清脆的少女音在二人的耳畔响起:“此处危险,快走。”
就在这争取来的一小段时间。玉若恰好念完了咒法,和寒幽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身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男子,心里咒骂着,可恶,是谁坏了我的好事?
可是,除了躺在地上的流枫,没有任何人,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真是晦气,他恨恨地跺了跺脚,却也无法,只得离去了。
清冽的血红水花凝结成了一个秀丽的影子,她蹲下来,将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七彩的芒流过他的全身。
把那些都忘了,它们,都是你的一场梦。
她心道,有时候想一想,怪不得梦烟那么迷恋那种能力。确实也有它的玄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