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六零 迷枫
织梦云2017-08-03 13:145,691

  沉浸在茫无际涯的黑暗与冰冷中,淡淡的温暖覆盖着全身。

  很熟悉的声音,轻声地在与自己说着话。

  断断续续,并不知他说的到底是些什么,可是那忧郁,沉稳又温柔的语调,是那样的令她安心。

  似有似无的温度蔓上脸颊,似是一双柔软的手在轻轻抚摸。

  可当她费力伸手去抓,却什么也触不到。

  但淡淡的虚无的暖意却从指尖传来。

  她好想唤他,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的存在随着法力,一起被封存在那冰冷的咒印之中。

  模糊的影像随着法力不断撞击着封印,一闪一闪。所有的一切,记不起,却也忘不掉。

  她潜意识中拼命想要睁开双眼。也许那样,她就能追回那不应该被丢弃的失却之物了。

  但是,此刻由于虚弱,想要完成这个平时容易的不能再容易的动作,却变得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了。

  可她依然不断地重复着调动全部的精力,哪怕呼吸变得愈发得费力,她也不愿意放弃。

  终于,现世重新映入那双羚羊般的眸子。

  躺在个陌生,又在哪里见到过的地方。

  清新明快的色调,恰是她最喜欢的。

  她没有心情欣赏,只是转着眼珠,想要寻找昏迷时的那丝温暖。

  可是,华美宽敞的屋室,只有她一个人。

  周围静悄悄的,唯风吹起珠帘,发出些脆响。

  玉若有些失望,那暖意,竟是恍惚间的幻觉么?

  她悻悻地用手肘支着要坐起,蓦地发现了盖在身上的雪缎被子。她不由得将脸埋在其中,深深吸着气。

  冷如冰雪,掺着几分说不出的似竹似水的味道。她的浑身一激灵,“殿下”这个词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从病榻上跃下。

  可她的身体毕竟还是很虚弱,落地之后,双脚一软,便摔倒了。

  纯白的影子恰在这时,在门口一闪而过。

  “殿下!”玉若急切大声地喊着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称呼。

  可是,那影子没有停下,没有折回来。

  她毫不犹豫聚集起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极其宝贵的体力,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一踏出房间,她明明没有看到任何的痕迹,却如受到了牵引控制般,停在了慕流枫的屋室前,把门推了开来。

  眼前的景象,让玉若不禁一呆。

  这与冰宫一模一样的布局,毫无疑问拨动了她的心弦。

  她刚走进去,就听身后“咣”地一声。

  玉若诧异地向后一瞥,只见房门被紧紧关住,一道水色的屏障随即将它彻底封严。

  她也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可比起突然紧闭的房门,躺在床上的慕流枫,显然更能吸引玉若的注意。甚至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在生命力所剩无几的情况,她也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她迈着并不灵活的步子,一路小跑,径直来到了他身边。

  玉若情不自禁地触摸他清秀地面庞,那是属于活着的生命的气息,她差点落下眼泪,安心地喃喃道:“真是太好了。”

  慕流枫在一瞬间,猛地睁开了双目,她欣喜地道:“您醒了?”

  他的眼神有些怪异,没有立即回答,而像是忍着什么似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离我远点。”

  种种残破零散的记忆从她的思绪中飞脱出,她脱口而出:“您这是又想着撇下我,独自承担什么?可您知道吗?我和您已经同调,就算我离开,我也在共同与您承担着一切。所以,请不要再想赶我走了。让我陪在您身边吧。”

  “离我远点!”慕流枫提高了声音,却听到了耳畔的一声轻笑道:“没用的,哥哥。先不说玉若嫂嫂这死心眼,见您躺在这里,她断断不会听您的话。就是她想离开,我已把出路都堵上了,她无论如何也走不掉。”

  “小灵,你要干什么?”说不出的灼热感焚烧着慕流枫的心肺,他不断地念着心法压制着。

  “自然是要救玉若嫂嫂。”她银铃般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现在只剩下我之前和您提过的那一种方法,可您不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不是?所以,我就只好稍作手脚,帮帮您咯。”

  “是那杯茶?”就在他向舞灵提问时,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急忙继续念起心法,但那熊熊烈火却在他的体内越燃越厉害。

  “与它有关系,却不完全。”舞灵格格笑着:“那杯茶更像是药引,单独服下是半点问题也无,我不也当着您的面饮下了半杯丝毫无恙吗?然而,它一旦碰到了雪原冷香与柔叶之香掺杂,便会化作最强烈的媚心之毒。玉若嫂嫂的和您这间屋中所燃,便是此二种香料。我在您们昏迷时,已经分别让香气蔓延至您与玉若嫂嫂全身,只要她靠近您身边,药力便会发作。”

  慕流枫已经不敢再多说任何一个字,他生怕停下了平心静气的咒法,就会失控。

  “哥哥,没有用的。我还从未听说三界中有谁能克服这媚心之毒,而且您压制得越狠,待它爆发时侵蚀您意识侵蚀得程度也愈深。”

  舞灵见慕流枫并不理会她,无奈地叹道:“您说何必如此呢?此时此刻的一切,并非出于欲望,而是为了她的性命着想。何况,反正玉若嫂嫂早晚都是您的女人,做了什么还能怎样?”

  “我的确喜欢玉若,也想娶她为妻,可……”

  舞灵淡淡地打断她,笑道:“您可别告诉我,您对她虽不止是单纯的好感,也想娶她做妻子,但在成亲前,不会动任何不合时宜的念头。”

  慕流枫点了点头,“我的确想这样说。”

  他听到了一声响指,他与梦烟的那画面在脑海中现出来。

  “那您如何解释这个?”

  只是梦烟的面容被舞灵故意弄得有些模糊不清,加上梦烟当时刻意改变了口吻与动作习惯,看上去就像是他抱着玉若般。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为何我竟没了印象?”

  慕流枫由于太过震惊,霎时便忘记了心法的事情,被压制着的毒性决堤般扩散至全身。

  他紧紧握住拳头,浑身哆嗦,额头都渗出汗水来。

  “杏歌村,您们深陷七日魂丧的幻境中,然后您们在您们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你们就这样亲吻一处了,难道您不记得您们醒来后都躺在地上,记忆却空空荡荡?”慕流枫心下一颤,却听到了舞灵剧烈地一声咳嗽。

  她喘了口气,又若无其事地道:“玉若嫂嫂悄无声息地惨死,与您用自身的生命力挽救她,只要不是傻瓜,都会选择后者罢。所以我丝毫没有踌躇,替您做出了选择。您也不必再克制了,好好享受这美好的夜晚吧。千万不要太感激我哦。”

  她的声音消失了,流枫调用最后的意识,与毒素搏斗。

  玉若不知实情,见他颤抖得厉害,习惯性地像以前为雪王输送法力时一样试图将他揽起。

  这一下将他本已不稳定的心脉毁得干净。

  玉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她整个人就那样倒下。

  与梦烟相拥却误认为是玉若的错觉给了他勇气与参照。

  以至于她完全措手不及,正发愣间,牙齿轻启,已轻柔地啜着他口内的清水。

  慢慢移开了脸,凝眸错愕盯着他的玉若,轻轻地问道:“为什么没有反抗?”

  她早被惊得呆了,思绪乱成了一团,顿了一顿,才嗫嚅着道:“我是您的属下,不可违抗您的命令。”

  “啊,是这样么?你不愿违抗我的命令,才没有拒绝我。”慕流枫盯着她,问道:“那你可知我为何要如此?”

  玉若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想救你的性命,不让你白死。”

  一段模糊的记忆呈现在他的脑海中,背上无来由地疼痛,恐怖的笑声,他说不出悲喜,只觉很凄凉恐惧。

  眼泪落在了玉若的脸颊上,声音也没来由嘶哑起来:“一个完全无关的人,都能榨取我的力量,为我心爱的人,又何须可惜?”

  “心爱的人?”泪水本已将她融化,这四个字更撩动起她的心弦。

  “嗯,我喜欢你。真心真意想和你在一起。还有,我欠你的一世柔情。”

  他的脸上不知为何,露出了一丝略带凄惨的笑容。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动也不动。任由碧绿翠叶,抛在了深蓝的地面上。

  她虚弱的身躯,完全没力气挣扎。

  并且,在他那一声告白下,她也再不想挣扎。

  毫无遮掩的,雪白的玉雕,映在他漆黑的眸子中。

  月光洒下,是如此的美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他的意识完全被毒与刻骨铭心的爱恋所吞噬。

  若说先前还在救人与无法言说的歉疚中不断地斗争,此时此刻,它们已经全部化作灰烬。

  修长的指,掠过光滑的细瓷。

  整个身心只剩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想把如此美好的事物,完完全全地变为自己的东西。

  好好地呵护。

  零落与地面的纱叶,覆上了一层丝绸雪。

  他轻柔的,步入了她的世界之中。

  她散发出的淡淡香气,更是勾起他骨血中的毒,使得他越发无法自拔。

  透过这亲密无间的碰撞,媚心毒也渗透入她的身体些许。

  她也逐渐失去了意识,忘掉了所有的一切,那样醉死在他的柔情中。

  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互依靠,相互暖着,如她无数次做过的美梦一般。

  和那场久远的记忆一般。

  他突然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咬住她的耳垂,柔柔地唤道:“小若,我真的好爱你,恨不得把你吃掉,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

  说着,在她白如玉石,润如腻脂的脸蛋,颈项,身躯,都印上樱花的烙印。

  同时揽住玉将她扶起,让她和自己贴靠得更近,真像要把她纳入自己的躯体似的。

  她触了电一般,也紧紧拥住了他,呓语似的道:“嗯,我也是,雪王殿下……想永远在一起,不和您分开。”

  虽然她更加搞不懂自己言语的含义,甚至不知道雪王殿下是谁,可这句话却是毫无意识脱口而出。

  他的动作滞了滞,连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似恼怒的情感。

  并不是嫉妒与恨意,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戚。

  不自觉地从柔和的守护转为暴虐的掠夺。

  面突如其来的转变,玉若不由得“唔”了一声,嗔怪地道:“殿下,您……”

  他不甘心似的低低地道:“不要再叫我殿下了,我不是殿下。流枫,叫我流枫。”

  她仍旧执拗地细语唤道:“殿下。”

  朱唇相依,令她再开不了口。

  但她含含糊糊,呜呜呀呀的言语虽听不清,却还是能依稀辨认出“雪王殿下”四个字。

  他的眼睛变为血红色。

  她莫名的坚持换来的,是他暴风骤雨,失控了般般的疯魔。

  在更强烈的痛楚涌动前,她心中奇怪,却不能发出声音让他听到她的疑问。

  为什么倏然如此粗暴?您是生气了吗?您不希望我叫您殿下吗?

  也是很耳熟的,听到后,他也会有所触动,但他就是不愿意在此时听见她叨念这名字。

  他也无法解释这怪异的心绪。

  他当然会不愿意。

  他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将枫叶的红霜留给她,连那温柔都是那样的冰冷。

  他不想作雪,只想做流枫。

  而她心心念念,软言呼唤的那个叫做“雪”的人,虽然相类似,终究也是不甚相同的存在。

  纯白的雪此刻并未与她相依偎,而是紧靠在隔壁,离她最近的那堵水绿色的墙壁。

  他始终不敢看一眼,他怕只是一回头,就会陷入癫疯中。

  可他与墨莲毕竟还残存着着心与心的牵系,即使不看,也能感受到所有的一切;也能听得到她不胜娇羞,柔婉的话语。

  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应该由他偿还的一切,现在全部失去。 一颗心,在这绯红的氛围,一点点化作残片。可他强忍着心痛,不断地念着咒法,引导着,吸收着。

  雪王与慕流枫的气息是那样相似,那一条条的同调术的契约之丝,在这双躯交融的时刻,加之雪王的牵引,那联系便从他身上断裂,转移到慕流枫的身上。

  作为凭依的,与封印斗争害她变得更为虚弱的魔之力量与刻印,也在这间隙,露出浅淡的一丝痕,被他吸收。

  这样,她就不会再提供生命给自己。

  封印的内容物被他接手,变得空空如也,它也没有存在的理由,就那样破碎。

  只有在她与慕流枫的缠绵时刻,才能让他得了机会解除掉所有那些伤害,慕流枫的阳暖之息与生命力也可分给她部分,以后也不用再担心她因为自己而受伤了。

  他自觉这时应该高兴,却半点笑意也露不出,只有苦涩涌上喉咙,想哭也哭不出来。

  切断了替他分担伤害的约契,那原本就该属于他的疼与伤回到了早就已经残破不堪的魂魄。

  没来由地回忆起了贴附在身边,温柔地呵护着他的小小生命。

  终于成为了孤零零的存在么?

  除了失去心爱的女人,那意料之外的恢复更让他濒临崩溃。

  在精神与原本就彻骨的疼痛的双重打击之下,倚靠着墙的灵魂逐渐滑落,舞灵扶住了他,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看到他颓废的样子,沉默的银丝露出了深长的笑颜。

  散羽,你温柔起来,真的是善良的没话说;可你若狠起来,也真是丝毫不留情呐。只要有爱,这种悲苦该如何承受?远方天堑看这惨烈的悲剧,摇头轻叹。

  “我好愚蠢啊。”细细看着,雪王的凤目确是半点神彩也没了,呆呆地望着屋顶,颓然道:“我以为看透了,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想通了,却其实一直处在混沌的状态。”

  “哥,你说这话,想必是已经恢复全部记忆了?”舞灵听到他的话,试探性地问。

  他苦笑道:“我倒宁愿我不曾恢复。我就不会意识到自己像个傻瓜。连最本源的东西都忘了,我却还在盲目地追求。”他顿了顿:“我欠下的债,太多了。怪不得现在不得不受到报应。”

  “哥哥,你不必多想,没什么债不债的。毕竟这段记忆,主上是刻意给你抹下去的。可是已经到了现在,有必要让您想起来了。”

  他愣了一愣道:“小灵,你刚刚似乎说了主上?莫非你……”

  “是,我也曾是个仙族。”她轻轻道:“在您升仙时,是不是有个职位始终是空悬的?那是我曾经的位置。”

  雪王失声道:“你是说……你是军师?”

  舞灵点了点头:“是的,我就是传说中那不大作为,最后被秘密处死的天界军师。”

  “原来如此。那是不是说,我从一开始,就被你们归入棋局;我的路,也都是你们想好的,我绝不可能逃出去?”

  舞灵咬了咬唇,“嗯”了一声。

  雪王的嘴角轻轻勾起,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何时我才能停下来,真正掌握自己呢?”

  “哥哥,您放心,您迟早会有那样一天的。”她将雪王的魂魄收入自己心脏的芒星盘中,吐出了一大口血:“毕竟某种程度上,那才是主上最终的目的啊。”

  已成了这副模样,掌握自己?想也不要想。

  遥远的,阴恻恻的喃喃。

  毒药的作用已经消失,玉若的身体也重归康健,可是星空下的痕迹,让她也有疲倦,倚靠着流枫的臂膀沉沉地睡了过去。

  卸下了长久以来的重担,第一次沉眠得如此安然。

  没有恐惧,没有噩梦,只有清甜的味道。慕流枫看到她可爱的睡相,在她的额头印下了他轻轻的一吻。

  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吧,若。

继续阅读:其六一 承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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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若幽雪梦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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