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若第一个发现，她的嗓音惊醒了酣眠的沉梦，打破了寂静。
真是个始料未及的事情。
人们都在对凌承羽暴毙之事议论纷纷。
那行引人注目的字，的确是凌承羽的笔记。
戳在胸口的匕首，是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之一。同时，发青的面色，看得出还中了剧毒。
文佑走上前，从他的衣服中搜出了一封信，轻轻吹一口气，墨莲的身影就从信中现出身来。她冰冷的眼和阴险地声音道：“凌承羽，雁音城湖畔，我在那里等你。我来传达寒幽殿下的意思，你切记不要来迟了。”
在地界，像是幻影术这类极消耗法力的技能，人族天生的灵力不足，是不可以使用的。随意，虽然眼前的蒙面女子并无人能识得，可也能知道，这是个货真价实的魔。
他竟和魔族有勾结？
天下第二大帮派，平素将魔族说得有多可恨的人，竟是他们的走狗。
听起来多么难以相信。但比起怀疑，更多人则是豁然开朗。
他的武功在人境之中，真可以说作是稀松平常。当世的几大门派的掌门人若在一处比，他的武功定然是最末流。可他却稳稳地坐在夜云帮帮主的宝座之上多年无人撼动。
如果说是以德服人的话，品德这样东西在以实力说话的武学门派中，绝对不是最主要的因素，且凌承羽的名声未必就有多好——刚愎自用，嫉贤妒能从来是他的代名词；若是依靠心计爬上了帮主之位，他的心计全是幼稚，浮于表面的，不似能步步为营的城府深沉；纯依靠运气上位，他的态度过于嚣张狂妄。
他的背后有魔族撑腰，他才敢这样粗声大气地说话，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全部说得通了。
最明显的是，今年魔族递送请柬的方法，和往年夜云帮的别无二致，都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在了掌门的眼前。区别只是有无幻术的依附罢了。
文佑将剑一扔，跪在地上，道：“我师傅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情，做为徒弟，我并不知情，可还是在这里，向诸位英雄赔罪了。”
他的心中是真的为凌承羽的行为感到羞耻，虽然在昨夜已经断绝了师徒关系。但真正看到他的死，心中还是不免凄凉，想到了他之前的种种罪孽，想到若没有梦烟的及时通知，今天死在这里的，很可能不是凌承羽一人，而是来参加弑魔大会的所有人。他还是不自觉地想向诸人道歉。他叩了几个头，把额头都叩出了血。
文佑素来正直，武艺高强。凌承羽无论到哪里，都要带上他。讨厌凌承羽的人诸多，文佑一直颇受赞誉，在他人夸奖时，他却始终要把师傅推出来，心甘情愿躲在他的暗影中。
凌承羽的恶行，与他并无多大关系的事情，他却在代师谢罪。这样的品格，真值得佩服。人们对他的好感不由得多了几分。
华阳先上前去，要把他扶起来：“文佑，起来吧。你师傅犯了错，可他不配让你来替他叩头谢罪。”他忽转身大声道：“夜云帮帮主已死，暂是群龙无首。无论凌承羽如何，文佑的人品，这些年来，我们是有目共睹的，我们乘此便推举他做新一任的夜云帮帮主，如何？”
此言一出，人们都表示赞许让文佑坐上帮主之位。
“好！那夜云帮帮主之位……”
“华阳前辈，你的话来得突然，前后承接好生奇怪啊。”刺耳的尖锐嗓音，随着声音，从人群中站出个和文佑身穿同样式衣服的人。
舞灵小声对梦烟道：“这小子是哪跑出来的？之前都没注意过。”
“他是文诺，原是夜云帮百里风痕的徒弟，在百里风痕死了以后，也一直跟随着凌承羽。”梦烟答道，她想要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这小子不过是替他师傅谢罪，你起初说那两句原谅的话还好理解。怎么扯到换帮主的事情上的？”他冷笑：“别的怪异之处我暂不提。我们帮主刚死，我们自己还没说什么。怎的你这个怀萝谷掌门先替我们选上新掌门了？”
“我是为你们考虑。帮主之位不宜悬空太久，尤其像你们这样的大帮派。你也知道，你们夜云帮蕴平帮主死时，你们帮派内部争得何等惨烈？文佑想必在你们夜云帮内部，也是众望所归，由我说，由你们自己说，又有何区别？”
“众望所归？你如何得知我夜云帮上下的人心？我就不同意。”
夜云帮的人心中奇怪，谁不知他和文佑的关系最好，平时无论当面背后总是说他的好话，为何现在会带头出来反对？
华阳笑着先问道：“为什么？莫非你们还有更合适的人选，还是文诺你嫉妒你师兄，故意出来挑事的？”
“我并不嫉妒他。我素来敬佩他为人，和他交好。不信你问我诸位同门，我时常说，若是有一天要选举夜云帮帮主，我头一个便站出来拥护我文佑师兄。就是你为他说话的前一刻，我还是如此想的。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有其师必有其徒，我原本还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我本来还相信着文佑师兄是个正直的人，谁知道竟然也是个窥视着全力宝座的无耻小人。让文佑做帮主，我是要反对的。”
文佑原本并没有想当帮主的意思。他听到了华阳的话，还颇为意外。他本打算等到人群安静下来后，便推辞掉。可他没想到，他的好兄弟文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也不平静起来：“文诺……我没有……”
“你什么都不用解释，让我把我的理由，道给你们所有人，尤其是我的同门听。看我说的有理还是无理。”
文诺从来是真心欣赏着师兄，断然不会有想取而代之的道理。可现在却出此言。所以都竖起耳朵，想要听听他究竟会说出什么名堂来。
“本身，帮主死的事情就够蹊跷的。”他冷冷道：“如果他是魔族的卧底，因为没有做成什么事而畏罪自杀，也没有必要跑到这样明显的地方把罪行昭告天下吧。他服了剧毒，那匕首一剑戳心，他蘸着从胸口流出来的汩汩鲜血写字已经够闲了，居然还有力气把手指上的血擦干净，翻身，让自己死之前躺出这么平整的姿势来了？很明显，他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死，却要做出他自杀的假象。但是制造这些的人手段显然不太高明，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经他一说，人们才看到，凌承羽是十分规整地躺在地上。那字体完全没有将死之人的颤抖，且如果他是蘸着血写字的，他的手指上为何没有一丝的血迹？
文诺继续道：“就算是别人都认为师伯有多么坏，多么可恨，但是师兄你对他表现出，永远是忠心不二的。但你看到师傅死去的第一反应，没有震惊难过也罢。但你径直去摸他的衣服内侧，就摸出了一封信——你是如何知道他的衣服有信的？”
文佑面对他的咄咄逼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应对。
看了看梦烟，她的视线凝在文诺的身上。
“断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是随便翻翻而已，因为你可是一下就将它取了出来。就算你执意诡辩这是个巧合，可是正常人拿到了密信的第一反应，都是把信拆开来看一看。啊，可师兄你真够厉害的。居然丝毫不用判断，就知道它是魔族的幻影密函。直接对它吹了一口气，唤出了足以打消所有人为凌承羽开脱欲望的魔之影。这都不算什么。你当即就跪拜在地，替师伯谢罪。显出了一副仁义善良，尊师重道的形象打动人。”他指着华阳，“紧接着前辈趁此机会，在没人想到夜云帮群龙无首需要推举帮主，即刻提到了这桩事，推举文佑师兄……”
他提高了嗓音：“那我现在可不可以怀疑，这一切都是怀萝谷和师兄刻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师兄坐上帮主之位？”
文诺的话听起来有理有据，华阳见到了周围异样的眼光，十分地气愤：“一派胡言！我们怀萝谷一向光明正大，推举了文佑也是因为我真心的喜爱。你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我们勾结在一处，有什么阴谋似的。”
“有没有阴谋，你自己最清楚了。难道非要我揭露你们才好？”文诺似笑非笑地道：“差不多也就可以了。都给对方留点尊严，不要说得太白伤和气。”
华阳“哼”了声道：“你直说无妨！我倒要听听，你这小鬼还能信口胡诌出什么离谱事来！”
“既然前辈执意请求，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的目光在华阳与文佑身上来回扫，冷笑道：“真正和魔族有勾结的，并不是我那愚蠢的承羽师伯。而是你们两个。”
文佑本不想当帮主，所以也一直很淡然，也没有动气。
现在却也禁不住错愕了。
华阳闻听此言，更是大怒道：“你说什么？！”他的拳头重重挥下，又在他的脸前停了下来，“小鬼，现在收回你的话还来得及。不然……”他的拳头在他的脸前晃晃。
“气急败坏了吗？”文诺丝毫无惧地道：“那你就打啊！就算是你把我打死了，我也要把真相说出来。”
他的模样生得端正，神情又正直，严肃的口吻让人不得不信。
“梦烟……”舞灵叫着这个名字时，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