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夫人道:“妾身经过的时候看见夫君书房还有烛火,以为是哪个下人忘了吹熄蜡烛;不曾想是夫君还没有休息。”
元恒看着元夫人眼里柔柔的情思,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烦躁:“你先去休息吧。”
元夫人顿时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元恒会让她先去休息:“夫君……那你呢?”
“我想自己静一会儿,不想有人来打扰。”元恒揉了揉眉心,道,“你先去休息吧。”
元夫人看着元恒拿起了手边的书,忽然问道:“夫君,是不是妾身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好,让你讨厌了?”
元恒动作一顿,从书中抬起头来:“为什么这么问?”
“自从立重出世之后,夫君就没有再碰过妾身了。”元夫人愁眉深锁,眼里渐渐晕染了水光,“立重如今也有五岁了,天天嚷着要一个弟弟——夫君是不是厌了妾身,或是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
元恒被元夫人突如其来的感伤弄得愈发烦躁:“行了,你少说几句。你说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我难道是不懂得洁身自好的人吗?”
“可是——”元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在元恒有些愠怒的目光中将话语吞了下去,“那妾身便先去休息了——夫君也不要累坏了才是。”说罢,还不等元恒开口,便转身离开了。
元恒不由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怎么现在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当然最不让人省心的还是雪犀照你这个小子!”
“阿嚏”,雪犀照不由打了一个喷嚏,边上正在帮着他磨墨的冰蓝担忧道:“夫君,您怎么了?是着凉了吗?”
雪犀照摇头,苦笑道:“天天都熬夜,哪有偏在今天着凉的?该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呢。”
冰蓝叹道:“夫君,你也知道自己天天都在熬夜啊?都说熬夜不好不好,但是你总是这样。虽说年轻的时候身体好呢,熬夜是不怕的,但是到了老了,难保落下了什么病根子,到时候——”
“我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病根子出现的时候呢。”雪犀照叹道,但是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的,“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我还应该谢天谢地呢。”
冰蓝张了张嘴,良久方道:“今天,元夫人来过了。”
“哦?她不是因为元恒的关系,从来不踏足这里的吗?”雪犀照不由问道。
“似乎是元学士的问题——”冰蓝踌躇着开口道,“因为自从元立重出生之后,元学士就没有进过元夫人的房门,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雪犀照忽然咳了起来,道:“冰蓝,我好像真的着凉了,我就先去休息了……”说罢,立即站起了身,向卧房走去。
冰蓝看着雪犀照离开,不由叹了口气:“不是说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吗?按理说是应该互相帮助的,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看起来夫君是真的很讨厌元学士啊……”
雪犀照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怎么最近冰蓝也开始说东家长西家短了?算了,以后给她找些事情做吧,京师的贵妇人啊……”
于是在第二天,声称自己着凉的雪大学士,真的卧病在床,不能起身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朝中有一半的人是在想:这个雪大学士又想要做什么?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在想:难道雪犀照预料到今天皇上盛怒?剩下的人里面除了元恒都在想:难道是皇上同雪犀照商量好的?
但是元恒想的就只有一件事,一件即使说出来也未必会有人相信的事情——他病了之后到底会不会按时吃药?
所以说,元恒这个人的想法还真的是常人猜不到的……
赵璠看着朝中文武一副“你要是立刚出生的三皇子为太子便是天理不容”的表情,第一次怒火冲天了:“三皇子出生高贵,生为当朝皇后嫡子,怎么就做不得太子?”
“皇上容禀。”左筹易站出来,向赵璠行了一礼,道,“若说三皇子是中宫嫡子方有资格得这太子之位,那么,同样身为中宫嫡子的还有先皇后孟氏留下来的长皇子。若论资格,理应是长皇子当先,何时轮到了三皇子呢?”
赵璠本见左筹易出来,原本以为他是要为左以纯及三皇子说话,谁知道他竟然推举了赵礼为太子!赵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难道朕连立谁为太子的权利都没有了?”
元恒见赵璠脸色变差,便知事情要糟,忙道:“皇上,此事实在不宜操之过急。三皇子也好,二皇子也好,乃至于现在的长皇子也好,三位皇子如今尚是孩童,不知其是善是恶。自古以来虽有立嫡之说,但是众人皆知立嗣当立贤——”
赵璠见元恒说得头头是道,便问道:“那依你看来,应当如何?”
元恒额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依臣看,依臣看——不如再等三位皇子长大一些,以三人的行为举止定其品性,再论封嗣之事。”
赵璠闻言却是冷哼道:“元学士这招拖延时间用得可真好!不知道需要几年呢?”
元恒见赵璠话语之中虽带着冷意,但是怒气已然小了许多,便道:“只待到几位皇子知晓人事便可——皇上若是觉得需要继续,臣也不会反对。”
赵璠冷哼一声:“就依卿家所奏。”
元恒不由松了一口气,道:“臣叩谢皇上恩典。”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元恒便向左筹易走了过去,行了一礼,问道:“左太师,下官有一事相询,不知太师——”
“元学士是以为自己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便能够以此要挟左太师了?”一个文士冷笑道,“简直是笑话,左太师才不会将你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放在眼里呢!”
元恒一怔,然后又想起了自己的定位,便只能够在心里苦笑,脸上却是不显露半分:“听说左太师恰巧与雪大学士毗邻,不知雪大学士生病的事情,左太师知不知道?”
左筹易看了元恒一眼,开口道:“这原本是雪大学士的家事,即使毗邻,也不是老夫能够管的就是了。不过老夫既然知道了,自然是要去探望一番的——不知道元学士是否想要同行呢?”
元恒几乎脱口而出了一个“好”字,但是还是忍住了:“太师说笑了,下官要是去了,岂不是让雪大学士病上加病?”
左筹易还没有开口,方才的文士便忍不住嘲讽道:“没有想到元学士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吗?不过雪大学士怎么偏偏就今天生了病让元学士出了风头?该不会雪大学士生病的事情同元学士有什么关系吧?毕竟整个京师都知道两位不合啊!”
元恒本来就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最都也只能算是才思敏捷,是以在朝中往往都不说话,也因此被认为是长袖善舞,趋炎附势之辈。但是事实上,比起言辞犀利的雪犀照,或许元恒的心机还要再浅一些的。
是以即使被这个文士这样嘲讽,元恒还是忍了下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既然左太师还要去探望重病在身的雪大学士,那么下官就先告辞了。”
左筹易点了点头,道:“请。”
而那个文士却是冷笑道:“元学士路上可要小心了,莫要遇上了什么专门惩奸除恶的江湖人,将姓名丢了去!”
元恒皱了皱眉头,深深吐出一口气,没有回头,只是向前走去。
文士冷笑一声,看向眉头紧锁的左筹易,顿时怔住:“太师,难道您觉得有些不对劲吗?”
左筹易冷笑道:“何止不对劲啊——这个元恒,居然能够忍住脾气,连这样都无法激怒他——他若是敌人,着实会令人十分费神啊!”
文士见左筹易说得认真,不由咽了一口口水,道:“或是他胆子小了——”
“通常这样的人,被逼到一个地步,便会做出十分疯狂的事情来。”左筹易冷声道,“但是要看他的底线在何处。”
“底线?”文士不解道,“下官平日里看着元学士似乎并不是那种会反驳的人,是以——”
“是以你才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快?”左筹易冷笑道,“不反驳不代表不会反驳。若是他是真的忍住了到还好,就怕是忍一时之气,所图非小啊!”
文士被左筹易的说法吓了一跳,忙问道:“太,太师,要是元恒记仇,那他一旦得势,岂非——”
左筹易脸上的忧色更重,深深叹出一口气。
文士忙道:“太师,下官似乎想起来家中还有事情没有处理,便先离开了。”
左筹易点头。
文士立时离去。
而看到这一幕的景霖却是带上了笑容,道:“筹易,你何必这么吓他?”
左筹易看向与自己同列为一品大员的太傅景霖,笑道:“吓?这个人虽然牙尖嘴利,但是胆小怕事,又爱功利,自以为自己了不起,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嘲讽一番,却不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便是在官场之中,也呆不久。”
景霖叹了一口气,道:“这年头,向犀照那样的人才已经不多见了——元恒还勉勉强强算上一个,可惜因为这些事情竟然被这些所谓清流误解至此,难为他还忍得住啊!”
左筹易皱起了眉头,道:“景霖,实际上,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景霖微怔,问道,“你很少担心的。”
左筹易叹道:“现在已然是年轻人的时代了——你还好,家中的幼子也是一个好学的,哪像我,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独子,居然就抛下整个左家跟人跑了……”
“诶,打住打住。”景霖忙道,“你是打量我不知道呢?人还不是你自己放走的?现在怪谁?行了,还是去我府上小酌几杯,畅谈一会儿吧——那些话憋着,你脸都快被憋青了。”
左筹易脸色一黑,道:“身为当朝一品大员——”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其实,雪犀照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病了,直到看见冰蓝端着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