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以纯听到这里,便知道左以珺是不会留在京师的了——便是留下了也不会再步入官场,当即冷下了脸,道:“大哥这话说的却是奇怪了,你若是无意于官场,又何必让本位这般劝说!说到底,大哥只是放不下顾怜的旧仇,恨不得本位遭到报应吧。”
左以珺哪里听不出来左以纯的不满,不由心下苦笑,道:“你这样想我?”
“我自然不愿意这样想你。”左以纯放软了语气,道,“你是我的亲大哥,这天底下除了祜儿和父亲,有谁比你我更加亲近的?大哥,你难道真的不肯帮我吗?”
左以珺不言,只是移开了目光。
左以纯微微皱眉,看向身边的月眉,向她使了一个眼色。
月眉会意,转身向门外走去,不久就将赵祜带了过来。
左以珺显然也是看到了赵祜,脸色微变:“以纯,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以纯站起了身,走到了赵祜身边,将赵祜带到了左以珺面前,道:“大哥,祜儿都出生七年了,你这个做舅舅的都没有好好地看看他。”说着,便低头去看赵祜,道:“祜儿,这是你舅舅,快叫舅舅。”
赵祜没有见过左以珺,但是见左以珺和左以纯长得有几分相似,又听得左以纯叫他“大哥”,便顺着左以纯喊道:“舅舅。”
左以珺此时也知道左以纯这是暂时想要放过那个话题,又看着赵祜实在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便笑道:“我确实是没有见过他,是我这个做舅舅的不是——这次见面也没有准备什么礼品,这块玉佩是当年你舅母送的,便送给了你吧。”说着,左以珺从自己身上接下一块玉佩来,给了赵祜。
左以纯脸色一变。
赵祜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舅母”是什么人,但是对这个舅舅很是喜欢,眼见舅舅送他东西,便收下了,丝毫不觉左以纯变化的脸色。
“大哥,这样东西既然是她送你的,你也不必送给祜儿——”左以纯忽然开口道,“毕竟这里头是带着大嫂的感情的,祜儿,只怕受不起……”
“受不起吗?”左以珺冷笑道,“祜儿是她的唯一一个外甥,怎么会受不起?还是说,以纯,你怕以后看到这块玉佩会心虚?”
左以纯咬牙,冷笑道:“祜儿,你舅舅送了这么好的东西给你,你不谢谢你舅舅吗?”
赵祜看着左以纯和左以珺的关系似乎有些僵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能顺着左以纯的话,向左以珺道了谢。
左以珺看着赵祜似乎有些犹豫的表情,不由问道:“怎么了,祜儿,还有什么事情吗?”
赵祜忙问道:“舅母是不是曾经进过宫啊?”
左以珺一怔,看向左以纯。左以纯显然也没有想到赵祜会这么说,忙道:“祜儿,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赵祜见左以纯似乎有些焦急,便道:“是秋雁在谈话的时候,总是提到‘左夫人’。可是我问起来她又不说,所以我才想问问舅舅,那个‘左夫人’是不是舅母的。”
左以纯眼光微暗,笑道:“确实是你的舅母。”
“也就是说舅母曾经进过宫了?可是为什么后来舅母不来了呢?”赵祜又问道。
左以珺脸色微变,看向左以纯。显然即使左以珺对左以纯有很多不满,但是还是不希望左以纯在自己的儿子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左以纯笑道:“你舅母后来跟着你舅舅离开京师了,自然就不能够进宫了——你也不要问这么多了,不是还要去书房吗?当心少傅生气。”
赵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左以纯忽然就改了态度,但是却是弄明白了关于“舅母”的话是不能乱说的,便没有再开口,跟着月眉出去了。
左以纯见赵祜离开,不由讪讪道:“大哥……”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以纯。”左以珺开口道,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取代顾怜。当年顾怜赴死之前,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我,要我日后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将孩子们抚养长大。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不可能跟着顾怜一起去,这是我给她的承诺。但是以纯,我也不会再涉足这些阴谋阳谋了——我忘不了就是我没有及早抽身,才使得顾怜最终离我而去了……”
左以纯却还是不依不饶道:“但是大哥,你就忍心看着在父亲辞官之后,我和祜儿两个在这后宫里头煎熬吗?”
左以珺闻言,却只是笑道:“煎熬?赵璠——当今这么喜欢你,你在后宫里头只会如鱼得水。父亲辞官后,皇上便不会顾忌外戚干政的问题,你在后宫的权力也会更大,这一点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
“那又如何?”左以纯咬了咬牙,道,“我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后宫中的第一人’,我要的是我左家昌盛繁荣,再无衰败之忧……”
“你为的,始终是你自己,不必牵扯上整个左家做你的挡箭牌。”左以珺终于冷了脸,“你总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为了左家,但是你在做的这些事情,哪一件,哪一条不是在把左家往死路上逼?都说过犹不及,你怎么就不会好好想想?”
左以纯却只当是左以珺的推脱之词,当即道:“我把左家往死路上逼?大哥,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够摸着你的良心?我为了左家,什么苦都吃了,甚至还差点赔上了自己的性命,甚至连我的亲生儿子都被送走换成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儿——我做了这么多,为的不过就是能够在这后宫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好让左家无后顾之虞吗?可你现在却告诉我,我做错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害左家?大哥,那你告诉我,我做这些为的究竟是什么?”
左以珺看着左以纯这样子,心下不禁微微一叹:“以纯,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逆天之事,不是一个字能够……”
“逆天?你又不是天,更不知道天意,你怎么就能够说我这么做是‘逆天而行’而不是‘顺应天意’呢?”左以纯立即反驳道,“我看大哥是想要脱身,才故意说出这些话来的吧!”
左以珺现在却是看清楚了,自己想要劝说左以纯收手已经是没有可能了,只能叹道:“罢了,你若是认为你自己做的事是‘顺应天意’的话,你便放手去做吧,只是盼你日后莫要害了整个左家……”说罢,转身离开。
左以纯咬牙,看着左以珺走出燕宁殿,冷笑道:“我怎么会害了左家?我必然能够让左家世代昌盛的!”
月初站在一边,眼见左以纯似乎有些疯魔,便缓缓退了出去,转身向宫外走去。
而此时的元学士府上,也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没有想到七年过去,还能够见到当年亲自将自己的父亲送去阎罗殿的颜珏,颜公子。”元恒坐在花厅,看着颜珏悠闲地喝着茶,颇有些讽刺地开口。
颜珏轻笑一声,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情,道:“在下向来尊君爱国,遵纪守法,大义灭亲也不算什么——倒是元学士,哦,不,元大学士,你能不能向在下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动手杀了在下那个不怎么见面的舅舅呢?”
元恒脸色不变,只是看着茶中浮沉的茶叶,道:“我杀了他?确实如此,我并不想否认。颜公子若是有什么证据,你就将这些事情告诉天下的人吧!”
颜珏闻言只是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想来谢谢元大学士,让舅舅能够死在你的手上。”
元恒闻言却是轻笑,但是言语之间却是没有丝毫笑意:“颜珏,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杀了犀照,按理说你应该恨我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却是要谢我呢?”
颜珏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是并没有改变,道:“不是你还会有别人,反正舅舅是一定要死的,‘与其死在别人手上,倒不如死在自己欣赏的人手上’,我想,舅舅他本人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以你,还杀不了他。”
元恒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忽然发现你同犀照很像,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都说外甥肖舅,你不觉得吗?”颜珏轻笑道。
元夫人恰巧此时进来,见了颜珏微微一惊,随即笑道:“啊呀,真是吓了一跳!妾身方才一看,还以为是雪大学士呢!这世上居然会有人长得这样相似的……”
颜珏闻言只是笑,也没有说什么。
元恒也没有解释,更没有理会元夫人方才的疑问,只是问颜珏道:“你打算留在京师了?”
颜珏;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似乎没有注意到元夫人的问话,只道:“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哪里能够留在京师?我来只是想将他的骨灰带回江南,免得他到了地底,也不能与老爷子父子相认。”
元恒皱了皱眉头,道:“带回江南?”
颜珏显然看看出了元恒的情绪,笑道:“他的原名,叫做顾晴荷。”
左以珺来到萃烟阁的时候,便只看到了满目的疮痍。
月眉站在一边,没有开口。
左以珺大约是有些遗憾,过了许久方才问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月眉忙答道:“大爷,夫人死后,皇后娘娘就忽然中了邪似的,先是做了噩梦,后来又差点儿淹死在这口井里——相国寺里头的大师说,这是以前淹死在井中的人冤魂不散,在加上娘娘对夫人的愧疚,才使得那些冤魂在此作祟——”
“所以,你们就将这口井毁了吗?”左以珺不由冷笑道,“看起来以纯还真是怕了,难怪会这么做——只是毁了这口井,她就能够过了那个坎儿?”
月眉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惴惴不安地站在一边。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忽然一道少年的声音传来。
左以珺回过头去,却见是一个穿着皇子服饰的少年从身后赶来。
左以珺看着那个少年过来,不由笑道:“您是皇长子吧?”
赵礼疑虑地看着左以珺,问道:“你与母后长得有些像——您莫非是左夫人的丈夫,母后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