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文将手中剩余的棋子放在了棋盒之中,抬头看向景太傅,道:“我见过上桑了。”
景太傅脸色微变,良久方才出声道:“原来你见过他了——那么他与你说了些什么,人又在哪里呢?”
景致文摇了摇头,道:“我没能留住他。他来见过我一面之后就离开了,说是要回江南成亲了——他今科高中,想来回去一趟之后就会回来的。”
景太傅看着景致文似乎有些失落,不由道:“你们两个之后便是同朝为官了,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你也不需要这样……他找你有什么事情?”
景致文仿佛想到了什么事情,脸色顿时变差,道:“若只是平常的事情也便罢了,但是上桑他那些话,让我觉得有些……总之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父亲您就不要管了。”
“你自己解决?”景太傅闻言脸上扯出了一丝冷笑,道,“看起来他与你说的事情,让你很难以接受吧?这件事情我可以不管,只是长公主现在已经嫁到了景家,你若是不想出什么事情,就不要总是这样晾着她了。”
景致文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道:“晾着她?怎么能够说是我晾着她?父亲,你也见过长公主了,难道您觉得是我冷落她不是她这个所谓的公主拿着架子不见我?”
景太傅皱了皱眉头,良久方才道:“公主不见你,你难道不能够去见她?说白了,不过是你们两个两看两相厌罢了。”
“您既然知道了,就不要逼着我去见公主了吧。”景致文却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似的,开口道,“我真的不想跟那个公主假恩爱,父亲你就饶过我吧!”
景太傅看了景致文一会儿,方才道:“不管怎么样,至少要让公主生下一个有着景家血脉的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景致文怔了一怔,随即便点头道:“我知道了。”
况问疏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看着赵礼的脸色微微有些担忧:“殿下,这样子真的没事吗?自从丽妃娘娘生下了四皇子之后,就和殿下关系大不如前了,这样忽然送东西来,不会是……”
赵礼脸上的忧色微微一现,但是之后便又隐去了,笑道:“问疏,你怎么会这样想?诗禄,你先带问疏离开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可是——”况问疏还想说什么,却被诗禄拦下。
诗禄知道赵礼已经是下定了决心,便只是看了赵礼一眼,随即将况问疏带走了。
赵礼看着她们离开,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笑了出来:“天下之大,我如今除了一死,竟然没有别的选择——左夫人,当年的你若是预料到今日,想必会后悔救了我这个不思进取的人吧……”
他的目光看向书房里头的那副画,画像隔着一层纱,让人看不真切画上女子的长相神情。
赵礼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将那幅画揭下,细细观赏着,最后放进了火盆里头,看着火舌卷着那幅画,最后令它化成灰烬……
“母后,你到底做了什么!”却是赵祜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了宣和殿。
左以纯看向赵祜,脸上露出了笑容,道:“祜儿,你怎么来了?来,让母后看看……”
“母后,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害大哥!”赵祜却是冷着脸,仿佛来到宣和殿只是为了质问左以纯一样。
左以纯脸色不变,只是带了几分淡漠,似讽刺地笑道:“害他?祜儿,谁告诉你母后要害你大哥的?是严夫人,是不是?”
赵祜咬牙,冷笑道:“母后,请您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告诉我,是不是你要害大哥。”
左以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祜儿。本位如今是皇后,难道还要害什么人来巩固地位不成吗?”
赵祜却是听不进去左以纯的这些狡辩之辞,只是道:“十三年前,你就害过大哥,现在旧计重施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左以纯皱了皱眉头,方才道:“祜儿,母后知道你和你大哥是手足情深,但是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由手足情深这样的话解决的。你看,当年本位和你的舅舅还有姨母之间不也是手足情深的吗?但是他们背叛起来,却是一点儿也不会留情的……”
“那是母后你倒行逆施,害人害己!”赵祜冷笑着开口道,“母后瞒着父皇做的事情,儿臣心里都很清楚。若是母后想要害大哥,那便要做好失去儿臣这个儿子的准备了!”
左以纯脸色顿时大变——“皇后娘娘,皇长子殿下中了剧毒,皇上召皇后娘娘过去……”卓丘寅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满头大汗显出他确实是十分着急的。
左以纯尚未表态,赵祜脸上却已经是失了血色,立时冲出了门去。
然而,即使赵祜再关心自己这个哥哥,赵礼最后还是没有逃过生死大关。
素白,在这个地方,这个停着赵礼棺木的地方,况问疏只能够看到素白的景象,好像这里除了白色,再也没有别的颜色。
“问疏姐姐。”严珞珈站在了况问疏身后,看着况问疏抱着孩子,往火盆里头添着纸钱,“问疏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儿啊,皇长子殿下已然去了,难不成你也要随着他去了吗?”
况问疏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严珞珈一眼,之后又去烧纸钱:“随着他去了,那又如何?反正如今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让我停留的了——”
严珞珈脸色一变,忙道:“况姐姐,这可不行,你不要忘记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你的孩子,你若是随着皇长子去了,可要皇长孙怎么办啊?”
况问疏闻言,却是嘲讽般的一笑,冷声道:“事已至此,你还说这些话做什么?我若是死了,皇长孙便没了生母,日后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便随着你们说了,我死了,不是正好称了你们的意了吗?”
“姐姐,你这么说可是冤枉我了!”严珞珈立即反驳道,“我是皇长子身边出去的人,虽然如今是三皇子殿下的妾侍,但是在珞珈心里,始终是向着皇长子的,姐姐您可不能够因为皇长子的事情就这样误会我了!”
况问疏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顿时笑出了声来:“误会?你觉得我是在误会你?真是可笑!你口口声声说你心里向着殿下,但是你所谓的向着殿下,就是送给殿下毒药,就是看着殿下去死!严珞珈,若是你的‘向着’是这样的东西,我倒宁愿你向着你的三皇子,向着你的左皇后!”
灵堂里头顿时沉静下来,大约严珞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平素文静娴雅的况问疏况姐姐居然也会有这样的脾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严珞珈呆了一呆,良久却是笑了出来,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要把这几年的笑都补上去。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况问疏见她笑了,微微一怔,之后便是更加生气,“严夫人难道没有要害皇长子吗?难道那毒药不是严夫人交给皇长子的吗?你现在还笑得出来!”
严珞珈止了笑声,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让人怎么看怎么碍眼,但听她道:“姐姐,你要是这样子向我,可是错怪了我了。是了,那毒药确实是我交给殿下的,但是又不是我要殿下吃下那毒药的。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皇长子殿下会这么合作呢……”
“严珞珈!”况问疏听得严珞珈承认,眼里的愤怒更深,“果然是你,当初诗禄说你心怀叵测,不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我还只当她是记着仇,还时时刻刻为你分辩,但是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你居然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你可还将我当作你的姐姐吗?”
严珞珈敛了笑容,肃了脸色,正经万分,方才开口道:“况姐姐,你可要听妹妹解释啊!是,送毒药的人是我,害死皇长子的人也是我,但是妹妹我这么做为的是谁?还不是皇长子吗?若是皇长子此时不死,日后皇后娘娘要害的人就不只是一个皇长子了,还有皇长子唯一的儿子!”
况问疏闻言大惊,不由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孩子,脸上的表情一肃,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珞珈轻叹一口气,看向赵礼的棺椁,道:“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状?”
况问疏没有想到严珞珈会问起,便皱了眉头,道:“当初我们初初进宫,什么规矩都不清楚,只是跟着那两个老嬷嬷,什么都不知道——”
“是,但是我却还记得,当时的孟丽妃对我们可是十分不满,甚至因为我们,对皇长子也开始不满起来。”严珞珈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是为了让姐姐你不要继续误会我,我也只能够说出口了。皇长子因为我们两个人,和孟丽妃起了争执,之后便很少同孟丽妃来往了,如今孟丽妃有了自己的孩子,难道会放过皇长子吗?”
况问疏皱了皱眉头,显然也是明白了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她却还是不肯相信严珞珈:“口说无凭。再说,你既然知道孟丽妃不会放过皇长子,为什么不同皇长子说,却偏偏——不管怎么样,始终是你害死了殿下,这是你无可辩驳的事实!”
“是,我无可辩驳,但是事实上,我也是为了救你,为了救皇长孙啊!”严珞珈舒出一口气,道,“姐姐,你且想想看,皇上的几个儿子里头,有哪个是和皇长子这样才能兼备的,就算是有,又有哪个是和皇长子一样,已经有了后代?”
况问疏不由一怔,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孩子,结结巴巴地开口:“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孩子,才会有人想要置皇长子于死地?”
严珞珈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当然,姐姐你也可以当作是我这个背叛了皇长子的人故意拿这些话来欺骗你的,但是我相信姐姐自己心里能够分得清楚,究竟谁才是皇长子的仇人的,对吧?”
况问疏只是觉得头疼,良久方才转过了头不去看严珞珈,道:“我自己会好好想想的,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