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璠见人都散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眉头却是紧紧皱了起来,看向了坐在床上的左以纯。
他承认他开始看不懂她了。明明消息上说的是左以纯对赵珹芳心暗许,但是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偏偏是她甩了赵珹的面子,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了。莫非是她因爱生恨?还是赵珹专门设好了陷阱等他来跳?
想到这里,赵璠心里愈加担忧,但是他还不能露出一丝一毫!
赵璠又张开了笑脸,向着左以纯走去:“媳妇,我来了!”
左以纯方才听到了那些对话,如今又见他这样,忆及前世他对自己的处处关心爱护,心下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不由出声提醒道:“你且小心着脚下,那里撒了干果,当心滑着了。”
赵璠本想着在地上滑一下,然后便可光明正大离开喜房——他有些后悔此时进来试探了,此刻猛地一听左以纯的提醒,心下不由一怔。
原来他与左以纯从小便在一道长大,端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对左以纯早已是暗中倾心;但天不遂人愿,左以纯偏偏喜欢上了赵珹,是以……他眼光不由地一黯,掀开了左以纯的红盖头。
左以纯抬头看向赵璠,果见他如前世那般将自己弄得十分狼狈,心下又是一叹,道:“你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左以纯话说到这儿,却又转念想起来赵璠的无奈,不由道:“你还是先去沐浴,之后,便睡吧。今日有些晚了。”
赵璠虽有些疑惑,但是还是照着左以纯的话去做了,毕竟他现在还是一个傻子。
而在安王府门口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师,赵珹在无形之中丢了一次脸,又是因为不顾规矩礼仪,想来第二天御史的折子会铺满整个御书房。
左筹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戏台子上的《陌上桑》恰好落幕,饶是左筹易不喜欢这些咿咿呀呀的东西,此时也不由赞赏起来:“果然这送嫁的学问是再大不过的,这一出‘罗敷有夫’还真是唱进老夫心坎儿里去了!待会儿可要叫林管家好好赏这个班子,待纯儿回门之时,还让他们来唱一出。”
周氏见左筹易心情正好,再没有责怪左以纯的迹象,心里顿时有了底儿,忙附和道:“可不是,果然是大姑娘亲口求来的,就是不同;老爷以往的担心倒竟是不必了,大姑娘自小儿就是再通透不过的人,想来早就明白老爷的良苦用心了。”
“可不是!”左以秀见父母这样开心,也将自己手上的糕点放在了桌上,应声道,“大姐从小就很好的,这一次一定不会误解爹爹的——那安王其实也是挺不错的,还是爹爹的眼光好!”
左以盈此时却冷哼道:“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傻子!要是以秀你喜欢,那姐姐也祝贺你找一个向安王一样的二愣子嫁了!”
左以秀闻言顿时不依了,小脸一僵:“爹爹,您看二姐她又这样子了!”
“胡言乱语个什么东西!”左筹易顿时沉下了脸,看向方才口出妄言的左以盈,“安王是你可以随意议论的!”
左以盈不服道:“好,我不说他。可是爹爹,那是您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舍得这样子做!盲婚哑嫁的,太不人道了!”
左筹易顿时被气了个倒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正统!你说的又是什么话,还不回自己屋里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哼,专横!”左以盈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回了后院,也不管左筹易被自己气成了什么样子。
周氏见左筹易气得狠了,忙帮他抚着胸口,劝道:“老爷莫要生气,这是大姑娘的好日子,没理由为了一些不必要的小事儿气坏了身子。这要大姑娘回门的时候怎么担心呢!”
左筹易冷哼了一声,道:“以盈自从上回病好了之后就愈发不像话了。以前至少还是孝顺的,现在么,哼!听说她在后院同丫鬟姐妹相称,可有此事?”
周氏讷讷不敢开口,左以秀见了,忙道:“不只这样的。二姐还说什么丫鬟也是人,也有父母,应该同小姐少爷是一样的,总之说了些不正不经的话,疯疯癫癫的,现在都在说是二姐烧坏了脑子,糊涂了呢!”
周氏见左筹易脸色愈发不好,忙道:“妾身已经下了封口令,不会再有这样的流言了——二姑娘想来是忽然见大姑娘出嫁了,有些不舍得,忽而有些疯魔也是有的。”
左筹易听到这里,脸色方好了一些,便将此事揭过去了不提。
却说这边,林管家得了左筹易的话,便往戏班子那里来说这打赏的事。
李班主却着实有些许为难,道:“林管家,按理说小的们得了赏自然该去太师那里谢赏的,可是你瞧这……那位素来是有规矩的,不受赏。您说这该怎么办?”
林管家笑道:“这有什么?那位再怎样也不过是一个角儿罢了。谁不知道太师素来不喜这些子东西?你们能够得赏,那是几辈子修来的,她还能退了不成!”
李班主闻言,知道林管家是想岔了,忙分辨道:“林管家,这话不是这样说,咱们这一班可是还指着顾大家呢,小的也不好开罪她不是?”
林管家面色一沉,冷笑道:“只知道这世上有嫌赏的不够的,还没见过不要赏的。李班主,您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班主还欲再说,却听得有人道:“林管家且听分辨。咱们来这里唱了一出戏,已是得了出演的银钱,东家若是看着好,要打赏,那是东家慈厚;但是咱们梨园里头确实有规矩,万不能坏的。”
林管家向声音来处看去,却是一个身着鹅黄长裙,月白上裳的女子撩开了帘子走了出来。但见她生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眉如新月,目似秋波;身形俏丽,恰如那婀娜婆娑的杨柳,一举一动尽是说不出道不明的的婉转动人。
饶是林管家已是过了知天命的年头,仍是看得痴了,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是……”
那女子目光动处,温柔多情,仿佛水波流转,盈盈欲滴:“小女子顾怜。”
原来竟是她!
林管家心里暗道一声“难怪”,口上却道:“原来是顾大家。素来老夫也常常听人提及,却没有想到今日可算是见着真人了,真是三生有幸啊!”
顾怜轻笑道:“林管家过誉了。正如您方才说的,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角儿,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林管家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忙道:“这话也不是这样的说法……只是上头安排下来了,老夫也不好意思擅自做主不是?”
“林管家说的极是。”顾怜眸光微动,笑道,“倒不如小女子亲自向太师说明了,您看如何?”
林管家一怔,还未开口,却忽听得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原来竟是有人闯进了梨园休息的地方!
顾怜面色微变,道:“出了什么事?”
立即有人应道:“顾大家,有个女的,好像是哪家的小姐,吵着要见您,您看……”
顾怜的目光扫过一边脸色开始变差的林管家,笑道:“是女子便有什么关系?让她进来吧,在外头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
话音才落,便听得一女子道:“就是,真不像样!”
林管家脸色顿时大变,忙道:“怎么是二小姐!”
原来左以盈被喝斥回了后院后,忽然听到有人说着什么京师第一美女的,心下好奇便往这戏台子后头来了,竟是不管什么大防。
顾怜不由奇道:“二小姐?莫非是府上的二小姐?”
林管家一时有些讪讪,见左以盈进来后并没有太过狼狈,脸色才好了一些。
而左以盈却是没有理会林管家多变的脸色,而是径自走到了顾怜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了她许久,方才叹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美的人啊!”
顾怜闻言,笑道:“二小姐是专门来看美人的?”
左以盈忙道:“可不是。我听人说,你是京师的第一美女,便临时起意来看看……”
“你还要不要脸!”忽听得一声极怒的声音,之后便进来一个宝蓝锦衣的男子。
林管家见了那人,忙道:“大爷,您怎么来了?”
“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来!”左以珺冷下了脸,看向一边倔在那里的左以盈,“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闯进都是男人的地儿,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左以盈本来是呆在一边的,听了他这样的话,便立即反驳道:“什么叫做‘还要不要名声’?我行得端坐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怎么看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胡闹!”左以珺冷哼一声,还欲说什么,却听得顾怜道:“左大爷要教训妹妹,能不能去外头?”
左以珺转头过来,便见着了顾怜,顿时一怔:“你是……”
林管家忙道:“大爷,这是顾大家。”
“顾大家?原来是艳名在外的顾大家。”左以珺脸上现出了一个嘲讽般的笑容,“真是幸会。”
顾怜见他这样,便知左以珺和那些达官贵人一样,是打从心底里看不起自己的,也不说什么,只道:“得见左大爷,也是顾怜的荣幸。”
左以盈见这二人又是客套来客套去的,又兼知道了顾怜的名字,不由对顾怜道:“顾怜,原来你叫做顾怜啊!这是真名还是艺名?”
顾怜转头看向一边的左以盈,脸上又挂上了笑容:“素闻左太师治家甚严,今日一见,方知是怎样的。”
左以盈闻言忙道:“就是,可严了……”
“以盈!”左以珺却是听出了顾怜的话外音,喝斥了左以盈,对林管家道,“林管家,你现在立即带着二小姐回院子,今天的事情,我会亲自向父亲说明的。”
左以盈听罢,立即反驳道:“不要,你一定是又要在爹爹面前添油加醋了!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只疼姐姐和以秀的,凡事一碰上我就只会拿名声说事!你就是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