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听得此言，顿时吓出了一身的汗，看向左以珺，果见他已经是脸色阴沉了。
顾怜的目光在这些人中间扫过来又扫过去，像是明白了什么，笑道：“原是如此啊，你们兄妹二人闹了矛盾，所以才来戏园子里找不自在。怪道一前一后，时间上这样赶巧，原来是本就商量好的。”
左以珺闻言一怔，回头看向顾怜，却见她言笑晏晏，仿佛方才与自己打对台的人不是她似的。
林管家见左以珺脸色微缓，忙道：“大爷，其实您来得正好，这儿也是出了事，老奴正要去找您。”
左以珺回头问道：“什么事情这样着急？”
“其实也说不上大事，就是老爷想要打赏戏班子，但是顾大家却道梨园有规定，是不受打赏的……您看这……”林管家忙将事情说了。
左以珺看了顾怜一眼，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这是梨园里头的规矩，倒是也不好违反的——这样，待大姑娘回门之时，你再将他们请来唱一出戏，再将回门时包的红包给他们一份就好了。”
他说罢，看向顾怜，问道：“不知这样是不是还是违反了梨园的规矩？”
顾怜轻笑摇头：“素来也有例子，倒也不算是违反了规矩。”
林管家松了口气，忙道：“既如此，老奴现在便去向老爷说明了。”
左以盈见他们完全忽略了自己，更是不忿，忙开口道：“那我要同顾怜姐姐出去，这事儿也劳烦林管家向爹爹说一声了。”
林管家登时顿住了身子，看向左以珺。
左以珺脸色一变，斥道：“胡扯些什么东西，你怎能同一个戏子出去！要是让人看到你还要不要做人了！”
“怎么就不能做人了！”左以盈反驳道，“戏子怎么了，戏子也是人，也可以跟我们一样的！再说，顾怜姐姐这样好看我同她一起出去也有面子啊。”
左以珺冷哼一声，讽刺道：“戏子？说白了都是下九流的人物。你是大家小姐，怎么能够与他们相提并论？你不要脸太师府还丢不起这个人！”
左以盈见左以珺的话越说越不像样，想要反驳却是没了话说，忙转头去寻顾怜：“顾怜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难道就由他这样子污蔑人？”
顾怜只是看了左以盈一眼，道：“左大爷说的只是事实。戏子的确是下九流的人物，上不得台面的。左姑娘还是不要坏了自己的闺誉才好。”
顾怜这话虽是劝慰，但是却将左以盈的气性激起来了，但听她道：“戏子怎么了，就非得是上不得台面吗？你们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吃饭的，也没有碍着谁不是！哪像那些不事劳动却丰衣足食的人！那些人简直就是国之蛀虫！顾怜姐姐你放心，总有一天这世上所有人都会是平等的！”
原来她竟是以为方才顾怜实在自怨自艾顾怜顿时哭笑不得。她自从选择了这条路就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但是却着实没有想到还会有人这样奇怪，竟是要将这些事情都打破了。她不由看向左以珺，显然是寄望左以珺能够让左以盈尽早离开。
左以珺像是接收到了她的想法，咳了一声，道：“不是要你将二小姐带回去吗，怎么还让她在这里！”
林管家忙出外头招呼了人让他们强行带着左以盈离开了。
方才左以盈闯进来时，李班主便觉事情不妙，在左以珺进来之前便带了那些还欲看好戏的人离开了，是以现在房间里头只剩下了左以珺和顾怜二人。
顾怜见左以珺还不离开，反而像是有话要说一样，不由问道：“左大爷还有什么事情？”
左以珺垂眸，道：“顾大家能够在京师混的风生水起不是没有原因的，光是你方才将以盈的问题轻巧揭过，我便是欠了你一份情。”
顾怜闻言不由轻笑，道：“若是为此，左大爷完全不必这样。顾怜身为戏子，自有自知之明，高攀不起左府的大家小姐。之所以帮着大爷将事情揭过，只是因为我还想好好活着，并不是为了别的。”
“你看得很明白。”左以珺松了一口气，道：“不如由在下送顾大家回去吧。”
顾怜微怔，良久方道：“我方才说了，左太师府，顾怜高攀不起。”说罢，顾怜便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左以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微失神。
人都说，灯下看美人是越看越美的，但是若是灯下的这个美人脾气不好，那便是大煞风景的事情了！
“你莫非还要陪着不成？”顾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左大爷今日似乎很有兴致啊。”
左以珺听出了顾怜的话外音，不由尴尬道：“其实……”
“左大爷不会是要扯出一个正巧顺路的理由吧？”顾怜眉头微挑，脸上现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奇怪，这样不着边际的理由似乎的确是有很多人用过的——左大爷不会这样掉份的吧？”
听得顾怜此言，饶是左以珺脸皮再厚也是不好再跟下去了，只好道：“在下只是怕这月黑风高的，姑娘一个人会遇上什么事情。”
“这倒不劳左大爷费心了。”顾怜轻笑道，“这朗朗乾坤的，哪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算真的有什么——顾怜虽为一介女流，但是自保之力总还是有的……请左大爷不要再跟着了，不知可否？”说罢，也不管左以珺怎么反应，拂袖而去。
左以珺脸上不禁浮现了一个苦笑，倒的确就此止步，看着顾怜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赵璠坐在书桌前，面色不虞，道：“你居然挑了今天来。”
“挑？”那人挑了挑眉头，嗤笑道，“什么叫做‘挑’？还不是这本小册子是你急用的，我这才在少尧刚将这本小册子整理出来便立即将它送了过来？现在你反倒还怪起我来了。”
赵璠被堵了话头，也不再开口，从桌上拿起了那本小册子翻看起来。
那人见着赵璠的动作，仿佛心里的不满有了宣泄的口子似的，道：“你倒是好样的，少尧几个月的辛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才好歹整理出来了这样一份东西，你却欢欢喜喜地娶你的新娘子，春风得意！”
“少艾，你……”赵璠不由揉揉眉头，深知此人的劣根性，只好道，“是是，此时多亏了少尧了。”
“你也知道是多亏了他！”赵璠本来是顺着慕少艾的话说的，结果慕少艾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顿时炸毛，“我说这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少尧从小身体不好，临了临了还被你这个当主子的这样盘剥！”
赵璠心下一叹，知道他一提起慕少尧便是这样的冲动性子，只能道：“行了行了，知道你疼他。只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子拘着他吧——他总归是要成家立业的。”
“成家立业？”慕少艾闻言咬牙，恨声道，“现在他的情况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连命都快不保了还成什么家，立什么业！少尧还呆在我身边便是这样不要命了，若是那一日离了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
赵璠黙声不语，只低头看自己的折子，不再去接这话。
左以纯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有些亮堂了，而身边却早已经失去了赵璠的踪影。
在床边候着的丫鬟见左以纯醒了过来，忙掀起了纱帐，扶起她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又有一个丫鬟打开了门，向外头道：“王妃醒了。”说罢，引了在门口候了一段时间的丫鬟婆子端了水进来伺候左以纯梳洗；还有几个便是到了床前收拾了被褥。这其中倒是秩序井然，竟不闻一丝异声。
左以纯待冰琪给自己梳好了头，又见那些丫鬟婆子离开，方才问道：“冰琪，王爷去了何处，怎么一大早就未曾见到？”
冰琪将一支玉钗簪入左以纯发间，听得左以纯发问，便忙答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向来是在自己房里歇惯了的，乍一换了房间，自然是有些不安稳；是以昨天半夜时，王爷又偷偷地回了以前的房间……”
左以纯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冰琪：“你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冰琪脸色顿时一变，忙辩解道：“回王妃的话，奴婢只是因为昨日恰巧看到，是以才会知道，王妃……”
左以纯摆摆手，要她不要再说下去，问道：“那王爷现在可起了吗？”
冰琪有些犹豫道：“奴婢只是负责伺候王妃的，王爷的情况奴婢又怎会得知？”
左以纯轻笑，从发间拔出了一支华贵的金钗：“你不知道？那还真是奇了怪了。我恍惚听说你在这王府里呆了不止一年半年了，竟连正经主子的习性都不知道吗？”
冰琪这才知道左以纯实在这里等着自己，身上不由起了冷汗，忙跪下道：“奴婢绝对不敢打听任何主子的习惯……”
“这无关打听或是不打听。”左以纯冷哼道，“本妃问你的话，你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想要岔开话题……莫非你在心里，根本就是看不上本妃的？”
“奴婢不敢！”冰琪知道自己已经着了道了，深恨自己一时大意被左以纯套出了话，只能道，“按论来说，王爷现在应该还没有起身。”
只怕不是还没有起身，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左以纯心下好笑，却并不揭穿，只道：“天色不算早了，你吩咐厨房做了早点给王爷送去，莫要让他饿坏了。”
冰琪一怔，想不透左以纯到底有什么目的，便试探着问道：“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并不少，想来是会注意到的……”
“怎么，本妃给自己的丈夫送份早点，还要你多嘴多舌？”左以纯眸光一闪，直直看向一边正惴惴不安的冰琪。
“奴婢不敢。”冰琪忙低了头，道，“不知王妃要给王爷送什么早点，奴婢也好吩咐厨房啊……”
左以纯良久没有开口，到冰琪以为左以纯会罚她一直跪在这里的时候，左以纯忽然开口了：“就叫厨房做一份莲子百合粥，再清炒一份菜心给王爷送去。”
冰琪一怔，抬头向左以纯看去，却见她正漫不经心地拿着一盒胭脂在手上把玩。
并没有听到冰琪答声，左以纯再次开口：“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冰琪忙道：“并没有，奴婢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