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锁皱起了眉，看向了左以纯，却见她一副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的样子，担心她多想，便立时道：“或是上天也不忍心收了她去，这叫做福气。”
司空澜冷冷一笑，对这样的说法不予置评，但是这话听在左以纯耳里却是不一样了。
左以纯从方才知道自己只是轻伤开始就一直在怀疑那个场景的真实性，如今却是越想越像是真的，而江心锁这些原本是为了打消左以纯的忧虑才说出口的话，却不想正是戳中了左以纯的痛处，使她的脸色愈发地苍白起来。
江心锁没有发现左以纯的异样，不代表司空澜也没有发现。但是他只是冷了冷眼神，便没有旁的表示了。
良久，江心锁才道：“对了，她出现在这里的事情，还是先要去和那个人说一下，小澜，你去说吧。”
司空澜回眸看向江心锁道：“江姨，这件事情还是你自己去吧——刀族长已经不止一次同我抱怨过了，我这次绝对不去触霉头。”
江心锁冷笑一声，转头对左以纯道：“孩子，你在这里呆一会儿，我出去一下，要是小澜趁机欺负你，等我回来你跟我说，我帮你欺负回去。”
左以纯点头，看着江心锁离开了小屋。
而就在她离开之后，司空澜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是你若是敢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左以纯瞳孔蓦地一缩！
司空澜的警告表现出了他现在并不相信她，但是或许是因为江心锁的关系是以并没有现在就动手。
左以纯还是住在了困龙渊，这是江心锁说的地名。她说这里三面俱是高崖，唯一的出路却是布下了各种阵法的，除非精通术数或是轻功，任他是怎样的人物，也休想从这里出去！和江心锁一起。若不是那个奇怪的梦一直在提醒着她，她几乎要忘记自己的目的了。
是的，目的。自从知道困龙渊靠近摆夷族领地的时候左以纯就一直想要去那里。因为只有见到了摆夷族族长，她才有机会达成自己此行的目的。
江心锁将药端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左以纯在发呆。心下微微一叹，出声道：“以纯，你在想些什么？”
左以纯回过了神，忙道：“没什么。小姨你一直都住在困龙渊里头吗？”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是相比起前几日已是好了很多。这大抵要归功于司空澜拿过来的那些药。
江心锁微怔，笑道：“你为这个做什么？我，我哪里会是一直住在这里的？”
左以纯垂眸，思忖了良久，方道：“那小姨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呢？”
江心锁微愕，将药放在了桌上，沉吟道：“为什么啊。我原本也是没有想过的……但是原因说起来就很长了，以纯，你先把要喝了吧。”
左以纯点头，接过了江心锁递过来的药，喝了下去。
江心锁一只手撑着脸，道：“说起我住在这里的原因嘛。更多是因为我不肯认输吧。”她这样说着，脸上现出了又是甜蜜，又是怨恨的神情来，好像回到了记忆里的那个时候。
“认输？”左以纯微有愕然，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小姨同谁打了赌？怎么还输了？”
“对，就是赌。我跟自己打了赌，但是我却输不起。”她眼底似嗔似怨，即使她现在已是上了年纪，但是却又在此时忽然晕出了一种难得的风情来，“我赌他即使娶了别人，心里还是忘不了我，为了赢这一场，我甘愿在这里等了十八年。”
左以纯大惊：“十八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八年？
“是啊，十八年了。”江心锁从胸臆间发出一声叹息，“我等了他十八年，等到他的妻子难产而死，等到他的儿子长大成人，可是就是等不到那一个赢字。他远比我想得要心狠。”她的脸上顿时失去了笑意，好像是什么令她难受的事物生生将她的笑靥撕去了，不留一点儿痕迹。
左以纯欲言又止，确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问下去。
江心锁从自己的想像里回过了神，看向左以纯，眼里带上了慈爱：“啊，我原本就不该同你说这些的。你还是一个小姑娘，有太多东西是你还没有经历过的——你有怎么会知道这样的，这样的让人欲罢不能的疯狂呢？”
左以纯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江心锁心下微叹，道：“这几日，我看你的表现就知道了，你的心思太重了，似乎是什么事情都想自己一个人扛在肩上。孩子，这样子不是不好，只是太累了人。过刚易折，慧极必伤，你知道吗？”
左以纯闻言猛地抬头：“小姨，你……知道了？”
“这几日你总是拐着弯问我摆夷族的情况，我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江心锁轻叹道，“我虽然身在困龙渊，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啊。但是孩子，我却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来到困龙渊呢？”
左以纯微微安下了心，道：“我来到困龙渊纯粹只是一个偶然——我想去摆夷族，但是途中受到了追杀，是以才会坠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伤并不重，但是我初来这里并没有什么目的，我——”
“我知道。”江心锁止住了她要出口的话，“江湖上知道我和刀昭的事情的人并没有多少，而他们也是管得住自己的人。况且，你并不知道我就是你的小姨。”
左以纯见江心锁并没有对她生出间隙，心下稍定，道：“那小姨，你能不能告诉我，刀族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刀昭？”江心锁冷笑道，“他是一个连自己感情都不敢面对的胆小鬼！”
“刀昭小时候并不是生活在摆夷族的。”修轻咳一声，道，“四十年前，摆夷族大乱，刀昭作为族长的独子被人秘密送往与摆夷族世代交好的赫赫，他是在奇镇生长的。”
慕少艾听到这里，不禁哼了一声：“怎么又是奇镇？赫赫人也太多事了一些吧！”
修不予置评，只是继续说了下去：“众所周知，赫赫人极度排外，是以在刀昭成长的过程中，并没有多少人是愿意教导他的，除了……”
“不要告诉我又是灯青行！”慕少艾嘟哝道，只是这个声音的确是有些大。
“慕少艾，你等我把话说完行不行？”修冷笑道，“除了江严一家。”
赵璠一怔：“江严？那不是……”
“不错，是以刀昭直到现在还记着江家的恩情。”修抬眼看向赵璠，“这也是我为什么提议让王妃去办这件事情的原因。”
赵璠听出了他话语中对自己不信任他的责怪，顿时咳了出声，却不知道该怎样反驳他。
慕少艾的目光扫过这两个人，嘴角一撇：“好了吧好了吧，说正事，刀昭后来怎么样了？”
“刀昭进了江家之后，倒是像是江家人似的。”江心锁回忆道，“他那个时候好像是害怕我们也有一天会像镇上的人一样讨厌他，所以他一直都在学习着我们的生活方式，尽力与我们处好关系——那个时候啊，和他关系最好的要数我和姐姐了。”
左以纯微微有些诧异：“娘亲？她也认识刀昭？”
江心锁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甚愉快的事，脸色微沉：“姐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从小就是那样子——我没有想到她最后是嫁给了左筹易这样的人，生生把自己给熬死了。”
左以纯皱眉，道：“小姨，后来呢？”
江心锁知道左以纯是不想听到自己说左筹易的不好，也不再提及，只道：“后来我们渐渐大了，爹爹就做主给我们定了亲。姐姐定下的是当时的文渊阁大学士左筹易，而我，则是定给了刀昭。”
“怎么，小姨和刀族长是，未婚夫妻吗？”左以纯更是惊讶，“但是小姨不是说，刀族长娶了别人，还连孩子都……”
江心锁垂眸，脸上却是再无笑意：“原本就该是如此。纵然他是在奇镇长大，从小便是在赫赫族人中学习，但是他与生俱来的摆夷人的血脉还是不会断绝的——他是摆夷族的刀昭，而不是奇镇江家的未来女婿刀昭。他合该是草原上的孤狼，合该走上这样一条路。”
江心锁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嘴边忽然拉开了一个极为嘲讽的笑容，好像是在嘲笑刀昭，又好像是在嘲笑着自己：“不过可惜，他却显然没有狼那样的痴情。甚至于对自己的发妻也只是存着利用的心理。”
左以纯闻言不禁为江心锁不值起来：“那小姨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你明明可以离开的，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输了。”江心锁深深吐出一口气，“那时候是他刚刚成亲，我为了证明他心里有我，便住在了这里，我想等他进来，等他进来看一看我，那样子我便是赢了——但是他没有。直到他的孩子出生他都没有来看我。”
左以纯见她似乎是快要哭出来了，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是之后，在我对他的感情消磨之后，我便是输给了自己。”江心锁冷嘲道，“姐姐一直说我太自负，总有一天会吃亏，我不信。可等我真的尝到了苦头，我才知道姐姐是为我好。我后悔当时没有听她的话——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这十八年，几乎将我逼疯了！”
左以纯张了张嘴，终于下定决心道：“那司空澜……”
“他是赫赫族人，六年前一个男人忽然出现，将司空澜带到了这里。”江心锁的眉头皱了起来，仿佛在这六年后还在疑惑那个男人的身份，“我不知道他是谁，问小澜他也不说，只是每次他一听到我提起那个男人，眼里总是会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感情——我相信若是那个男人出现在小澜眼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