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切莫讲话说满了。”白衣人的笑意更浓,“殊不知这世上还有一个词语叫做‘日久生情’。”
“苏如璇!”赖清明冷笑一声,“这句话我会留给你。司空澜的身份旁人不清楚,莫非我还不知道?当年那个人死的时候,我是在的。”
苏如璇却是依旧笑着:“我今日之所为,或会是你日后之所为。我们谁也不必笑谁。”
赖清明冷哼一声,转身道:“以后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兰夙已经到了京师,你或许还是想想怎样让他不来干扰你的行动吧。”
“兰夙——”苏如璇的眉头终究还是皱了起来,“连狄族也要开始在这京师里头分一杯羹了?”
“狄族的野心向来就不小,不过这一回他们却是找错了人。”赖清明笑道,“我奇怪的是兰夙本来早就已经离开了京师,为什么还会突然回来。若说只是为了狄族的野心,我却是不相信的。”
苏如璇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笑道:“据说兰夙曾经在这里遇上过一个极美的女子,而且动了心。不过那个女子心里却并没有他。”
“你何时开始关心这些事情了?”赖清明听了这话只是微微怔了一怔,转眼便是嘲讽道,“这也的确是太奇怪了。”
苏如璇却是笑了:“若只是一般的事情,我又怎会如此?听说那个女子临终留下一个孩子,兰夙受了那个女子的嘱托,将那个孩子养大了——现在那个孩子便是在这京师之中,且牵扯到了这场漩涡之内。”
赖清明脸色一变:“什么!”
京师现在可不像一个漩涡吗?
左以秀合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将手中的账册放到一边,又打开了另一本。烛火在安静的房间里头跳动着,闪闪烁烁,连着房中的影子也开始闪烁跳动起来。
“以秀啊。”周氏见左以秀的房间的烛火还是亮着的,便推门进来。见左以秀面露疲态,顿时担忧道,“以秀,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歇下?”
左以秀听见有人说话,便抬头,见来的是周氏,便笑道:“没干嘛。姨娘怎么也还没睡?”
周氏闻言,笑道:“我见你房里灯还亮着,担心你又不睡了,便过来看看。”
左以秀却是皱了眉,道:“我哪里会不睡了?倒是姨娘,这天儿还没热乎呢,姨娘怎么穿着这样单薄便出来了?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周氏听着自己的小女儿也说出了关心人的话,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只道:“往常我只道你装作了一个半傻的姑娘太过可惜,现下里我竟然开始希望你还是那个傻傻的只在桂花糕上用心的三姑娘;也好过现在整日里愁眉不展的,平白让人看着心疼!”
左以秀一怔,随即却是不在意地笑笑,道:“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这样不好吗?”
“人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在怎么样都是我十月怀胎,肚子里掉下来的那块肉啊!”周氏说着说着眼眶便是红了,“我宁愿你还是那个不用为这些事情烦心的傻姑娘,安安心心的,也不会出什么事……”周氏说到这里,竟已有些哽咽。
左以秀被周氏这样一说,心里便也有些不是滋味了,强笑道:“姨娘这是在担心什么有的没的?倒好像女儿明天就不在了似的。”
周氏拿了帕子将眼角的眼泪拭去,强笑道:“是啊,可不是。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着心里有些不对劲,好像明天就见不到你似的。”
“姨娘多想了。”左以秀笑道,“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姨娘去休息吧,这几天府里事情也是很多,姨娘想是累着了才会这样子觉着。”
周氏站起身来,道:“大约是这样吧。那我便先走了——以秀你也不要太晚睡了。”
左以秀点了头,目送周氏离开,方才舒了一口气。
因为上回同左筹易摊了牌,左筹易口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大约是记恨上了周氏,是以这一年来竟然没有去过周氏房里。倒是沈氏那里常去。
府里的下人大多是些跟红顶白的,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背地里说些什么却是不一定了。周氏这一年来收敛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金芷。”左以秀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合上了账册,冷声唤道。
“姑娘。”金芷忙进来,“姑娘可是要睡下了?”
左以秀摇头,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帮我守着门,切莫让任何人发现了,明白吗?”
金芷一怔:“出去?现在?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左以秀站起身来,皱着的眉头却是没有松开:“大约凌晨我会回来,你莫要同旁人说起。”
金芷忙应下了。
天色已明。
半夏带着人到了顾怜的房门口,见原本早应起身的顾怜到现在还在休息,不禁有些讶异,但是立即便道:“夫人,夫人可起了?”
里头没有传来声音。
半夏微有些奇怪,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得里头传来了左以珺的声音:“进来吧。”
半夏先是一怔,随即立即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身后表情各异的丫鬟婆子,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冷笑。原来这一年来左以珺都不曾在顾怜房里歇过,便有一些丫鬟婆子以为顾怜是受了左以珺冷落,行事之间便不将她放在眼里。更有一些野心大的,便是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的就是为了勾引左以珺和给顾怜添不自在。现在嘛——半夏冷笑一声,看了一眼那些面露震惊失望之色的人,推开了门,带了人进了房中。
房间里头弥漫着一股麝香味,倒是叫一些对这事儿半懂不懂的丫头们羞红了脸。
顾怜穿着一件单衣,帮着左以珺将朝服换上,笑道:“穿上了衣裳倒是人模狗样的。”
左以珺倒是笑着接受了她的调侃,笑道:“我若不是这样,怎么同你过一辈子?”
半夏眼见身后的丫鬟露出了向往、幽怨的神色,心下不禁好笑;便咳了一声,开口道:“大爷,夫人,请洗漱。”
彼时顾怜正在为左以珺束腰带,左以珺便是顺势将顾怜圈进了怀中。但见顾怜面上一红,暗暗掐了左以珺一把,嗔道:“做什么,怎么多人看着呢,羞不羞!”
左以珺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悦,只是叹道:“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温柔乡,英雄冢’了。我若是汉成帝,自然也是愿意死在温柔乡里的。”
顾怜却是嗤笑道:“你想做汉成帝,你便去做;反正我是不愿意当那个赵合德的。”
左以珺闻言大笑:“要是没有你,我还做什么汉成帝?”
顾怜推了他一把,道:“你再这样子拖拖拉拉,早朝可是要迟了。”
左以珺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手,叫半夏服侍他洗漱了。
早朝还是一如既往,毕竟最近边关比较太平,国内也没有什么大事;赵珹又不是愿意革新的君主,早朝自然是没有多少事情的。
退朝后,左以珺正欲离开,却见一直跟在赵珹身边的太监跑了过来,道:“左大学士,左大学士。”
“张公公。”左以珺知道跟在赵珹身边的奴才不是他可以得罪的,便拱了手,问道,“不知张公公有什么事情?”
张公公笑道:“不是咱家有事,是皇上。皇上传您去御书房,这便叫老奴来说一声。”
左以珺心里顿时一惊,但是脸上却是不显半分:“那还请张公公带路。”
张公公立即将左以珺往书房引了去。
赵珹此时的确是在御书房,见到左以珺来了,便笑道:“左大学士今天似乎是人逢喜事啊。”
左以珺向赵珹行了礼,道:“臣不知皇上此言是何缘故。”
赵珹笑道:“你也不用这样拘谨。你我还有以纯小的时候是一起长大的,咱们今天也便是聊聊家常,别用那些君臣之礼让彼此生分了去。”
左以珺忙道:“臣不敢——”
“哈,朕就知道。”赵珹却只是笑笑,并没有怪罪左以珺,道,“平常你是最严峻的了,想来左夫人的确是很得你的欢心,你才会说出‘温柔乡,英雄冢’这样的话来。”
左以珺心下一惊:“皇上——”
“诶,以珺,你先不要急着分辨。这只是闺房中的乐趣,朕知道,哪里会拿这个来问你的罪?”赵珹笑道,“只是你以后说话可是要三思了,莫要让旁人抓到了什么把柄参上一本——到时候便是朕想要救你也是使不上力气了!”
左以珺在赵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便知道赵珹是在自己府上安放了探子,心里顿时一寒,也知道赵珹现在只是在警告自己,让自己不要因为顾怜的事情而投向颜涛的阵营,便道:“臣明白,日后自当谨言慎行,不让皇上难做。”
赵珹见左以珺这样,复又笑道:“你这样想也是好事,但是可不要再像一年前一样冷落了娇妻,那可便是朕的不是了。”
左以珺咬牙,道:“臣明白了。”
颜涛回到府中的时候,脸上是带着怒气的。
“将军,这是怎么了?”方卿芷见他表情严肃,顿觉不妙,赶忙问道,“莫非将军是在因为左以纯死里逃生的事情而不悦?”
“左以纯没死?”颜涛闻言一惊,“你不是说她那时候已经掉下了山崖,生死不明了吗?”
方卿芷这才明白过来颜涛的脸色不是因为左以纯的事情才变差的,但是话既已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况且颜涛也已经问及了。
“是这样的,今天将军去上朝的时候,在小左府的探子来回报说是左大学士收到了左以纯回转的消息。”方卿芷说到这里,不由顿了一顿,仿佛有了什么难言之隐,但是还是道,“昨日,左大学士是宿在顾怜那里的。”
颜涛皱眉思忖了许久,冷笑道:“看起来左以纯并不知道是我们下的手,不然以左以珺对自己妹妹的疼爱,必然不会去顾怜那里。”
方卿芷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颜涛重重舒出一口气,方才问道:“可见过阿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