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珏拿不准颜涛的心思，也便没有开口说什么，过了许久，颜涛方才说道：“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江湖术士大多都是不可信的，这个孩子虽然是有了，但是生不生的下来，还是两说。
颜珏闻言眸光一闪，忙道：“若是不出意外，自当能够生下来。”
颜涛沉吟了一下，方道：“待确定了这个孩子是男孩之后，再行打算。”
颜珏轻笑，道：“父亲不说，儿子也知道。”
沈氏在西园原本已经是很少出来了，但是此时一听到颜如玉怀孕的消息，便是坐不住了，忙赶到了左筹易的书房：“老爷，这事儿可怎么办哪！”
彼时左以秀正在书房里头磨墨，见了沈氏如此匆忙，便冷笑道：“沈姨娘在这里是愈发地不知道规矩了，竟是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便随意闯进书房！”
沈氏脸色微变，忙道：“此时哪里还管得着什么规矩啊！老爷，您可听说了没有？那个颜丽妃——”
“皇室的事情不是我等为人臣子者可以妄议的。”左筹易却是依旧稳稳坐着，似乎这件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沈氏见了左筹易这样的反应，顿时便不依了：“老爷，妾身虽然不是像周姨娘那样是一直跟着您的，但是自问这十几年来没有出过什么大错！以盈虽然自从那一场大病后便有些失了性子，但是她是付姨娘的独生闺女啊！现在颜家的那个有了身孕，这样她在宫里怎么办？”
左筹易没有说话，却是左以秀笑道：“原本这便是一荣俱荣的事儿，但是——沈姨娘，皇室的事情还真的不是咱们能够管的。你要当慈母，也要看看现在的形势。”
沈氏闻言，顿时怒视左以秀，但或许是因为左以秀积威较深，沈氏也只能瞪瞪罢了：“老爷，你可不能听三姑娘的话啊！要是连我们都不帮着贵妃娘娘，她可怎么活啊！”
书房里头良久无言，只道左筹易开了口：“沈氏，你先回去，这件事情不须再提。”
沈氏面上露出了忿忿不平之色，但是却不敢反驳，转身离开了书房。谁知一出去便是遇上了周氏。
“哟，这不是周姨娘吗？”沈氏本在左以秀身上受了气、吃了亏，如今见到了周氏也便不由出言讽刺道，“您可是真好命，生了一个被老爷看重的女儿。”说罢，转身便要走。
周氏糊里糊涂地便受了她的讽刺，心性也便起来了，登时拉下了脸，道：“沈氏，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氏回头瞥了周氏一眼，眼底露出了十分的愤恨之色：“什么意思？你还是去问问你那个女儿做了什么好事吧！”
周氏冷笑道：“以秀的性子我是清楚的，你莫要将话头扯到她身上去。我看是你做了什么龌龊事，被老爷喝斥了吧。”
“龌龊事！”沈氏闻言登时冷笑出声，“什么叫龌龊事？以盈从小养在我身边，我待她自如亲生女儿一般；如今以盈将要遭了大难，我求老爷帮一下莫非也是什么龌龊事情不成？你那个女儿，自出生便是要遭天谴的命，现下里居然还要害死我的女儿——”
沈氏这时气极，竟是口不择言，将原本不敢说的话一股脑儿的全部说了出来，倒是让周氏大吃一惊：“什么叫做‘要遭天谴的命’，你这话是打哪儿听来的？”
沈氏却是不欲再同周氏讲话，径自转身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天在府门口发生的事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若是你们母女当真将我逼急了，我便是豁出去，到时候谁也别活，一起死了才好！”
周氏顿时怔怔的，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姨娘？”左以秀从书房里出来便见到周氏愣愣的，像是着了魔似的，顿时大惊，“姨娘，你怎么了？”
周氏正自出神，被左以秀这样一喊，倒是回了回神，便道：“没事儿，没事儿，只是，只是方才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了——”
左以秀脸色微变，回头看向身边的金芷，道：“既是如此，金芷，你先送姨娘回去休息吧。”
金芷忙应了，跟着周氏回院子去了。
左以秀见周氏走远了，方才开口道：“金艺，你去问问，姨娘方才都见过谁了。”
金艺见左以秀面色不好，便不敢说旁的话，立时应下了。
天色已晚。
车夫帮着琳漾燃起了火，便径自走到一边去了。
左以纯已经观察了车夫一路了，对这个少言的车夫倒是起了一点儿兴趣，见他对琳漾倒是十分细心，便问道：“琳漾，你可认识他？”
琳漾点头道：“摆夷族地方不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自然认识。”
左以纯不由来了兴趣：“你知道他？”
“他叫宁远，是外族人。”琳漾顿了一顿，道，“大概是家里头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他才会跑出来，差一点儿就给林子里的狼吃了。还是老族长救了他。”这里说的老族长，指的自然是刀昭。
左以纯不由看了宁远一眼。见宁远此时已经在另一处点上了火，沉着眼光看着燃烧的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左以纯看向琳漾。
琳漾原本是盯着火的，一听到左以纯的问话，不知为何脸上顿时觉得有些热，眼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我和宁远是小的时候——大约六年前认识的。老族长将他带回族里之后就没有管过他，族人们也因为他是外族人而看不起他——他那个时候被欺负得挺惨的。后来——”
“后来？”左以纯见琳漾的思绪似乎是回到了六年前，不由接口道，“后来你们怎么了？”
琳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笑出了声：“这个傻子，竟然会在逃跑的时候砸了我家的墙——那一次是我跟他第一次见面吧。”
左以纯闻言不禁好笑：“怎么，第一次见面你就喜欢上他了？莫不是一见钟情？”
琳漾脸色一红，转头去看宁远，却没有想到宁远此时也在看她，二人眼光交汇，顿时都觉得有些尴尬。
左以纯见状不由地笑了出来——在路上这些日子，她倒是笑得比在摆夷族呆的那一年都多。
琳漾忙道：“姑娘，你就别笑我了。难道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左以纯闻言一怔。这件事情，自从她重生之后就没有再仔细想过了。
上一辈子，她以为自己是喜欢赵珹的，所以倾尽所有帮助他，结果却是换来家破人亡的下场；而这一世，她似乎一直都是在为避免上一世的结局而努力，却忽略了这个问题。
左以纯一时沉默了下去，倒是让琳漾有些尴尬起来了：“听族长说，姑娘曾经有过一个丈夫，那是姑娘喜欢的人吧？”
左以纯却是摇头：“不，不是——”
“可是族长说，姑娘为了他愿意去死的。”琳漾皱起了眉头，“难道这还不是喜欢吗？”
左以纯轻笑道：“有时候，喜欢不是这样简单的——”
“我知道啊。”琳漾也笑，“但是那又怎么样？喜欢就是喜欢，难道还要顾着这个顾着那个不成？姑娘既然愿意为了那个人出生入死，那便是喜欢他到了骨子里。”
“可是我并不喜欢他。”左以纯只觉得有些无奈，“不是你愿意为一个人去死，那便是喜欢的。或是有什么目的要借助他达成而不得不这样去做。”
琳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了：“姑娘真的不喜欢那个人吗？嫁给他，为他死也是带着目的的？”
“是。”左以纯只觉得心里一松，“我都是带着目的的。”
琳漾却是松开了眉头，笑道：“既然这样，那姑娘还回去做什么啊？我看族长是很喜欢姑娘的，姑娘为什么不留在摆夷族呢？”
左以纯大惊失色：“留，留在摆夷族？琳漾，你等等，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我现在有些听不懂啊？”
琳漾笑道：“就是族长好像很喜欢姑娘啊，姑娘本来可以同族长在一起的！”
左以纯顿时哭笑不得：“琳漾，你还真是——我不可能留在那里的，只有京师才是我应该待得地方；摆夷族，那不是我的归宿。”
琳漾一时沉默不语。
左以纯叹了一口气，道：“好了，明天还要赶路，先睡吧。”琳漾点头，便同左以纯进了马车。
左以纯却是失了睡意。
喜欢这种事情，前世的经历实在是太深刻了，让左以纯没有办法再放开心扉。但是——左以纯转了个身，又想到琳漾说的话，不由叹了口气。
（前世是为了赵珹，所以生死不惧；此生却是为了赵璠吗——）
心思欲乱，一夜无眠。
（虽是早春，但是此时却好像是入了秋……）
左以盈看着窗台上那盆快凋谢的花，眼光有些黯然：“月初，你说皇上他是不是又去了颜姐姐那里？”她说这话，似乎纯粹只是为了感叹，并没有带上旁的感情。
月初在一边低着头，似是不敢说话。
左以盈嘴边不禁扯出了一个苦笑：“月初你说，当年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进宫来的？我明明早就该知道的啊，颜姐姐进来的时候，皇上那么高兴，我就该知道他对颜姐姐——”
“贵妃娘娘。”月初见左以盈似乎有些自暴自弃，便忙安慰道道，“贵妃娘娘，您别这样。此时虽然我们是处在下风，但是总会过去的。”
左以盈闻言，脸上泛起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总会过去？什么时候才会过去？我的孩子流了，她却是有了身子——我想，我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机会有孩子了吧……”
“娘娘，这个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您何必自乱阵脚？”月初劝慰道。
左以盈闻言却是微怔：“你这话什么意思？现在皇上都恨不得将她拴在身边了，这孩子既得了皇上这般重视，难道还会生不出来吗？何况，她本是我的姐姐，我自然，自然要为她高兴的，哪里能——”